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今天是跟着搜查一科的前辈一起过来的。
哪怕是非日常的□□处理组, 也并不是每天都会有任务。即使是炸弹出现率最离谱的东京也经不住一天一炸,所以在不出外勤的平淡日子里,他们分散在各个科室, 和前辈们一起行动,过着普通警察的生活。
毕竟所学的知识他们在警校里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 而东京警力又一向紧张, 这倒也是个合理的安排。
所以在上午接到发现死者的报案后, 松田阵平直接就跟着警车来到了案发现场。搜证进行得并不顺利,松田阵平对于留在原地和那些嫌疑人们扯皮感到烦躁, 点了根烟就躲在了休息室里整理思路。
此时正是上午, 繁华商业街附近的大楼最常见的设计就是反光的玻璃,虽然无数次被环保主义者批判光污染,但确实是城市的一道特色风景线。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松田阵平本面对窗外大楼思考,视线中一闪而过的亮光却令他眉头一皱。这并不是玻璃窗户移动而产生的闪光感,太精巧迅速,而且给他强烈的熟悉感。
仿佛感受到在警校训练场上日日夜夜的汗水滑落额角,松田阵平兀地瞪大眼睛,随后眉头深深皱起。
不会错, 这是调整狙击枪角度时, 狙击镜翻转跃动的闪光!对面的大楼上正有人把狙击枪对准这边!
他掏出手机本想立刻联络一起来的同事们, 可按下拨号键时手指却顿在了上方。松田阵平一向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格, 警校友人的分散, 重要挚友的不告而别,这些都在他敏感的内心留下了刺,也让他对除萩原研二之外的人逐渐冷漠。
总而言之, 他和搜查一课的同事们相处一般, 他并不打算让自己毫无证据的推测打扰到他们正在进行的重要搜查。
念头一闪而过, 松田阵平转身向天台走去。他想,天台视野开阔,可以上去观察一下对面楼顶,搞清楚真相再联系楼下那些人。
就是这一刹那的念头,割裂了他和过往的生活。新的世界阴影在他面前被掀开,他被迫要面对的,是一群截然不同的友人与未知生活。
天台门被缓缓推开,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时已晚。松田阵平僵着身子顺着黑洞洞的枪口抬眼望去,对上了一双深深刻在记忆里的天晴色眼眸。
曾经的天真单纯此时被残忍与杀意所替代,伴随着熟悉的呼喊声,松田阵平直直地看进那片冷漠,可却只找到了无动于衷。
水山繁,他在心里不断重复这个名字,指甲紧紧嵌进手心的肉里,可他却感受不到痛。
水山繁,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操!
水山繁在心里没风度地骂出了声。在看清来人是松田阵平后,他就直接就大脑短路,简称灵魂出窍了。面上还是一副平静冷淡的样子,心里已经跑到了《呐喊》的桥边表演尖叫。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眼神死,水山繁可以确信现在自己那招牌漂亮蓝眼睛里肯定是一潭死水,他都恨不得跑到里面溺死自己,这样就不用看见杵在自己面前的松田阵平。
这干什么啊!最近生活确实平静了点,但也不至于给他这么大刺激吧!是不是改天警校五人组毕业第一次见面会要开在酒厂,还是他负责场地啊!
内心飘过一连串屏蔽词,水山繁终于强行冷静了下来,扫了一圈周围神色各异的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卡勃耐,心里稳了大半。
在场一共四个人,对面天台趴着一个人,下面还忙活着一个贝尔摩德,卧底和混子占了八成多,完全孤立了卡勃耐这老实人。
有暗箱操作的余地,不慌。
虽然脑子里闪过一大段思考,但现实中水山繁仅停了一秒,随后就仿佛松了口气一样放下了手机的枪,挥挥手示意对面大楼的赤井秀一停止瞄准。
卡勃耐神色不好看,他警惕地向天台边缘移动了几步,一手紧紧插进兜里似乎在抓着什么联络器,声音紧绷发出一连串质问“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开枪?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卡勃耐兜里东西的轮廓,水山繁露出了个讽刺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天台踱去“哈,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了了吗卡勃耐。你果然一直在防备我们,甚至不惜以最恶意的思想揣度我。”
他脸上露出了个嫌恶的表情,语气骤然压低“真讨厌你这种随时监视别人一言一行的恶心家伙,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令人厌恶。”
“看来我有必要boss反映一下了,朗姆似乎并不想和我们合作呢。明明是那位大人的命令却完全无视,也不知道朗姆大人眼里——”他恶意地拉长声音“还能放得下谁呢?”
水山繁心里长吁一口气,果然不占理的时候就要去指责别人,pua技巧诚不欺我!但果然还是要呸一声,用了真是晦气!
