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禧算着时间等西瓜熟,提前半个月就把请帖发下去了。
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举办宴席,虽然是借了他们家五哥的庄子来办,但是他们兄弟俩谁跟谁,哥哥的就是弟弟的,弟弟的还是弟弟的,总之同辈的兄弟们得闲的话都得给他个面子。
到时候都留着肚子,他们吃个痛快!
盛夏的田庄和初春时不一样,嫩苗已经长的老高,再过一两个月就是丰收的时节,农人一年到头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天气再热也得出门伺候庄稼。
夏天天热,午后阳光热烈干不得活儿,农人便把劳作的时间提前,天不亮就起床下地,等太阳升起来再回家吃饭歇息。
土地只有那么多,想要收成好只靠勤快是不够的,还得有良种和合适的肥料。
肥料这种事情不用操心,世代靠种田为生的农人有他们自己的见解,什么季节用什么肥料,什么作物用什么肥料都有讲究,非专业人士过去班门弄斧只能让人家觉得这孩子不懂装懂。
好在他们的外挂不是肥料,而是良种。
他们家三哥的试验田成果非凡,经过满朝大臣的彩虹屁以及部分专业人员的鉴定之后,他哥终于迈出了成为神农的第一步,扩大种植。
试验田的稻子全部作为稻种收集起来,以防万一暂时不分给百姓,而是让城外的皇庄去种。
皇庄的农户不靠种田为生,就算收成不好也能活下去,那种子毕竟只试了不到五年,万一分到底下出了差池,户部尚书非得哭死在御书房不可。
隆禧提前三天就到皇庄准备,他以为三天的时间足够他安排一场完美的西瓜宴,但是他低估了他们家兄弟爱凑热闹的习性,西瓜还在田里没挑好,堂兄弟们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他写请柬的时候特意说了有事的可以不用来,闲着没事儿的过来就行,但是看现在这情况,好像所有的同辈兄弟都能空出时间赴宴,还有几个堂兄是带着家里孩子一起来的。
显亲王富绶家的小阿哥和他的社恐阿玛是两个极端,小家伙今年不过六七岁,也就是后世上小学一年级的年纪,现在已经能挡在他阿玛前面帮他阿玛社交了。
小简亲王德塞身子骨弱,现在府上也没添人丁,清瘦的年轻人和高高壮壮的兄弟们站在一起,好像小鸡仔误入了老鹰堆,怎么看怎么可怜。
庄亲王博果铎肩膀上扛着个小家伙,腿上还挂着一个,这样也不耽误他和兄弟们说话。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前途一片坦荡,他也没多大野心,将来能和安王叔那样驰骋疆场就满足了。
已经继承父辈王位的兄弟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家里老子还能顶半边天的阿哥们也没闲着。
康王府的大阿哥拉着兄弟们围在庄亲王跟前,想方设法想把挂他腿上的小家伙哄下来,几个孩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非但没把人哄下来,反而把他给吓哭了。
隆禧带着小承瑞认人,介绍的时候也不忘吐槽,比他大的堂兄弟小时候干过什么糗事他不知道,比他小的那些就逃不过去了。
没办法,谁让他从小就是个记性超好的小天才。
承瑞眼睛亮晶晶的听着亲爱的小叔讲话,他这是第一次出宫,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兄弟,以前宫里的宫宴他都没法参加,现在竟然能见到那么热闹的场面,跟着七叔果然比跟着汗阿玛厉害多了。
隆禧拽着小家伙的爪子,防止他人来疯一样冲进人群拆台,有些事情他们爷儿俩知道就行,说出来就不好了。
小简亲王和兄弟侄子们打过招呼,被几个小的簇拥着来到隆禧跟前,满脸都写着无奈,“他们在家里快憋疯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城,都恨不得能飞上天。”
“德塞哥不用解释,我都懂。”隆禧长叹一声,看上去很有长辈的样子,可惜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心情。
满洲子弟不喜欢读书,让他们骑马射箭他们能练习一整天,让他们读书写字他们一刻钟都坐不住。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在关外的时候可以放松学习,如今已经在关内站稳脚跟,所有的年轻儿郎都要文武兼修,弓马骑射不能拉下,文化课更不能拉下。
汉语满语蒙语都得学,物理化学拉丁文也要提上日程,火器营是所有满洲儿郎都想进的地方,僧多肉少竞争激烈,学问不到家想进火器营那是门都没有。
平时看人家火器营的兵拿着火铳威风凛凛,也不想想他们私底下的训练有多辛苦,只能看表面的风光是不够的,风光之下的汗水也得被看到。
康熙皇帝比太宗皇帝下手更狠,太宗皇帝当年只是让适龄的孩子上学读书,到康熙皇帝这里是所有小孩儿到年纪了都得读书。
别管男女,都得学。
尤其是宗室子弟,长大后都要为国效力,要是都成了目不识丁的文盲,他们将来怎么办差?
