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柳吉很久没有做梦了,这次的梦境与以往不同,这是一座豪华到奢侈的府邸,一眼望不见墙院的尽头,并且这座府邸同时存在着「真实」和「虚幻」。
樱花丝毫不知疲倦,如烈火般全力绽放,走廊的尽头是棵连接天地的巨大树木,风不知从何处来,吹皱了一池清水,一袭绯红的羽织,有位孤独的神明在时间段尽头等待他的到来。
红发的长发垂落肩头,原本束缚着长发的发带遮住神明冷漠的神瞳,镜子两面的神明和人类第一次直面另一个自己。
“初次见面,吾是初。”
无数金色的勾玉铺成通往中心池水的小径,衣摆摇曳,初牵着织田柳吉来到池水边。池水很浅,浅到织田柳吉一眼便望见沉睡在水底的绷带青年。池水很深,如同深渊般将沉睡的绷带青年吞没。
“吾救不了他。”神明的声音很平静,如同这片寂静的神明领域,平静得令人类恐惧。
“「转化」是不可逆的。抛弃人性,获取神格,「织田作之助」便不复存在。吾依旧拥有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但吾始终无法「共情」。父亲森鸥外,友人坂口安吾,包括太宰治,吾记得与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却无法体会到其中的情感。”
“维护世界运转,守护万千生灵,吾为神,却救不了太宰。太宰不愿醒来,他讨厌吾。”
“为此,你修改了世界线,选择在所有事情发生前死亡,以避免悲剧的发生,但如你所说,「转化」不可逆,所以我的情感才会淡漠到几乎没有。”
手指划过水面,清澈的池水从缝隙中溜走,织田柳吉注视者沉睡在池底的绷带青年,“神明的诞生之时即为人类的死亡。织田作之助,原本的时间线中,你是如何死亡的?”
覆在眼前的丝带滑落,神明冷漠的神瞳缓缓睁开,无机质的理智,冷漠到令人恐惧,神明的视线微垂,注视着池水。
“如同你猜测的那样,织田作之助死于太宰治之手。”
绯色樱花飘落,荡起一池涟漪。
织田柳吉有些累了,便坐在池边,将小脚丫伸进池水中。池水很温暖,不似凡间的那样冰凉。“我问你,为什么要把眼睛蒙起来?”
“太宰讨厌吾的眼睛。”
“太宰讨厌你的眼睛,所有你就用「道」蒙住了眼睛。太宰更讨厌「道」哦,因为那意味着你不再是人类。”
“吾又做错了吗?”
织田柳吉点点头,百无聊赖地搅弄着池水,“乱步一定骂过你很多次「笨蛋」。”
“乱步说,如果吾看不懂太宰想要什么,就给他一个拥抱。吾照做了,可太宰还是不开心。”
“因为太宰想要的是「织田作之助」的拥抱,而你和我,都不是他的织田作。”
神明没有反驳,人类是由情感和记忆组成,祂有人类的记忆,却没有人类的情感,而这样的祂想要救赎哭泣的太宰治,无异于森鸥外想做个好父亲,荒诞可笑。
织田柳吉拿起一枚勾玉,用力将它投掷到远处,“「转化」是有个过程的吧,情感一点点淡薄,重要的人变得不再重要,然后像洗衣服一样,将「情感」洗得干干净净。而在织田作之助彻底被世界「洗干净」之前,太宰最先无法忍受,选择亲手结束掉那漫长到令人发疯的过程。”
“人类轻而易举便可「弑神」,也算是奇闻。初,为什么会容忍太宰的冒犯呢?”
神明闻言不假思索地回道:“太宰想要我死亡。”
“太宰想要弑神,于是你便如同温顺的羊羔,自愿死在太宰手中。”织田柳吉叹了口气,小小的孩童为愚笨的大人愁秃了一头红发,“笨蛋神明,太宰不是讨厌你。”
那为什么太宰不愿醒来?神明罕见地有些迷茫。神明明明没有出声,织田柳吉却从祂的脸上读出了这样的疑问。
“太宰在逃避。”织田柳吉想把朽木脑袋的神明踹进池子里,让池水冲开祂那不开窍的大脑。
“织田作之助一直都是太宰治的织田作,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只可惜,他到最后才明白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
————
“阿——阿嚏——”太宰治揉揉发痒的鼻子,最近是不是霉运附体啊,该去医院治疗一下了。
明亮的教堂之内,受难的耶稣于十字架之上慈爱地注视着人间。织田作之助回头,灿烂的阳光映着青年俊美异常的侧脸,耀眼如神明。
“言峰绮礼,无爱之人,父亲,妻子,女儿,皆为无法唤醒你的情感,你将自己誉为「天生的恶」倒也并没有错。”
噗通——噗通——言峰绮礼第一次感觉到心脏传来的异样情绪,清澈的,美丽的,神明啊!
言峰绮礼握紧胸前的十字架,神父不曾信仰神明,如今却亲眼见到神明降临。玻璃彩绘下的红发青年如神明般,高傲地审判人类的罪恶。
神爱世人,只是世人的臆想。
教堂的墙壁之上,圣子圣母伤心的流下眼泪,似在悲悯人间。逆光之中,虚假信徒的仓皇无措的身影如镜中花,映入红发神明冷漠的瞳孔。
“吾赐予汝「感知」,以填补汝无法感受到情感的缺陷。”
言峰绮礼跪在教堂神圣的地板上,痛苦地捂着心脏,伸出手想要抓住神明的衣角。亲情,爱情,相遇,相知,永别,拥有,失去,绝望,各种各种的感情如同无情的猛兽,疯狂蚕食着他的心脏。
织田作之助与言峰绮礼擦肩而过,黑色风衣的衣角划过言峰绮礼眼前,“拥有人类的情感,也许并不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吾的父亲曾教导过吾,感情是需要舍弃的无用之物。”
“放屁!”太宰治气得蹦了起来,一下子窜到织田作之助眼前,“织田作,森鸥外的话比翻垃圾桶的短腿小黑狗恶心,不,比甜咖喱更恶心!”
织田作之助揉了揉太宰治的脑袋,安抚气成河豚的太宰治,“太宰说得对。父亲的确是个糟糕的不称职长辈。”
遥远的横滨,森鸥外在繁杂公务间隙小憩,悠闲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轻啜一口清茶…太宰和师兄家的小猫去哪里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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