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的爪牙一旦露出,再难收起。
186删档
梦醒了。莱纳消失了,又一次。
布鲁斯捻着尚留余温的指尖——就好像不久前还握紧着什么,却没有任何相关记忆。逻辑层面没有瑕疵,心里像失了一角。近乎直觉的感官叫嚣着他遗忘了极重要的东西,可他从不相信直觉和冲动,也从不为此浪费时间,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犹疑着过不了心中的坎。
脚步声陆陆续续自身后把他包围,除了三两声“你好迅速”的感慨,没有人多说什么。连纽约那只尾羽总能翘上天的花孔雀也罕见得沉默不语。布鲁斯回头打量,人们或多或少摆出若有所思的面孔。
他们抢在华尼托开启通道的最后一刻前赶到密室,钥匙是她的血,他们因此拆穿华尼托即琼恩即希安娜。但他们不是末班车上的唯一一批尾随客,九头蛇的追兵也在这时候赶到。华尼托不见意外,说明他们的情报没有错——人造基因丢失,暗潮汹涌转为明面针对,她的处境不太理想。曼因斯夫妇留下的通道以曾经的新课调为止,追兵的步步紧逼把他们又一次逼向密室,华尼托再次开启机关,众人在风雨迷蒙中且战且退、被迫分散。可能是激战激起了通道的防护程式,又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每个人都被卷进了心魔的幻象,战胜心魔后便回到了现实。
没有一个人记得心魔的幻象里到底有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记忆定格在内心最深的悸动和重归现实的茫然,两个结点之上,中间的具体像被披上薄雾。
虽然怅有所失,倒也没有人过分感觉奇怪。这种谶言一样违逆自然规律的通道,本不会容许参与者保全关于谶言的记忆。
“也许那个通道里本就什么都没有。曼因斯夫妇想告诉希安娜和有缘人的,始终唯有’遵从自我’数字。”坐上回程的汽车之后,查尔斯这样说。年迈的教授看事物的眼光总是开阔的,何况这个说法本身也极具说服力。
“不,教授,这不合理。”斯塔克缓慢但严肃得说,“曼因斯夫妇搭建通道的目的,按我们之前的推论,是以防他们出事后,为希安娜躲避九头蛇准备的成长期。既是成长期,没道理不允许她带着最终记忆离开幻象世界。”
失去了记忆,前期的准备毫无意义。
“你说的并没有错。”x教授神情了然,仿佛有所预见,“前提是那是初始态的通道。”
这种说法不难理解,甚至不必过多解释,在场的人都明白了查尔斯的理论。曼因斯夫妇构建通道的初衷,诚然是为希安娜提供一个安全过度的隔离湾。在这个初始态的通道里的所有记忆,是允许被带走的,不然也不会有扎马斯的故事。通道设置成允许二次进入,是为了预防希安娜错失初始通道开启的时机。这种可能性在曼因斯夫妇的预设里看起来不大,只是为了万一。但重启通道有一个问题,很可能重启的不是希安娜本人,而是觉察了通道存在、心怀不轨的人。考虑到被加以利用的风险,重启通道里的经历是一次性的。
“学界曾有一种说法——最深刻的记忆,会刻入身体本能,用不着记得,也能完全持有记忆的全部信息。”查尔斯温声解释,“我想,我们全员都还记得见到了心魔,可能也是这一条的佐证。”
托尼不置可否得点了点头。掠过x教授的视线却比正常打量逗留得更长。直觉告诉他有古怪。查尔斯不该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当然,不是说教授的理论站不住脚,相反,无懈可击。可正因为无懈可击,才让人不禁多虑。
他们耗时良久、华尼托穷尽心力找到的来自当年的隐喻,竟是这么个神棍答案,未免有点……可惜。可惜是委婉的说辞,直白的说法是难以信服。托尼不相信,曼因斯那种走在时代之前的研究者,会是神棍。
“先生们,你们就没有想过,如果华尼托博士没有又一次得抛下我们,事态可能会更明朗?”鹰眼酸道。
娜塔莎瞥了他一眼,“那时候你可能有得怀疑她是冒牌货了。”
斯塔克的直觉没有错。挣脱梦境之前,华尼托给了查尔斯精神暗示。记忆消除在没有药物作用下是不可逆的。记忆会在脱离梦境时丧生,但蒂固的信念不会。
尽管华尼托本人也不得不承认,“无需刻意记起、身体会做出反应”的结论有够神棍,她又懒得编一个足够合情理的故事。因为故事本建立在一个悖论上,太详尽的细节会叫人反复推敲,而悖论经不起推敲。模棱两可的答案虽容易叫人生疑,却恰因为模棱两可,而难以下手求证。
