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传得并不太广,李家和齐知府家是双双否认,联手压了下来,毕竟谁也不愿意和这桩破事牵扯在一起,影响自家儿女的名声,‘汝瓷不碰破罐子’嘛。

    但在做官的人中,也有一些人知道了,无风不起浪,虽没有明确证据,但大家都认定了这必定是与贾家有些关系的,不然哪里会有这样巧的?

    一时间,贾政觉着在衙门中,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有时他隐约还能听到从身后传出的窃窃私语。但只要一回头,那声音就陡然消失了,只看到几道迅速扭开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让贾政心中纳闷不已。

    如此几次下来,贾政自然就生出了些疑心来,难道自己有哪里不妥么?不对啊,他可是衣裳齐整,举止得体的,每日里也按时来点卯,兢兢业业的,怎么会让人侧目而视?呃,虽然自己平日里确实也没做多少公事,但这么多年不都是如此的么,大家也没什么反应啊!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久,一位和詹光不对付的清客打听出了原因,巴巴地来告诉贾政。贾政气了个倒仰,这简直是往他这个正人君子身上泼脏水啊,忒可恶!

    他何时见过那装神弄鬼的一僧一道?他贾政可是儒门弟子,岂能如此龌龊堕落?虽然李家回绝了婚事,让他心中很不高兴,但要他去找人去威胁捣乱,他也不会为之的。当然,他也不敢这样做,李守中和那齐知府,那都不是平民百姓啊,他哪里会如此不智地去得罪!

    不行,不能让这些流言蜚语毁了我的名声!贾政顿时焦急起来,他思忖着,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澄清这桩事。于是,贾政吩咐下人备了礼物,去拜访两家人,希望他们出面说明这事与他贾家无关,是小人作祟。

    但李守中和齐知府却没答应贾政的要求,他们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却没收下他的礼物,言道清者自清,无需多此一举。任贾政竭力劝说,也没有松口应下,贾政只得悻悻地离去。

    李守中和齐知府心中道,他们怎么肯主动出头去澄清,他们巴不得让大家都记不得了这码事才好,谁愿意当这闲话新闻的主角呢?众口铄金,这可是会影响了自家的名声的!只有漠然对待,视为无稽之谈,日子长了,大家见没什么后续,渐渐地就会淡忘了此事。说到底,这消息起先也只是在民间百姓口中说出来的,官场上的人也只当奇闻怪谈,说不定这是百姓愚钝,长舌妇添油加醋地造谣呢,没见人家正主儿都没反应么?这当儿,你们两家巴巴地出来郑重阐明,那只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反而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来。辟谣时还少不得要提到三家人的纠纷,画蛇添足,更加添乱。

    这贾政难道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如此没有脑子吧?两人心中都不禁发出疑问。如果是这样,他有这样的出身和根基,却要在工部不尴不尬地混日子就不难理解了。同是武勋,那王家的王子腾不是在军中风生水起,掌握了大权么,他起家还大半借助的是贾家势力呢。

    贾家,果真是后继无人了!只怕再有个十年八年的,贾家就会沦为王家的傀儡附庸了。两人都对君子之责,三世而斩’的道理有了深切的感触。

    贾政铩羽而归,推究根源,还不是因为贾珠的婚事而起,心中越发烦闷。把贾珠再训斥了一顿,贾政又和史夫人和王氏商量起来。现在为了消弭这流言的影响,还是及早给贾珠定下婚事为好。还有,元春的婚事也要及早打算起来。

    贾政如今对贾珠的婚事已经不太上心了,他有些心灰意懒,知道贾珠在旁人心中是几斤几两了。想攀上宗室贵女,或是书香门第的文官家的女儿,那可是件难事,谁叫他不争气,弄不来一个功名呢?可元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自身才貌双全,教养得极好,向来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好生筹划,定能结上一门显赫的婚事,国公府姑娘的名头还有用处的。

    这当儿,贾政就想起了当初提到过的王熙凤来,那些他挑剔过的缺点,现在看来,似乎也无足轻重,可以接受了。他把这个意思告诉了王夫人,示意她回去给王子腾夫妇说一说。

    贾家向李家求亲不成的消息,王家也听说过了,王子腾心中也是有些不悦的。怎么当初看不上,现在眼见不成了,又想起了王家的女儿了,那王家女儿岂不是成了那‘退而求其次’中的‘次’了么,这也太不把他王子腾放在眼中了。

    但王夫人却向他苦苦解释了一番,诉说了自己的想法和不得以。王子腾也明白贾家迫切地要转向文臣之路的苦心,不禁沉吟起来。他手中的势力大多是继承自贾代善的,贾代善的一些老部属还在,总还有些香火情分。贾家根基还有,王子腾还需要时间来巩固自己的势力,不能给人过河拆桥的印象,这在军中可是很犯忌讳的。

    贾家还需要笼络着!王子腾想了片刻,得出了结论。

    那么,只能委屈王熙凤了,那只是自己侄女,也不是自家女儿,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何况,也不算委屈,贾家的门第比起王家来,还是要高了一等的,国公啊,全天下,也没多少的。开国之初,第一代荣国公收获了许多战利品,又得到重赏,荣国府的家底甚厚。王熙凤生性贪婪爱财好面子,想必会很满意的,那么起初小小的一些不悦,那又算得什么?