朝廷和蒙古的联姻没有断过,格格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去蒙古草原,多学点东西没坏处。
学堂已经建起来了,先生也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才子,别管在家里被宠成什么样子,到了学堂都得老老实实听先生的话。
也不求他们个个都能考状元,四书五经总得能背下来。
康熙皇帝觉得自己要求很低,他都没有要求那些孩子把四书五经读通,只要他们能背下来就行,这么低的标准,放到民间只怕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能投个好胎已经不容易,他们不能对不起老天给的这个身份。
隆禧也是这么觉得,既然有条件就得好好学,他们八九岁才进学已经很好了,不像宫里,宫里的倒霉蛋们三四岁就得开蒙,日子苦的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七阿哥绝对不会在小辈们面前承认他们的课程表有他的一份贡献,他怕一个人的时候被套麻袋。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能得罪,得罪狠了他们是真的敢揍人。
西瓜宴还没有开始,隆禧严防死守禁止所有人靠近他的西瓜地,所以提前过来的这些人只能去林子里打猎,或者去外面跑马,嫌热的话在院子里玩也没什么,总之谁都不准偷他的大西瓜。
瓜的主人跟愤怒的小鸟一样在瓜地旁边竖了一圈的牌子,每个牌子上都写着严禁偷瓜,否则后果自负,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们在牌子后面看了好久,到底还是不敢碰那个“后果自负”。
小七叔是他们阿玛都不敢惹的小祖宗,他们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大西瓜在眼皮子底下却不能吃,年轻阿哥们就在瓜地旁边说起闲话,顺便扛起守卫西瓜的大旗,没准儿小七叔看到他们辛苦,分瓜的时候还能多分给他们几个。
“听我阿玛说以前的西瓜都是台湾那边进贡的,中原种出来的西瓜不好吃,自从台湾被郑氏给占了,那边的西瓜就再也么传过来过。”
“小七叔这儿的西瓜又甜又大,比那边进贡来的西瓜好的多,我阿玛说小七叔这是和台湾那边打擂台,区区郑经只是占了一个岛就想和朝廷分庭抗礼,也不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就是,那边才多大点地儿,没了那边的贡品咱还能吃不上西瓜?”
“施琅将军准备的差不多了吧,他在京城的时候一天一个折子往宫里送,就差在御书房门口打铺盖了,好不容易回到福建,这次肯定不会再让郑经有机会嚣张。”
“康王叔在福建的时候已经把姿态放的那么低,只要能保境息兵,就算郑氏和台湾兵民不必登岸,不必剃发,不必易衣冠,可以称臣入贡,也可以不称臣不入贡,只要保境息兵就行,郑经连这一个要求都不肯答应,还试图在大陆安插钉子,真是给他脸了。”
“就是,那家伙得寸进尺,朝廷也不用给他好脸色,直接打就是了。”
“听说侍郎将军最近又有了别的想法,眼看着台湾不成气候,他已经找好了接下来的目标,‘倭贼盘踞海外为祸,自前明起已有百余年,今锐气正盛,可效元祖之事,提中国之兵伐之,永绝倭患,安定东南。’可把皇上给激动坏了,奏折传了好几轮才收回去。”【1】
“啊?还要打倭寇吗?”
“没有没有,也就是想想而已,连年征战不利于百姓休养生息,平定台湾之后怎么着也得缓一缓,倭子国太远了,打下来对咱们也没什么用,等咱们休养过来再打也一样。”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们说七叔的瓜种哪儿来的,咱们能不能讨一点回去自己种?去年家里只分了一点西瓜,根本不够吃。”
“瓜种得找皇上要,你们不知道七叔为什么开这个西瓜宴吗?偷偷说一句,别往外传,据说是皇上把七叔的瓜种全抢走了,只给七叔留了庄子里这一块地,七叔气的要把这块地里的西瓜全部吃完,吃剩下的西瓜籽全都藏起来,皇上要都不给,更何况咱们。”
“皇上去年抢了那么多,你们知道他把瓜种哪儿了吗?”
