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剑青临离府时,郑重而严谨地同罗饴糖道歉了。

    这次确实是他不好,他以前最不耻文人墨客用抱有成见的目光指责史上美人。

    但他自己刚刚,就因为她身上沾染了青楼女子不雅的举止,竟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穿着打扮上也有问题了。

    她该难过了吧?

    “是孤不好,这些年没做好兄长的责任,反而将过错怪到你身上。”他严肃认真道。

    罗饴糖微微有些惊讶。

    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在脑袋中完成,把“童养夫婿责任”,转换成“兄长责任”,这一过程的。

    “所以,孤决定再也不假手于人了,同你说过的那位宫里教习规矩的嬷嬷,就这么打住,以后孤会尽量抽时间,亲自教你。”

    罗饴糖听后简直大无语了。

    要教习习惯、教养什么的,她觉得也没什么,在云烟楼时也经历过不少,但要相比宫里的教习嬷嬷,和他,她现在倒更宁愿由教习嬷嬷来教了。

    以前他是自己未过门的夫婿,她还尚且能忍一忍,要知道,即便宫中再严格的教习嬷嬷,可能也远比不上他教起来严格无情啊!

    最后临出门前,凤剑青再回过头来问她一句:“你真的不想要收回金册,当个自由身?”

    罗饴糖摇了摇头。

    “行,不急,你再想想,想好了随时告诉孤都行。”他面无表情。

    凤剑青整装好朝服,大步往外去了。

    彭州追在后头问:“那主子,德州的份例和手里的活还需增加吗?”

    德州就是上回被抓到后宅,据说接收了罗饴糖情诗的粗使小厮莱德镇,如今已经得到摄政王垂青,提拔改名,分到了府外的铺子当了个副掌柜。

    彭州刚才说的份例和活儿,在府外做事的家奴中,手里活计越多,份例就越多,地位也就肉眼可见地增加。连彭州一个在主子身边几经艰苦才成为“州”字辈的人而言,他都有点嫉妒德州了。

    “增加吧。”凤剑青淡淡道。该替她候补着的人,还是得继续候补着,万一她哪天厌烦了古佛青灯,想嫁人了呢?

    ·

    凤剑青走后,罗饴糖被王府管事通知有人来找。

    珍儿本是在王府后方偏僻的小角门处求见的,被告知人在外院后,便被人领着一路过去。

    中途婢女还同她道:“姑娘为何不从前头来?那就能少绕些路了。”

    珍儿听完都懵了她哪儿敢啊?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她要找的小姐妹又是什么身份,她清楚得很。所以她才会选择到偏僻的小门求见,料想着王府里的人该是不愿在前门的地方看见她的。

    此时罗饴糖抄经已经抄得七七八八,听闻有人来找,立马起身,这时珍儿已经来了。

    “冯姑娘和居士好生聊,奴婢去给你们沏茶。”阿九和带珍儿来的十七对二人一笑见礼后,就下去了,把屋里空间留给罗饴糖她们。

    “糖糖,王府真的好大,我第一次进,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珍儿还沉沦在刚才一路来看见的景象中。

    “而且,她们真的是侍婢吗?穿着打扮也太像富裕人家的千金了,她们她们竟然喊我冯姑娘真的我头一回被这么喊。”珍儿激动得抱着包袱的手都在微微震颤。

    罗饴糖只微笑以对。她第一次进府的时候,大概也是珍儿的想法。

    “上次你差点就被我害了,幸亏你没事,那天一个自称是王府的替你传口信的童子来敲门,我真的大吃一惊,所幸你被王爷救下了。”珍儿说着说着,又抓着罗饴糖的手自责地落泪。

    “前事不用再提了,你现在过得怎样?那人差点把你害了,你还跟着他吗?”罗饴糖问。

    珍儿擦干泪水,将怀里包得妥善的包袱递给她,“这是你上回落下的匣子,我替你收好送来了。”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在那宅子有吃有喝,总比在外边强的。”她强颜道。

    罗饴糖见她不肯再提,叹息一声,也不说了。她其实也明,珍儿她也是难,倘若不难,当初就不会同亲姐姐留在云烟楼了。

    “哦,对了,你在府里大概不知道,听说那荣安侯世子犯了很严重的罪,云烟楼那场火大概跟他脱离不了关系,他还曾经和几个弟弟一起强抢猥`亵过良家妇女,被摄政王当街正法,去了势,今后不能人道了。”

    珍儿又把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她,脸蛋发亮起来:“青烟姐姐和我姐姐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送走珍儿,罗饴糖带着包裹好的匣子,回到她翠月庵的寝屋,关上门后,才打开。

    打开匣子,里头有一个滴满蜡封存的锦囊,和一个上了锁雕刻精致的金丝楠木小方盒,那开锁的钥匙她没有,她只记得师父同她说过,方盒里的是她佛门中的东西,将来她要是没找到小凤哥,就帮她带回南国的金銮寺。