    再说了,王熙凤她也算不上什么天之娇女,虽然美貌能干,但性格泼辣,许多男人都会接受不了。他的父亲庸碌无能,只有一个空头爵位,撑不起来,只能把家族大权拱手相让给自己,带着妻子和儿子去金陵老家了,这样没有助力的亲家,心怀大志的人家也是看不上的。同是王家女儿,王熙凤能和自家女儿比么?

    王子腾心中还倏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他没有儿子,以后他和老妻要靠着侄子王仁养老送终了,自己出嫁的女儿也需要这个兄弟来撑腰。王熙凤是王仁的亲妹妹啊,如果王熙凤嫁得太好,夫家势力强盛,王仁有亲妹妹撑腰,还会把自己一家放在眼中,殷勤相待么?

    念到此处,王子腾心中就有了决定。

    送走了王夫人,王子腾夫妇便唤来王熙凤,把王夫人送来的各色名贵锦缎、首饰等物品拿给她,道这是你贾家姑妈专门送给你的,那锦缎是今年江宁织造贡上的珍品,宫中只赏赐了贾家两匹,咱们王家还没有呢。你姑妈自己都舍不得用,专门送来给你。那金丝步摇和八宝凤钗、点翠头面,都是贾家收藏的珠宝你姑妈啊,想为大儿子贾珠求娶你!

    “贾珠?不是那大房的贾琏吗?”王熙凤脱口惊呼,方才见到这许多好东西的欢喜和得意顿时一扫而空,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王子腾夫人苦笑一声:“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姑母也努力过的,贾家老太太亲自去向张家说了。只是,你是知道的,张家当初和贾家闹得厉害,贾琏的母亲和你姑母也有纠葛。”她含混地把这话一带而过,但她知道王熙凤是明白的。

    “你是王家的女儿,光这一条,那张氏就绝不愿意要你做媳妇。再说,张家是文臣,和咱们武勋不是一路人,也不肯再和武勋之家联姻了。当初,那张氏嫁入贾家时,老荣国公还活着呢,开国功臣,名声不错。贾家诚心求娶,皇上也露了支持的意思,张家才肯答应下来的。但张家如今和贾家都撕破脸了。”王子腾夫人叹息道。

    “贾老太君出面了,那贾家大老爷和大太太也敢不答应吗?咱们王家和贾家可是老亲,叔叔又”叔叔如今在军中可比贾家强啊!王熙凤不服气地咬着牙道,被人嫌弃了,她满心的不服和愤然。

    “唉,那张氏都和贾家大老爷‘析产别居’了,哪里还肯听从婆母的话?如果真会顾忌,也不能走到这一步!”王子腾夫人撇了撇嘴:“那贾家大老爷,是个欺软怕硬的,如今也不敢和老岳父、大舅哥对着干!那贾琏,自小就亲近母亲,和父亲、祖母都疏远得紧,如今除了年节,都不登荣国府的门。偏偏这种不孝的情形,文臣们都装做没看见一般!”

    “所以,我与你叔叔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就是想方设法地硬嫁到了大房,丈夫、婆母都不待见,这日子可怎么过做婆婆的要磋磨媳妇,那手段可多着呢,能让你有苦说不出!你若是和她对着干,那一个不孝的罪名压过来,你可就是万夫所指了!”王子腾夫人又加上一句话:“哪怕就是因此休了你,你都无处喊冤的!不信,我给你念念那《孔雀东南飞》!”

    见王熙凤态度犹豫了,王子腾夫妻又给她说了一大堆王氏和贾珠的好话。王氏从来是以慈眉善目的形貌示人的,贾珠也是温和好脾气,王熙凤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开始觉得,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她与贾琏本就连面都没见过,谈不上什么感情。此刻,她心中在失落中,还夹杂着一丝气恼和怨愤:哼,你看不上我,我还未必要嫁给你呢,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的!

    王熙凤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虽然她知道这门婚事叔父既然觉得好,那她基本上也没有多少反对的余地了,但她总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值钱?再说,她可以乘机提出要求啊,贾家和王家既然都有意结亲,她怎么的也要利用好这时机,为自己谋取好处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王熙凤思考了好几日后,向婶娘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她知道这门婚事是为了加强贾王两家的联系,关乎到家族利益。但是贾珠不比贾琏,他科举落第,只是个白丁。那么,她嫁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的夫婿日后能否出人头地,所以,贾家要下丰厚的聘礼,她也要有丰厚的嫁妆。嫁妆是她的私财,由自己支配的,这样她才能心中不慌。进门之后,希望姑母渐渐地把管家的事务交给她,她喜欢此道,也不能过整日做女红的日子;还有,既然贾琏和贾家离心离德的,日后一房何以自处,若是那爵位能让贾珠承袭了,那对大家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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