“心怀不轨的人二次进入通道”的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打开通道的唯一条件是她的血——不是作为普通人希安娜,而是作为人造变种人华尼托的血。基因的完全转化需要时间,以及心理上的接受。若作为希安娜被捕,很大概率是在幼年,几乎没可能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即使九头蛇用她的血去试验装置,也开启不了通道。哪怕退一步说,九头蛇利用她成功开启通道,作为“钥匙”的她会被同时卷入,不论九头蛇派出多少人员,最终接触到核心的只会是她。因为连接这精神力沟通的,是血脉。信息共享与否取决于她的首肯,没有她的点头,无入者看到的只会是足以乱真的假象。
这些就连华尼托本人在真正进入通道之前也是不知情的。
她带着布鲁斯拐过那些街巷,在推开门前,听到了直入脑海的问句——“是否确认授予同行者知情权”。她犹豫过。可想着这或许是这辈子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与他摊牌的机会,抱着“为什么不呢”的心情,选择了“确认”。
说实话比起所谓真相,她也许只是更想把他介绍给曼因斯夫妇。纵然那不过是一双亡魂。眼神相对的那刻,父母儿女都知对方的用心。蒙在鼓里的唯有布鲁斯。詹妮特一度用脑电波告诫女儿:“一段关系,若想走下去,最要紧的是坦诚。”她笑了笑,告诉母亲:“大概是走不下去的。”詹妮特望着她欲言又止,大概也知道固执的劝不回来。
其实从没什么没有第二种解法,只是谨慎了一辈子的人不敢去奢望。
遮光布拉得漆黑一片的办公室里,华尼托闭眼强压下“梦境”里一幕幕的斑斓记忆。右手边的收纳盒暗格又多填满一档卡槽。左手边的大理石药碟里里是残余五分之二的药囊。长期服用,她的遗忘曲线大幅降低,从整颗到半颗再到如今的五分之三。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华尼托捻了捻食指和拇指上的粉末,将微凉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通道里的真相不会被遗忘。有记忆过滤的只是“梦境”。
照这个趋势,“梦境”的记忆过滤大概很快也会对她失效。记忆过滤是与梦者的保护网。当记忆过滤的效用完全减退,参与者等同于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入梦。梦和记忆、环境和现实的交错极容易产生认知上的偏差。没有人知道清醒状态下入梦伤害是什么,能够达到什么层次。
很快就有人会知道了。
华尼托调出一份才起草的文档。很显然,她打算用自己来完成这篇论文。她不是她第一次的实验品。危险的事情她不知做了多少回,却不合时宜想,如果布鲁斯知道,如果他在场,该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条鱼儿要处理。
华尼托按下遥控键,严丝合缝的黑暗被撕开一道口子,光线争先恐后得涌入。原来窗外已是破晓。
被华尼托惦记的鱼儿也在惦记华尼托。
迪恩派克也正坐在办公室里,交代了秘书挡掉所有想见他的下属。他需要清静,需要集中注意。迪恩派克在皮椅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平板电脑上的小红点也是。像在绕圈,又不全然是,纬度高低一直在变化。
但这种认知并不能缓解迪恩派克的焦躁。铁拳带队离开至今已超60小时,没有联络。这不正常,很不正常。他掌握下最好的团队里最优秀的专家在这支队伍出发前计算过,48小时,最多48小时,是虚置空间能做到信息屏蔽的极限。48小时之后,铁拳的队伍应当按照预定好的6小时频次汇报。
没有收到通讯只有两种可能:信息屏蔽的时长和估算的不同,或者铁拳的队伍不存在了。
就结果而言并不坏——迪恩派克没想过留铁拳活口——这过程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迪恩派克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不喜欢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哪怕最后的发展仍旧符合他的预期。
在三巨头还没有如此针锋相对的时候,迈尔伯特半玩笑得说过他几句,但他并不觉得。在他看来,华尼托和玛尔斯的掌控欲也很强,比他有过之无不及。他也是这样告诉迈尔伯特的。后者没有再接他的话,因为在迈尔伯特看来,华尼托和玛尔斯有资格那么做,因为他们是掌权人。而迪恩派克只是个挑战者。和他一样的挑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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