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您具体说一下订单是什么,有什么要求,我们好给您安排人手。”
李猛点了点头,垂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然地紧握,道:
“事情很简单,明天下午两点,我们有一样东西要离开陵州港,运往钦南城。”
“需要镖师。”
“我们……凑不出多少钱,只能请一位。”
说罢,年近半百的李猛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货物不多的话,确实只需要请一位镖师押车就够了,况且您还自带装卸工。我们也经常接这种业务的。”任逸安慰他。
李猛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脸上的郁郁寡欢并没有因此好转。
“这件事,有些麻烦。还是得从头说起。”
长叹一口气,李猛搓了搓干燥粗糙的双手,缓缓道。
“钦南是个制药大城。整个中原地区,大多数堡垒城的药品都是我们城里生产的”
“我们赵总呢,出身于那啥……中药世家。”
“家族传统文化的氛围比较浓,生意成功了以后呢,就自然而然地,对传统文化特别感兴趣。”
“尤其是这个养生、方术、风水、文玩古董这些方面。”
李猛捏着任逸给他的茶杯,目光落在地上瓷砖交界处,东一头西一头讲了起来。
“有些爱好以后呢,他就很留意结交这方面的人。在一个饭局上,认识了一个拓荒的。”
任逸了然。
拓荒就是在废墟里面翻东西,倒腾旧世界的破烂还是很赚钱的。
就是俗称中的“挖坟的”,也是势力很强大的一个行当。由于目前生产力低下,很多东西无法再造,所以废墟里挖出来的东西也成了抢手货。很多钢铁、黄金甚至枪械、车辆都是挖出来的,更别说偶尔还有古董文玩、珠宝首饰等意外收获了。
野外拾荒的过程中,不免会遇上旧世界遗留的墓葬。由于社会秩序的废弛,曾经被视为文物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买卖,只要有人肯出价。
“那人叫梁崇博,赵总听说他有这方面人脉,很是高兴,就邀请他加入了公司。”李猛接着讲道。
“梁崇博的工作很简单,其实跟公司业务没什么关系,几乎相当于赵总私人兴趣的顾问。”
“就是帮他留意一些珍稀的玩意儿。”
“赵总马上就要过六十岁的生日了,这次,梁崇博帮他弄了块奇石。”
“照片发给赵总,他看了高兴得不得了,放出话来无论对方开价多少,都必须拿下,赶在他生日宴之前运回来,他要展示给各位来宾。”
“那块石头上尖下宽,2米长,1.6米宽,2.3米高。”
“石头上蒙着黑布,除了梁崇博,我们谁也不许看。”
“但是,参与打捞、运输的所有工人,都听说过那块石头的传闻。”
说到这里,李猛的表情明显暗淡了下去。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真的石头,而是一颗巨大的琥珀。”
琥珀石是在海底墓葬里发现的,珊瑚经年累月生长,像石头一样高大坚硬,外面裹了一层透明油脂,里面包裹着一个身穿七彩锦衣的古代女尸。
女尸被包裹其中,像是海底龙宫里的公主,恬静地躲藏在珊瑚的庇佑之中,如同沉睡进一个不会醒来的美丽梦境。
听到这里,任逸一阵反胃。
珊瑚里藏着一具女尸,很恶心啊。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所以,业务是护送这块石头是吗?”任逸愣了一下。
恶心是恶心了点,但确实没什么难度。这单可以接。任逸思索着。
李猛顿了顿,“其实,这单生意,既是护送石头,也是护送我们。”
啊?
任逸张大了嘴。
……难不成有人要明抢啊?
“智取生辰纲”?任逸内心吐槽。
这东西都有人要?富人界都这么卷了吗?
“出了什么事情吗?”任逸抬头,看向对面的李猛。
李猛说到这里,神色明显不自然起来,虚汗也越流越多,频繁用衣袖擦了起来。
“事情,发生在那块石头被打捞上来的夜里……”
七天前,琼海海面。
李猛雇佣的货船停泊在港,众工人好不容易把那东西搬了上去,天亮后就能出发。
“今夜有些反常。”
李猛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丝亮光,天和水都是密不透光的浓黑,随着船的颠簸,夜色在他的视线里像是变成了某种蠕动的物质。
他从十几岁就在外面跑运输,这么诡异的天气还是头一次看见。
“这种天气,怕是有水匪……”
有种不知名的恐惧悄悄攀上了他的背,就像有个透明的人,只能感觉到它些许的重量,以及它正盘在脖子后吹出冰冷的呼吸。
“透明的人?”
李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将右手绕到腰带上别着的匕首。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突然,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紧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
那声音听不出性别,悲切,幽怨,迷蒙……像是一个濒死之人离世前的执念,已经没了目的,没了情感,只剩下毫无意义的呓语。
干完活,其他工人都进舱里睡了。梁崇博不愿跟工人们挤在一起,天亮出发时才会上船。
所以,现在整条船上,醒着的人只有他自己。
会是谁在唱歌呢?
“花开花落……不长久……”
李猛这次听清楚了,声音的来源,就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去,却猛地愣住了。因为他的背后没有人,甚至连容纳一个人站立的地方都没有——
那里只有一块包在黑布里的,巨大而形状怪异的石头!
“李哥!李哥!”
突然,船舱里一阵大呼小叫。
海面上狂风吹过,闪亮的紫电劈开天空!
“怎么了!”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大声回问道。
“小王不见了!”
“什么?”李猛大惊,立马冲回船舱里。
大通铺里开着灯,所有人都睡眼朦胧地四处喊叫。
小王的床铺掀开一半,枕头压出的脖子弧度的凹陷还在,李猛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
他的工装服堆在脚底的位置,手机掖在枕头下,还连接着充电宝。
整个床铺一切正常而有序,就像起夜去上厕所了一样。
“你确定他不见了?”
“不然呢,”最初大喊的那个工人反驳道,“这艘船就这么大,找了一圈没人,不就是不见了吗!总不至于跳海了吧!”
跳海……
李猛心里突突了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作怪,他觉得船身轻微地晃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贴船而行。
李猛怀疑是匪帮的水手爬了上来,小王起夜时发现了,然后遭人灭口。
于是他压低身子,飞快跑到甲板上,向下张望。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
在这转瞬即逝的工夫里,李猛看到了从此每天出现在他噩梦里的画面:
二三十具死尸泡在水里,一路尾随。像是被饵料吸引的鱼群那样,挤挤挨挨从水面露出半张脸,争先恐后地张着嘴、撞击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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