罗饴糖出府后,第一时间到翠烟巷巷尾的窑子去找珍儿。

    因为她被关牢里的时候,珍儿曾告诉她,云烟楼烧毁后,她回到巷尾的窑子找她伯娘暂时歇脚。

    她很快来到珍儿所说的那家窑子,那只是三间又破又旧的草屋,窗户洞开,里头躺满了三四十岁姿色平庸的妇人,那些妇人光天白日里脱光了衣裳斜躺在临窗的矮榻上,见有路过的男人,便笑着摇手招揽客人。

    这里跟翠烟巷上段位置的云烟楼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虽然罗饴糖是从翠烟巷出来的,但她被徐妈妈带进云烟楼后就一直少有出来,还真的没看过位于巷尾的窑子竟是这副光景。而且,这种低下的窑子,一般人不能从翠烟巷进入,都是从旁边狭窄泥泞的小巷进去的。

    罗饴糖绕过巷子,从狭小的巷口进去时,下意识抓了把泥糊在自己脸上。

    “你找珍儿那小蹄子做什么?!她死了!!”老鸨不是很乐意地推开罗饴糖。

    “求求你告诉我吧?我找她有要紧事!”罗饴糖从身上摸出一颗银子,交到老鸨手里。

    老鸨这下才终于肯告诉她:“那个死女,仗着自己在云烟楼当个丫鬟,就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价千金的姑娘了?来到老娘这里白吃白喝的,竟然还不肯接客!这不,自己找了个情郎跟人跑了!”

    罗饴糖按照老鸨说的地方,来到城郊附近一座小院子。

    敲了敲门,跟门房说了一声,珍儿果然就出来了。

    珍儿一看见她,立马傻眼,泪就涌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住。

    “糖糖!糖糖!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大哭了一场,她立马警醒过来,往门口左右环视,然后拉她进屋说话。

    “糖糖,我听郎君说你没被关在狱中,已经被人转关到别的地方去,然后就一直没打听到消息,我还以为你已遭遇不测了”珍儿哭道,“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逃狱了?是的话,我这里有些银两,你赶紧拿去,日落之后寻个没人的山路,一直往南逃吧”

    “姐姐你别哭,我不是逃狱出来的。”罗饴糖笑,“不过我这次是真的要南逃,先来找你拿回那个匣子。”

    之前罗饴糖被打入牢狱的时候,曾托珍儿去被烧毁的云烟楼找回藏在她铺盖下的东西,她想等自己秋后行刑之后,请珍儿把那匣子连同她尸首一起埋掉。

    现在她要南下去冀州,自然得先找她要回匣子。

    “这么说来,竟是有贵人救了你?”珍儿听着罗饴糖说的这段经历,尤觉得胆战心惊。

    “那怎么办?你跑了,那贵人会放过你吗?他费那么大功夫救下你,怎会轻易放你呢?”珍儿担心道。

    “不知道。”罗饴糖依旧保持乐观道:“但那位贵人虽然气场有点吓人,我感觉他心还是好的,这不,那么多天了,我不愿意,他也没有强求过。”

    “那是你太不懂男人,太天真了。”珍儿道,“男人都一个德性,他现在纵容你,兴许只是为了让你日后对他更加死心塌地而已。”

    罗饴糖抿唇笑笑,没有说话。

    “唉,你说我们当女人的,怎么就这么惨,自己的命运,自己都不能掌握。”珍儿垂泪。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你现在怎么样?”罗饴糖不愿她伤怀,故意转移话题,“我看你现在有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很不错啊,虽说比不上云烟楼,但一个人住也算宽敞舒适了。”

    一提起这个,珍儿叹息一声,无奈笑道:“我现在,怎么说呢,勉强说好听的也算上岸了吧。只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样,跟在云烟楼当姑娘,有什么区别”

    “姐姐说笑了,你现在找到同你两情相悦的心上人,能有自己的院子,怎么能跟云烟楼姑娘比?”

