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峰到了渭塘地界,连同附近的阳澄湖一起,实地仔细探查了许多天。江南一带的气候和地理情况,几百年间变化并不大,这省了他许多事。勘察之后,林雪峰就选定了合适的水域,和这地界的主人联络起来。彼此讨价还价,商量了几回,拍板买下了一大块单独带着湖面的土地。交易银钱两契之后,立刻去官府过了契约。这块地,从此就是属于林家的财产了。

    这事儿办得很是顺利,原来的地主人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江南一带是地少人绸,不遇着急事,良田难得有人会卖出的,但林雪峰买的那块地却算不得好田,值得称道的只是那块地连着广袤的一处湖面,风景倒是不错,水波淼淼,视野开阔,望之让人感觉心旷神怡。难道是林爵爷想在此建一别院,那倒是另有一番雅趣的,不过,这里离姑苏城里可有些远了呢。啧啧,真正是清贵人家,风雅得紧,家里又有钱,尽可以风花雪月地消遣,真正让人羡慕,只是有些败家了。也罢,横竖这笔交易他卖的价钱也不算很低,自己管人家那么多作甚?

    在林雪峰要敲定此事时,他才告诉了朱氏,买地和养殖珍珠前期的投入要花的银钱也不少,怎么的也要让当家主母知道啊,这是尊重。

    朱氏吃了一惊,想不明白林雪峰的打算。买下这大块地方来,是要做营生的么?可这样的土地,是准备种植粮食,还是栽桑树,好像都不太行啊!在湖中养鱼,收些莲藕、菱角去卖,这能卖多少钱,忒不划算了吧,老爷莫不是被人哄骗,做了冤大头了?

    “呵呵,都不是!”林雪峰浅笑着回答:“我是准备养殖珍珠。”

    “养殖珍珠?”朱氏愕然。

    “不错,”林雪峰侃侃而谈:“养殖珍珠,始于前宋之时,当时养出的佛像珠,便极为有名。宋庞元英著《文昌杂录》中就记载了珍珠的养殖方法:“据礼部侍郎谢公曰,有一养珠法,以今所作假珠,择光荧圆润者,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饲其开口,急以珠投之,濒换清水,夜置月中蚌蛤来玩月华,此经两秋即成珠矣。可惜,此后经历战火,神州沉陆,此法便逐渐无人再试行。但我看好了这营生,准备着下功夫去试着做上几年,万一成功,就这收益便极为可观。日后,也是我林家可以传给后人的一份大基业,值得一试!”

    朱氏张了张嘴,她从未听说过此等言辞,珍珠不都是天长天生的么,这还能养殖?这实在有些不靠谱,再说老爷也就是这几年才亲自料理自家田庄的,之前也是派庄头管着,每年给自家交固定钱粮租子的,他能从哪里听说过的呢?她心中犹豫,欲语还休地看着林雪峰。

    林雪峰早就想好了托词,神情淡定:“夫人,这是半年多前,我与清河道长一同接待了一位云游天下的道友,听他说起了此事。据他所言,他在海外见到了有贵人因家业凋零,费尽心思研究了养殖珍珠之法。历经近十年时间,终于功成,收益巨丰。因那位道友救了重病的贵人一命,他感激之余,决定把养殖珍珠之法传授以表报答,也是因为那道友终究要回到华夏中原,不会危及到他的利益,且也立下重誓,不会在海外泄露此秘密的原因。他与清河道长是莫逆之交,我们结识后一起商讨丹术及格物之术,他和我极为投机,一见如故,于是把此事和盘托出。他不知这珍珠养殖之法在华夏是否适用,若是能试验成功,也是一桩功德,只是他是方外之人,没有这个财力和人力来做这事,因此他们才想到了我。”

    “可是”朱氏皱着眉毛道,准备劝诫。

    “呵呵,夫人,我看这值得尝试一番。”林雪峰抢着道:“我只在渭塘买下那块地,再采买珠蚌,雇人依着那法子来试验养殖珍珠,一时也不会弄出太大的摊子,这笔开销,林家还是能拿得出来的。若是没做成,只当投下的银子打了水漂,白白交了一笔束脩。可若是成功了,尽可以依着葫芦画瓢,再寻合适的水域一一照着做起来,那可就不用再多费事了。”

    “珍珠可是价格很昂贵的,夫人,我记得你也有些珍珠饰品,一向对之很爱惜对吗?你曾把一条珍珠链子拆开来,命人拿去‘玖玉阁’,加了些宝石,攒了两朵珠花,分给了嘉云和嘉南佩戴,这是你的贤德慈爱。”林雪峰夸赞着朱氏,说着话语一转:“那日我把她们的珠花带去给那道友看了,他道这是上好的珍珠,但他在海外所见,养殖出来的珍珠也与之相仿,而且那数量还不在少数。略差些的,也可以镶嵌在华服、绣鞋、器物上以为装饰;再次等的,磨碾成粉,女子们用来养颜敷面,也是极好的,售价也很高,在海外,寸余高的一小瓶可售一枚金币,等同咱们这里的十两银子。这样的利益,难道不足以咱们投入了本钱,冒一回险么?”