卡勃耐面色一变,他气急败坏地喊出声“你才是胡言乱语!试图挑拨朗姆大人和boss的关系!而且,”他重重喘了几口,仿佛被气别了过去“而且你也没有解释,这个警察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别给我岔开话题!”
水山繁刚想开口,就被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
轻笑声从角落里传来,美艳女人缓缓走出“真是一出好戏。”她有些遗憾地看向水山繁“看来你的确要好好解一下了,关于你的做法。”
水山繁耸了耸肩“当然可以,不过贝尔摩德。”他挑了挑眉“关于今天我和朗姆之间合作的不愉快,似乎很有必要如实向那位大人提一下呢。”
贝尔摩德掩面,眼神却透漏出警告“这就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了。”
水山繁拍拍手,将天台上的视线都拉到他身上,他对着卡勃耐撇撇嘴“真是笨蛋啊你,没听见波本也阻止了我开枪吗,别忘了他可是个优秀的情报人员,我以为这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降谷零感到了水山繁正在为自己刚刚的失误找补,似乎察觉到了他想要说什么,降谷零闻言上前一步,恭敬开口“您过誉了,蓝橙酒大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名字的读音,似乎在提醒该怎么进行称呼。
卡勃耐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贝尔摩德似乎懂了,脸上瞬间轻松了下来,不多,还是有所怀疑的样子。
水山繁翻了个白眼“原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说我们没有默契,原来差距出现在我们的智商差异上。”他不客气地吐着毒液“一定要我说那么明白吗?”
“卡勃耐,这个人是我安排在警方的卧底啊。”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的世界观正在不断崩塌又重组着,他越来越觉得生活的玄幻了。
先不说一副恶人脸小弟模样周旋在几个黑恶势力中间的老友。毕竟听说zero毕业后了无音讯就已经对他的下落有所猜测了,不过他这幅冒坏水的样子真的搞笑,衬得那张脸更“深刻”了,要不是气氛不适合,松田阵平能站在原地大笑三分钟。
还有就是水山繁,松田阵平都要惊掉下巴了。搞什么,这家伙原来是这种性格吗?虽然平时单纯的外表下确实有些小恶魔的调皮,但小恶魔和大毒蛇可太不一样了。这一幅自己不占理还把别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苦难事才变成这幅样子的啊!根本没有照顾好自己吗这不是。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着,听到降谷零那明显给自己的提醒立刻记了下来,心里念叨了几句似乎是代号的名字,松田阵平看了眼正在侃侃而谈的青年,一不小心又陷入了过去经常困住他的蓝色眼眸。
蓝橙酒吗,还真是符合啊。
松田阵平不是傻子,他不是没察觉到水山繁和降谷零二人正努力为他争取一条活路。在意识到这点后,他心里的烦闷终于驱散了不少,也依稀t到了水山繁突然不告而别的理由,毕竟这几人的危险程度可是肉眼可见。
但就算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突然听到自己就这么被安上了一个潜伏在警方里的卧底的名声后还是面部不可控地扭曲了一下。
趁着没人发现迅速调整好表情,松田阵平抿了抿嘴,心里却知道事情发生得突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来解决他身上的疑点了。
毕竟这不是他一人的事情,如果解释不好,降谷零和水山繁也会被连累。看他们内部派别对立的样子,水山繁想必也很不好做。
意识到什么似乎要改变,松田阵平内心突然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被命运女神的丝线束缚住了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旁观者清,他知道水山繁想让他以卧底的身份重新回到平时正常的生活,而作为水山繁亲口认下的手下也不会给别人差使他的机会,降谷零也会在最终帮他作证一切。
可是这太理想了,几乎陷入必死境界的故事真的会这么完美发展下去吗?
水山繁正在那里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松田阵平的身世“……所以,经历了父亲的事后,他就对警察体系失去了信任,抱着要把警视总监打一顿的想法,他麻木地当上了一名警察,然后在那里,他就遇见了命运里的贵人。”
水山繁在内心感叹自己的机智,幸好当初走的及时,没有让朗姆发现他和这位“警界新秀”住门对门,不然今天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咳,加拿大威士忌,我得力的手下,我最信任的线人。在他卧底于条子身边的那段日子里,总会来信和我提到一位青年,受到我们理想所感染,青年决定加入我们。在加拿大威士忌因为暴露而被逮捕前的最后一封信里,他还特意嘱咐让我照顾好他的弟子。而他,就是你们眼前这位俊才!”
“所以与其说他是卧底,更不如说他是主动要求被黑泥吞噬的勇者,更有魅力了不是吗?”