    “糖糖你不懂。”珍儿苦哂。

    “我现在虽说是郎君的外室,但外室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无名无分被他包养的姑娘,还是贱籍,连进他家门当个妾都难。”

    罗饴糖以前在云烟楼,隐隐是听一些从良后回来诉苦的姑娘说过的,贱籍的女子,尤其从青楼出去的女子,在外有多不待人受见。

    “郎君他来年就娶妻了,家里也有几门妾室,我偷偷收买他家管家,才知道像我这样被他养在外边的外室,可不止我一个。听说他未婚妻已经着手打探,等她来年进了门,不但是我们这些外室,就连府里的几门妾室都得发卖掉。”

    听到这个,罗饴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

    “总之,”珍儿擦干眼泪,拉着罗饴糖的手:“糖糖你一定要记得,以后找良人,不必找大富大贵的,找家里过得去,不必挨饿的,门户低一点,疼爱你的,兴许还有当正妻的机会。”

    不过珍儿还是天真的,就算门户低的,能接受贱籍女子尤其是青楼出身的,也少之又少。

    罗饴糖听进心里了,只是她还抱有一分侥幸,万一她的小凤哥不介意她贱籍呢?

    “对了,还有个事,青烟死了。”

    罗饴糖抬眼看去。

    “是从荣安侯府的后门抬出去的,用草席卷着,下半身赤条条的,都是血。”

    “可她不是”罗饴糖记得青烟被荣安侯府公子带走时,还高兴地跑来后院,给她们每人发了一串铜钱。

    “就是被贵人折腾死的,”珍儿这时已经不哭了,满脸愤懑,“我们这些女子于贵人们而言,只是玩物而已,幸运的遇上不折腾你的,可万一遇上脾气爆的,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女人啊,别太把男人的情爱当回事,努力活下来才是正事。”

    同珍儿叙完,天色不早,她得赶紧上路了。

    珍儿见天色不好,本想留她过夜,但又怕她被贵人找到,便给了她些盘川和干粮,送她出门。

    谁知一出门就下起倾盘大雨,把她脸上涂抹的泥浇了透,这时,一辆徽记有些眼熟的华贵马车差点撞上两个女子的身影。

    罗饴糖一个趔趄抱着珍儿一同摔在地上。

    车上下来两名男子。

    衣着华贵的那名,长一双豺狼般绿幽幽的眸子,从下车的一刻就盯紧了罗饴糖。

    旁边为这名男子打伞的是一位衙差服饰的男子。

    “郎君?”珍儿对着那衙差服的男子惊叫。

    “世子,就是这位了,她是云烟楼那位著名病美人的亲妹妹,那病美人被烧了实在可惜,但她妹妹和她还是有几分相像的。”衙差服男子指着珍儿,谄媚道。

    “是嘛,可我怎么觉得,她比那柳烟还青烟的都要美多了。”华贵男子眼里精光大现,却在死死地盯着旁边的罗饴糖。

    罗饴糖坐在地上浑身湿透,湿衣鬓发都紧贴着,脸蛋已经来不及捂了,下意识后挪了一下身子。

    可是没来得及,下一刻,她就被侍卫强行抓进车子。

    ·

    车辆在往城内方向飞速行驶,车轱辘往旁边路人溅起一身水,路人正欲破口大骂时,抬眼看见荣安侯府的徽记,都只得自认倒霉,低着头躲避。

    罗饴糖口中用软布塞着,被世子用膝盖压紧双腿,抵在位置上,她湿发被扯得凌乱覆面,不停地挣扎,惊恐万分。

    “你是杀死那冤种的姑娘吧?啧!这劲儿够味啊,本世子喜欢。那废物够胆吃却没拿本事吃,可本世子就不一样了——”世子伸手掐着她雪嫩的脖子,压在她耳畔低低道,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他用一只手牢牢禁锢她双手,腾出一只手即将解开她的腰带,她不停挣扎着,用双腿去蹬车厢壁,发出“咚咚”莫大的声音,企图能有人发现不对,前来救她。

    但她这一刻着实是被吓着,所以天真了,放眼京城,有谁敢惹荣安侯府,敢跟世子叫板?上回仅一个庶子,就能叫她入牢狱判处凌迟了。

    ·

    凤剑青今天本来无朝事,不必往外跑的,可临到傍晚的时候,从一堆庶务中抬头,突然想起以前乞巧节,有个小姑娘说过,很想到山下的市集去看看乞巧瓜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后来他走了,一直都没能得机会带她去。

    今日兴许是做事有些累了,还是许久没逛过乞巧节的街坊,想起那姑娘近日给他抄写祈过福的经文确实对睡眠有帮助,虽说大概有一定的心理因素在,但她的确有这份诚心在。

    于是,临晚的时候,他也不带人,就独自打马出门。

    天不遂人愿,刚刚出门不久,就下起大暴雨,凤剑青提着买好的乞巧瓜,想着往回,不料就遇上一辆大雨中急速前行的马车,和马车里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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