    “其实,凡事哪里有完全有把握的?就像海儿所在的思学书院里,那些学子们无不是寒窗多年,勤奋读书,家中父母对他们都寄以厚望,供养他们的衣食笔墨,所费不赀,清贫些的人家,更是竭尽所能,甚至有为之嫁女贪索聘礼的。但即便是思学书院,求不得功名的也不在少数!”林雪峰沉声道:“依我看来,这样岂不是前景不定,风险更大?”

    “这”朱氏听了不禁愣住了,仔细想了想,林雪峰的这番话也甚是有道理。都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如此,科场上其实不也是这般么?只是,表面看起来,没有那么惨烈罢了!学子们就是科举不利,好歹也是读书人,比起平民百姓来,出路还是要广得多,再差也能当个账房、文书,开个私塾,教几个小童什么的,只要能放下读书人的面子,也能过得还行。只是,那些学子们都是梦想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岂能甘心呢?就是老爷,眼下是看开了,以前虽也是举人之尊了,不也是为没能考中进士而耿耿于怀么?他不愿入仕,外人都赞誉为淡泊名利,其实,朱氏却是知道的,老爷那是嫌弃举人能授予的官位不高,心中看不上而已。老爷这些年来,过着诗酒自娱的逍遥快活日子,但他就甘心了么?没有!

    好在,林家是清贵门第,老爷又有爵位傍身,家中富足安逸,这官儿么,做不做也无甚大碍。可旁人家却没有这样的幸运,科场不顺,若是再为生活奔忙,可多么尴尬失意啊!朱氏感叹了一声,忽然就想起了林海,心中倏地一沉。

    海儿是她一生的骄傲和指望,也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素来懂事聪慧,学业也很优秀,朱氏当然对她是信心满满。只是,谁也不能担保,海儿就一定能得偿所愿。古来,怀才不遇的文士们多不胜数,就像那唐朝的大文豪李杜,不也是一生不得志么?心中再觉得自己的儿子如何好,朱氏也不敢狂妄到认为,林海的才华能胜过这两位光芒万丈的天才诗人。那若真的如此,海儿该如何自处,自己能甘心么?

    想到此处,朱氏的脸色就黯淡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林雪峰似乎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悠悠地又道:“所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林家只有海儿一个男嗣,咱们为人父母,怎么也要为他打算。这珍珠养殖,我是想着要给林家挣份稳定大基业,也是为了海儿的未来打算的。”

    林雪峰进一步解释道:“夫人请细想,若这事真的能做成了,其中利益何等巨大,只凭我林家,哪里能独占了去?怀璧其罪啊!”他摇头道。唉,古代可不比现代开明,,人身权利都不能保证的,更别谈财产权利和知识产权保护了,权比法大啊!

    “啊!”朱氏闻言紧张起来,语气艰涩:“那老爷你为何还要自找麻烦?”

    “这个,我自有主意。”林雪峰淡淡地道:“这珍贵的连城璧,自然是有能者得之,那何妨换一种思路呢。”

    “若是献给朝廷,那是不是利国利民之举,是不是我林家的一片忠心?天下之大,哪里能一人就占尽了好处,这会招人忌恨的!就是无人窥觊,林家也没这个财力和人力,去各地都操办起这珍珠养殖来。最上之策,自然是以此法为进身之阶!”

    “是啊,”朱氏琢磨了半日,喃喃地道:“若是老爷此举能成,按着这进献之功,朝廷也不会吝于赏赐吧?金银财物的倒也罢了,若是体恤开恩,能够惠及到海儿,那真是天恩浩荡了!”—科举才能授官,那是朝廷的规矩,不能破例的。可朝廷若是念在林家的忠心,也可在其他方面补偿一二的,比如把那爵位恩赏给林家再多袭一两代?

    不要以为书香门第就不看重爵位,那可是一个家族地位的象征和保障!所谓‘封妻荫子’,可是古人孜孜不倦的追求。尽管林雪峰没做官,但因为他身上的爵位,朱氏就自然成为了诰命夫人,在姑苏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场面上旁人也要高看三分,林家无人敢欺。林海如能袭爵,那或是锦上添花(科场得意,蟾宫折桂),也或是雪中送炭(若时运蹇涩)!那他们日后,也能安心了!唉,养儿到百岁,长忧九十九啊!

    “那要劳烦老爷费心了,妾身和海儿都感激不尽!”朱氏心中又喜又忧,只不知林雪峰所言是否能成。但林雪峰这几年变化甚大,性情果决,切切实实地做了好些事,让众人在不知不觉在脑海中牢牢建立起了靠谱的印象,朱氏对他深深信任,觉着老爷既然下定决心要做的,那真的能做成吧!

    “夫人言重了,我是海儿的父亲,我岂有不为自己儿子打算的?为人父母者,当为其计深远啊!”林雪峰含笑道。

    他心中踏实了,经过今日的说辞,想必朱氏是对此再无疑意,会极力支持自己的了。当然,在这个年代,夫为妻纲,自己若是不加解释,就对朱氏发号施令,想必温顺的朱氏也会遵从自己的命令。只是,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人,是做不出这种颐指气使,不尊重妻子的行径来的!而且,一个人不甘不愿地去执行命令,和自己满怀热忱地去做,这差异可是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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