假的,水山繁在心里补充。加拿大威士忌之所以被逮捕,主要就是因为他向降谷零透漏了他是组织卧底这件事,然后那个“国性恋”果然就立刻出手了,丝毫不用他担心。
不过能为他亲爱的大人发挥余热,加拿大威士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呢。
加拿大威士忌“呸!”
卡勃耐听完后冷笑一声“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到底哪里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他寻求认可般看向自己的情报人员波本,却见他面色不好地向自己摇摇头,暗示确实自己这边不占理。
水山繁丝毫不介意“那你就去查好了,我不怕。”reborn曾经教导过他,最真实的谎言就是要真假参半。松田阵平的过去是真的,加入警校的目的是真的,也确实有加拿大威士忌这给个人,只要再伪造几封信,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见卡勃耐抿唇不说话了,水山繁满意回过头,脸上满是扳回一局的兴奋。朝着躲在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松田阵平招了招手,男人很有眼力见地凑了上来,略显生疏地喊了一声“蓝橙酒大人……”
水山繁拉住他的手,安抚一样地捏了捏,对着贝尔摩德一笑“怎么样,这回没事了吧。正好他卧底时结交的同事就在下面,我就让他下去了,以后传递警方的消息就靠你了”说罢,他在松田阵平背后推了推,示意他快走。
“等一下!”很难得,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贝尔摩德竟然制止了松田阵平的离去,她对着水山繁笑了笑“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情报什么的有波本就够了吧,直接让他回公司和你一起行动好了,没加入过组织就没有归属感不是吗?而且你身边只有个莱伊可不够啊。”
“毕竟我可不放心,眼睁睁看着一个未知的炸弹跑远呢。”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心中一僵,这事儿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过去。贝尔摩德虽然平时都是一副不管不顾无所谓的样子,但只要一和boss相关,她就会认真起来。
没想到守在最后一关的不是朗姆,而是贝尔摩德吗。
降谷零心下焦急,他并不想让松田阵平过和他们一样刀尖舔血多生活,卧底的道路真的是太危险了。更何况他本身还处于身份成谜的状态,贝尔摩德明显盯上了他,稍有不慎就会因暴露丧命。
降谷零无法接受这一结局的可能。
水山繁的面色也不好看,他目光沉沉看向贝尔摩德“那他原本的身份怎么办,别忘了,他可是个正儿八经有工作的警察,失踪一定会有人找的,这不是自找麻烦上门吗!”
贝尔摩德笑而不语,看向天台边上的瘫在地上的人形。
水山繁瞳孔一缩,明悟了贝尔摩德的想法。他狠狠咬了下嘴唇,疼痛刺激大脑,让他快速思考起来。
快想,如何利用眼前的劣势来换取保住松田阵平的条件!
在松田阵平不安的注视下,水山繁松开拉住他的手,从兜里掏出了那把曾经对着他的熟悉□□。
扳机扣动,顶级的□□杨挨住了震耳的枪响,血液飞散到松田阵平的脸上,他顾不得擦拭,只是站在原地,执着地看向水山繁。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没有愧疚,杀一个人对于水山繁来讲就如同吃饭一样简单。他淡定把枪塞进兜里,丝毫不在意自己刚刚私自审判了一条人命。
松田阵平因为水山繁的态度而活跃的心思终于缓了下来。他终于意识到,如果进入这个天台的不是他,水山繁会在一开始毫不犹豫选择开枪。
对方想救自己不是因为和降谷零一样,最为卧底对同伴的保护,而仅仅因为他们认识罢了。如果抛开这一层身份,水山繁和他见过的犯人没有什么不同,有着一样对生命的不在意。
原来自己和他的立场,是真的并不相同。
水山繁冷静向贝尔摩德嘱咐“这个尸体伪装成松田警官的样子吧,从此之后警界将再无这个名字,他将死于天台上一次不经意的大火,只能在人们记忆里留存。”
“松田,欢迎你坠入黑暗!”明明说着欢迎的话,可水山繁的眼眸里没有一点的兴奋,剩下的只是疲惫与担忧。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命运的丝线将他越缠越紧,他无力挣脱,只得站在裂缝前目送自己过往生活的消散。
对不起hagi,接到我的死讯你一定会很伤心,但我也要开始卧底,就像我们曾经畅想过那样隐秘却伟大。我会看在水山身边,绝不让他越陷越深。
对不起zero,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加入组织,但我怎么能独自站在岸边看你在池沼地里挣扎。让我们一起努力,一切都会过去。
“接下来和我出任务,我会让你师傅加拿大威士忌的名字,落到你的头上。”
只有这样,才能在吃人的组织里享有一席之地。
青年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松田阵平闭上眼睛,迎接他骤然开始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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