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俗语,要想小儿安,三分饥和寒。
这句俗语前朝的时候就有,意思是想要让小孩儿健健康康平安长大,就不能给孩子吃太饱、穿太暖,七分饱七分暖就够了。
但是这个分寸很难把控,大人自己都控制不了什么叫七分饱,更不用说小孩子了。
阿哥格格身边的奶嬷嬷的确有拿捏主子的意思,不过说到底还是她们以为这样对孩子好。既能拿捏主子,又能把主子养好,何乐而不为?
三个内务府大臣尽数被革职,差不多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他们私底下有小心思,但是手段绝对不敢在皇子皇女身上使,钱重要,命更重要,他们还没傻到那种地步。
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因为奶嬷嬷心大想拿捏主子而落马。
几个内务府大臣知道真相的时候人都傻了,他们知道他们的位子被很多人盯着,但是因为这个被革职,是不是有点离谱?
奶嬷嬷们的确有错,她们不该心大到想控制主子,这样的话只处理奶嬷嬷就好,何必把整个内务府都搅和的不得安生?
没办法,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是皇帝,皇帝不想和他们讲道理,他们有再多辩解的说辞也没用。
内务府人心惶惶,宗室王亲的府邸里也哭声一片,王爷贝勒们还能忍住眼泪,只是痛骂自己没文化吃了大亏,后院的福晋姬妾们可忍不住。
家里男人爽快了提上裤子走了,怀胎十月闯鬼门关生孩子的是她们,她们心疼那些没养成的孩子不行吗?
到底哪儿传出来的俗语,就该把那人的嘴撕烂不可。
医术博大精深,几辈子都不一定能学精学通,他们满人看不懂汉人的医书,还不是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行,得学,现在是找出原因了,要是还和以前一样两眼一抹黑,她们怎么知道孩子是没吃饱还是真的该清淡饮食?
各府的福晋回家后都拉着自家男人哭,王爷贝勒们后院可能温柔小意的姬妾居多,但是在这年头,当家主母要么是蒙古来的女中豪杰,要么是满洲大族出来的姑奶奶,脾气是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出门在外她们可以给男人面子,回家关起门来什么样那就各凭本事了。
王爷们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伤心不已,但是孩子没都没了,将来再生的时候好好照顾就是,一个二个的反应不像福晋们那么大。
然后,他们就迎来了噩梦。
已经远离学堂好多年的宗室王亲们,在后院福晋姬妾的软硬皆施下,痛苦不堪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生涯。
一时间,京城的启蒙书被抢购一空,医书的销量也好了不少,有些心思活络又有余力的大夫甚至趁机写了好多小儿常见病症的文章交给各个书坊,光润笔费都收的手软。
当然,书坊也不是什么文章都肯收,他们特意去太医院那边请了儿科圣手坐镇,确定文章写的没问题才会印出来。皇上现在对那种事情特别紧张,他们绝对不会傻不愣登的往枪口上撞。
就是多花点心思,也得确定万无一失才行。
八旗阅兵照常举行,往年阅兵那些王公大臣讨论的都是今年的武器怎么样,再畅享一下接下来打哪儿,今年不一样,今年讨论的全部都是最近学了多少有用的医案。
这年头早夭的孩子那么多,不光只有满洲勋贵家的孩子,汉人家的孩子也不少,只是没有宗室王亲家里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入关那么多年,如今朝中的中坚力量基本上汉语说的比满语顺溜,只有和太皇太后一辈儿的老人还说满语蒙语,为了家里小辈们的生命安全,他们学起医术来那叫一个头悬梁锥刺股。
就是能坚持下去的没几个,过了兴头之后又恢复原样,宁愿花大价钱养十个大夫住家里也不愿意再看医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读书的料就别读了,读到最后不光自己难受,还玷污了那些清清白白的书。
大不了把私房钱全部交出来,他们没事儿不再去外城鬼混,省下来的钱全都用来培养大夫,这总行了吧!
年后不久,遏必隆和曹寅就欢欢喜喜的回了京城,鳌拜和苏克萨哈还要在那儿多待几个月,税制已经修改完成,接下来一年是最要紧的时候,去年年底那些不肯交钱的在期限内把钱补上朝廷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不愿意补,那就只能请他们到衙门坐坐了。
治国嘛,也不能太死板,太死板了对谁都没好处。
能用钱来解决问题,官府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曹寅在江南干的风生水起,和他爹小心谨慎的风格一点都不一样,直来直去的手段打了江南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觉得曹寅和曹玺这父子俩的手段应该差不多,父子俩一脉相承才对,小年轻不知道轻重,办事只能比他爹更小心,谁知道那小子嘴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半点弯弯绕绕。
官场上谁不是一句话里面十个意思,猛不丁冒出来个愣头青,能反应过来才怪。
小曹同学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他和他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异常默契,他爹这些年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
“曹侍卫,好久不见。”隆禧溜达到乾清宫,看到久违的小曹同学立刻上前打招呼,“升官的感觉怎么样?”