“你想干什么?”
“瓜地里那么多西瓜,偷偷摘几个也看不出来吧?”
“别了,命重要,小爷的零花钱再扣就真没了,别和皇上对着干,咱又不是七叔,挨板子的时候没人给咱们求情。”
“就是就是,想种的话吃西瓜的时候留几个西瓜籽就是,何必冒那么大的险?”
小辈们只想吃西瓜,已经接触朝政的大人们讨论的就不只是西瓜了。
隆禧年纪小,但是他住在宫里,消息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灵通的那个,臭小子脑子活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个新主意,皇帝不着调起来和那臭小子相差无几,总之从他那儿打听消息准不会有问题。
博果铎捏捏承瑞的小爪爪,试图把小娃娃哄到一边和他家的几个小孩儿一起玩,哄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只能当着小家伙的面打听,“小隆禧,听说苏克萨哈和鳌拜在御书房差点打起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周围几个人全都围了过来。
庄亲王的说辞略显委婉,那俩人哪是差点打起来,那是打的鼻青脸肿才被御前侍卫给拉开,出宫之后又打了一架,不少人都看到了。
奈何御前侍卫嘴巴严,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他们心痒痒也只能忍着。
博果铎还记得鳌拜当权那些年朝中的情况,当时也是苏克萨哈不要命似的和他死磕,要不是现在朝中死磕的两个人已经变了,他都以为又回到了鳌拜当权的黑暗日子。
不是他对鳌拜有意见,是所有人都对鳌拜有意见,但是他们不敢说,只能小心翼翼等着黎明到来。
现在的鳌拜再怎么与世无争,也掩盖不了他曾经是京城所有人的心理阴影的事实。
显亲王富绶心有戚戚,“想当年啊,那可真是吓死个人。”
“富绶哥你怕什么,该怕的是我们才是。”小简亲王搓搓胳膊,王室宗亲中他家看上去最好欺负,鳌拜要是想折腾他们,他们连求太皇太后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隆禧把大侄子圈在怀里,坐在台阶上听堂兄们忆苦思甜,扭头看向两个亲哥,“不至于吧?”
福全瞥了他一眼,“怎么不至于,鳌拜气焰最嚣张的时候连安王伯和康王伯都要暂避锋芒。”
隆禧皱皱鼻子,“真的?”
常宁凑过去小声说道,“真的,我听三哥说过,有段时间康王伯见到鳌拜腿就打颤,偏偏他还要上朝,那段时间别提多痛苦了。”
“懂了,康王伯胆小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不然也不会被府上的奴才欺负到头上。”隆禧恍然大悟,然后挥挥大侄子的小爪爪,“承瑞听到了吗,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忍着,能打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回来告诉七叔,七叔帮你欺负回去。”
福全眉头一皱,“隆禧!”
七阿哥立刻正经起来,“我是说康王伯值得我们学习,府上的事情处理不了就直接告诉皇上,让皇上帮忙处理,隆禧和承瑞以后遇到困难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该求救的时候就求救。”
福全:……
博果铎:……
其他人:……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愧是名满京城的小七爷。
堂兄们强忍着没有在小弟面前笑出声,连忙把已经跑远的话题拉回来,“还没有说鳌拜和苏克萨哈怎么又打起来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隆禧欲言又止,“还是二哥来说吧。”
他知道为什么,但是为了老伙伴的面子,还是让其他人说比较好。
福全嘴角微抽,慢吞吞把他知道的告诉旁边几个人,“皇上要扩建朝阳门外的东城,国库银子不太够,就想了个法子让商贾拿钱,这件事儿你们都知道吧?”
商贾囤积的银钱太多,朝廷准备改改税法,尤其是商税,不能让钱都跑去商人家里不见天日。
这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说不准还要调动军队去镇压心有不满暗中生乱的富商巨贾,所以派去的人选既要不怕得罪人又得能镇住场子。
万一不小心折在江南,还不能对朝廷造成太大影响。
三个前辅政大臣都想要这个名额,鳌拜和苏克萨哈又是老对头,说着说着火气上头,一不小心就打起来了。
福全看看他们家小弟那忧郁的眼神,抿了抿唇继续说道,“然后差事就落到了遏必隆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遏必隆: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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