    而滴了蜡的锦囊,师父说得等她决定要去南国的时候,才能打开来看。

    现在她嫁小凤哥无望了,两人的恩义也扯平,自然是想遵照师父遗愿,去南国的。

    罗饴糖用裁纸刀的刀背小心翼翼把锦囊表层的蜡一点一点刮掉,因为那锦囊的纸质有一段时间了,她怕把纸刮破,所以颇费了些时间。

    等她把蜡刮干净,发现里层的锦囊里层的纸质依旧完好,里面是师父那熟悉的笔迹,看得罗饴糖一时无措,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糖儿吾徒:

    当你打开这封信,师父大概下地狱吃恶鬼的肉去了。

    你不要担心师父,正如当年为师凭一己之力怂恿河头村村民把贪官绑了,上交巡抚,继续在山上建庙受供,带吾徒吃香喝辣一样,为师现在定当已经迅速在地府扎根,鬼差见了也得礼让三分了。”

    罗饴糖忍不住“噗”一声抹泪笑出声,但笑完她又觉得难受。

    “糖儿吾徒,师父有件事一直瞒你,大概一直到死,也没勇气直言相告。

    你其实并非为师从茅坑捞来的孤儿。你有母亲,已经死了,你母亲是为师恩人,是她给了黄金十两,托付为师好生将你抚养长大,银子已花光,你也有份吃的。”

    “你父尚在人间,请恕为师仍不能相告其身份,你只消把为师给你的盒子带到南国金銮寺,寺里方丈自会为你引见。

    到那时候,你父若然见你,你自然知道其身份,他不愿的话,金銮寺方丈乃为师旧识,定会妥善安排你,你无需为生活担忧,至于你父,既不见,也无需相知,免得伤怀。

    谨记,

    爱你的师父”

    罗饴糖看着这封看似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连格式都不怎么对的信,一时感到头大。

    她师父个性向来如此,大大咧咧的,带点任性,一个出家人,说吃肉就吃肉,说喝酒就喝酒,哪个压榨村民的贪官看了不顺眼,说带头绑了就绑了。

    那时候,罗饴糖那副随心所欲的个性,也是受了她师父的影响,所以少年时候的凤剑青,没少受她磋磨。

    后来师父没了之后,她独自游走在偌大的天地间,磕绊过,吃过亏,方才知道自己实在无知得可笑,也深深地感受到世情险恶,官和权,到底不是她说惹就惹得起的。

    她师父去惹了,但她如今也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就连她好生保护着过了几年的村民,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罗饴糖又擦了把泪,好生把师父的信收好。

    她决定,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得去南国找回她的父亲,至于他肯不肯见她,如师父信上说的,一切随缘,至少她努力过,无憾了。

    ·

    凤剑青下了朝,照例在后殿同新帝交流处理朝务。

    “陛下提到的新政,孤以为过于急躁了,不妥。”

    辛辛苦苦准备好些时日,一下就被驳回的新帝,显然有些不服,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忍着心里的难受,竭力说出自己的观点:“可是皇叔,朕知道,母后已经悄悄朝靖国公府抛出橄榄枝了。她明明知道,先帝驾崩的时候,靖国公他狼子野心”

    “陛下,”凤剑青喝止了他,“靖国公府毕竟是太后娘家,陛下不能因为太后跟娘家人有所来往,就要出策把人端了,更何况,靖国公在先皇时期曾为我大晋掰回几城,这让朝中人见了,未免太让人心寒。”

    新帝低着头呛咳,他知道心急不得,□□安侯府刚刚因为世子的事被摄政王掰了一局,荣安侯手里一些权又分到了摄政王手里,如今他若不抓紧时间从靖国公那里讨回些,何时才得以同他扳平局势?

    再加上,太后已经同他离心,最近突然把已故敬王仅几岁的儿子接来宫中,养在膝下,他不得不慌。

    “好了皇叔,不说政事,说说你府上新来的青莲居士吧,朕赐她金册,她可欢喜?”

    皇帝试探性道。

    “陛下赐下金册,当日安公公去了,她该有当面谢恩,陛下只管问安公公便是。”凤剑青面无表情道。

    一旁的安公公一噎,这是无故被人安上没有回禀不够称职的罪名了。

    皇帝没能从摄政王的冰硬的眉宇间得窥到什么情绪,有些悻悻,随后又道:“对了,皇叔,永平她最近看开了,一心修佛,想去佛寺参禅,可朕不放心让她去太远的寺庙,不若就让她去皇叔府上的翠月庵。”

    皇帝始终不死心,他觉得他这个皇叔冷清了那么多年,连他找借口塞进后宅那么多的美貌宫婢,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突然自己让人收了个妙龄女子进府,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他想找个眼线亲自过去盯着。

    不料凤剑青一记不悦的目光冷冷投了过去,如冰寒刺骨:“陛下,臣今日寅时未到起来,为陛下整理资料教案,不是为了让陛下费心臣子后宅那些事,而跑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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