“给阿哥爷请安。”曹寅咧嘴笑的开心,蹲下来挤眉弄眼,“升官的感觉好极了。”
他在江南忙活大半年不是白忙活的,回到京城就升了二等侍卫,皇上还给他分了佐领让他管。他还不到二十岁就分到了佐领,纵观整个京城,除了宗室王亲还真没几个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要不是他太年轻,凭他之前的功劳,升一等侍卫也使得。正三品的武职,出去历练一圈回来就是二品大员,年纪轻轻就堪比人家奋斗大半辈子,不嘚瑟不行。
宫里消息灵通,隆禧经常被皇帝拎着旁听朝政,对江南那边的情况非常了解。但是奏折上看到的和当事人说的不一样,他还是想听当事人来讲。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他的老伙计鳌拜还在南边没回来,连过年都腾不出时间回京,可见那边已经忙碌到什么地步。
什么?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咋啦,一起忙着呗。
七阿哥的双标一点遮掩都没有,还好苏克萨哈不在,不然非得被气死不可。
曹寅知道他想听什么,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便小声说道,“阿哥爷不用担心,太师在南边好着呢,没人敢让他不痛快。”
该担心的不是鳌拜,而是苏克萨哈。
两江总督麻勒吉是鳌太师本家,都是正黄旗的苏完瓜尔佳氏出身,就算明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办事儿的时候肯定也会向着自家人。
吏部办事儿的时候为什么要避免父子兄弟在同一个衙门,防备的就是这种情况。
人非圣贤,向着自家人乃是人之常情,不是说公正就能公正,有时候不知不觉就偏过去了,还是事先就避开最为妥当。
皇帝一直派人盯着那边,鳌拜办事有分寸,苏克萨哈的本事也不差,俩人凑到一起火花四溅,好在不会耽搁差事。江宁府有两江总督,有江苏巡抚,还有布政使司,还有织造府,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肯定不能让他们俩打起来。
江南有那么多活靶子,俩人生气也不会再干出当众斗殴的事情,反正他们能光明正大的拿那些自己撞上来的家伙撒气。
“知道江南那些世家大族为什么显得那么听话吗?”曹寅眼底划过一抹促狭,两手放在脑后枕在墙上,笑眯眯说道,“那两位大人下手太狠,他们不敢。”
俩人只能找其他人撒气,下手的时候自然不会太轻,南边那些世家大族本来就害怕将士进城后情况会不受控制,被他们俩那恨不得直接屠城的气势一吓,那是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隆禧饶有兴致的听着,俩人一直说到书房里散场也没有尽兴。
御书房里的大臣鱼贯而出,俩人也没敢打扰,等里面的人走远才跟着换了话题,“你说这次能吵多久?”
曹寅唏嘘摇头,放下手叹道,“不知道,反正雨季之前得吵出个章程来,咱们能拖,百姓拖不得。”
黄淮水患严重,朝廷每年花在治水上的银子不少,但是效果却看不见多少,雨季一来该遭灾的地方依旧遭灾,河道的官员已经愁秃了脑袋。
前朝为了对付河水泛滥、疏浚修筑等需要大量人力的徭役,沿河一带增设河夫役,调动的都是河道两边的贫民,人数多的时候多达数十万。
河夫奔走穷年,不得休息,劳民伤财,用一费十,加上管工渔利,百姓受不了欺压,逃亡到其他地方的大有人在。
清因明制,如今的一些重大河工工程中也采用佥派民夫的办法,但是这法子在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显出弊端,沿河百姓在前朝会往外逃,现在一样会往外跑,肯定不能再照搬以前的政策。
安徽巡抚靳辅力排众议改佥派民夫为雇募河兵,朝廷出钱让沿岸百姓干活,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个问题走了还有另一个问题过来,沿河徭役的事情解决了,河水泛滥的问题还在后面等着。
河流不只经过一个地方,一旦遭灾,各个省份都有波及,安徽巡抚靳辅在安徽治理水患效果不错,皇帝想着让他换换地方当河道总督,掌管黄河、京杭大运河及浑河的堤防、疏浚,但是江苏布政使慕天颜这时候参了靳辅一本,不乐意让他当河道总督。
靳辅治理水患效法前朝潘季驯,“明治河诸臣,推潘季驯为最,盖借黄以济运,又借淮以刷黄,固非束水攻沙不可也”,但是束水攻沙法并不是一直有成效,而是时好时不好。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水患最严重的地方不在江苏,他身为江苏布政使不应该管那么多,但是江苏安徽有洪泽湖,一旦洪泽湖发大水,哪边都别想独善其身。
靳辅治水颇有成效,河道疏通了,漕运也好了起来,一旦当上河道总督,肯定会继续修建水坝来防止中游发大水,他怎么不想想下游咋办?
治水是个力气活儿,每年花费的钱财不可计数,钱都让上游中游给花了,上面疏通的顺顺畅畅,下游堵了就不管了?
洪泽湖那么一个湖,周边良田那么多,受灾的就变成了湖边的百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慕天颜前两年刚到江苏上任,自然不乐意这种情况发生。
要么给他拨款让他疏通下游的河道,要么让靳辅上任后连着下游一起安排,不然他隔一个月就弹劾一次,反正靳辅现在是安徽巡抚,而安徽布政使司的衙门就在江宁,他可以让布政使司的同僚帮他传话。
读书人不说脏话,不说脏话他也一样能骂人。
但是河道是一个整体,分别治水本就有风险,河道总督管的就是所有河务,干的就是总揽全局的活儿,分开让几个人来管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尤其河道还牵扯到漕运,事情就更难处理了。
小曹同学压低了声音,弯腰凑到隆禧耳边,“阿哥爷知道徐乾学、徐元文和徐秉义吗,人称‘昆山三徐’,他们仨是亭林先生顾炎武的外甥,听说徐家在河道两旁没少置办田产,都贼着呢。”
“河道两旁的土地很好吗?”隆禧不太明白,正儿八经的良田不去买,反而去买河道两旁的田产,他们不怕哪天发大水把两岸淹了?
“要的就是发大水,不发大水他们还不乐意呢。”曹寅继续咬耳朵,“阿哥爷别忘了,朝廷每年拨下去大笔银子赈济救灾,很大一部分都用在补偿百姓收成上了。”
别管救灾的银子真正到百姓手里的有多少,总之朝廷的政策在那儿摆着,按照田亩好坏和数量来补偿百姓,尽量让受灾的百姓等水退了之后能回去生活。
一亩地两亩地看上去没多少钱,一百亩、一千亩呢?
地方官知道那些田产在谁手上,难道不会趁此机会讨好他们多给他们送钱?
寻常百姓拿到的是他们辛苦一年的补偿金,那些家伙买了地之后空着不种,等到朝廷赈济救灾后就是天上掉钱,只一年的补偿金就足够他们回本,更何况朝廷几乎年年都在拨钱。
那些人能干出套朝廷银子的事情,他们会按照市价从百姓手里买地吗?
民间百姓有多看重田产土地他们不是不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卖地,他们怎么就那么巧遇到了连片的迫不得已?
更深的事情曹寅没有明说,但是只刚才说的那么一点就足以把没怎么接触过黑暗的七阿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隆禧捏紧拳头,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被杰瑞气到两耳冒烟的汤姆猫,他如果是个烧水壶,现在头顶肯定已经冒出一串串的蒸汽,“这都什么人啊?”
曹寅面容严肃跟着说道,“过分。”
“必须让皇上知道,让他看看他身边的大臣都是什么人。”隆禧气的原地转圈,鼓着脸就要往书房走,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又退了回来,“曹侍卫,这事儿我哥知道吗?”
小曹同学一脸无辜,“可能知道吧。”
七阿哥狐疑的看过去,“你为什么不去告诉他?”
曹寅嘿嘿一笑,“这事儿得罪人,别人都不敢说,咱也不能免俗。”
“你曹子清害怕得罪人?”隆禧捏着下巴,还是觉得不太对,“话说回来,别人都不敢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官员的私产都是藏着掖着,尤其这种家族产业,不仔细查根本查不出来,地头上又没写主人的名字,家里当大官的都在京城,谁知道千里之外的地是他们家的?
曹寅略有些羞涩,“这不是来京城之前陪媳妇回了趟娘家嘛。”
他媳妇出自昆山顾氏,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有些事情在外面藏的严严实实,在世家大族内部却不算秘密。
这种事情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然他回家没法交代。
隆禧一脸难以言喻,“那就让我去说?我不得解释解释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吗?”
曹寅挠挠头,“阿哥爷还需要解释?那不是直接说给皇上,让皇上自己查就完事儿了吗?”
隆禧:……
真是太看得起他们兄弟间那时管用时不管用的兄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曹寅:过奖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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