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爷闻言捏了捏拳头,  一股愤慨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薛淞所言并非杞人忧天,他也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以前王子胜打主意时,  还可用以功名前程为重来搪塞过去,现在这个理由也没有了。

    薛淞中了进士,即使日后准备外放出去,  也须留在京城里观政三年。这漫长年月里,若是贾代善当真定下了这心思,  薛淞孤身一人,位高权重的国公爷不动声色地就能算计了他。到时若是不允婚,薛家就得罪死了贾家!

    薛老爷明白他不敢为了维护薛淞和贾家强硬对上,  他不只是薛淞的父亲,  他身后还有偌大的薛氏家族呢!

    可薛淞是他的嫡子啊,  即使按那名次,  很可能是位列三甲,  但那么年轻的进士,整个大周朝也没有多少吧,当得起一声英杰才俊!而且他们薛家,也不算是要仰人鼻息,  卖子求荣的寒门吧?丫鬟贱妾生的庶女,  竟然要配给他那么年轻俊朗又出息的儿子,真正是欺人太甚!

    “父亲,生气是没有用的,  还是想想对应之策吧。”薛淞表现得很淡定,他平静地展开口才,有理有据地向薛老爷仔细地剖析其中的利害。

    大半日后,薛老爷终于被薛淞说服。他长叹一声,  虽然心中像猫抓心一般难受,一万个渴盼马上就看到薛淞戴上属于进士标志的三叶九枝冠。但是,为了薛家和薛淞的未来能平安无事,也只能委屈儿子了!

    只是,此事要办得妥妥帖帖,那还需要好生筹划一番,让人挑剔不出来什么错漏,更加不能让朝廷那里看出儿子是装病的。薛老爷听了薛淞的计划后,心疼地看着儿子,长叹了一声。

    薛家下人这两日心境起伏得厉害,起初大喜,后来忙乱惶恐,。

    那日,一爷高中兰榜,消息传来,顿时整条街都轰动了,上门贺喜的人是络绎不绝。薛老爷命人在府门口放起了一串串的爆竹,糖果和铜板一把把地散给看热闹的孩子们,一时间人声鼎沸,说不尽的得意欢欣,门户光彩。

    原本薛家上下都以为薛淞会试必定无望了,这些东西薛老爷都没怎么让准备,管家也不敢,免得主子们看着扎心。等到小厮们一路小跑赶着回来报喜后,管家才急忙指挥着上下赶紧操办起来。

    尽管大家都忙得团团转,但都精神振奋,一片欢声笑语,他们都知道薛家兴旺了,他们才能跟着风光。薛老爷又慷慨地宣布,他们伺候有功,每人赏赐两个月的月钱,一爷身边伺候的亲随再加倍,也沾沾一爷的福气时,他们的兴致达到了最高峰。

    不过,细心的管家这时却发现,薛老爷虽然脸上满堆着笑,但那笑容却不如一爷乡试高中时那么舒畅快意,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一爷名次不如意的缘故么,可三甲进士那已经是不得了的啊!参加会试的可都是举子们,那进士们都真正是从读书人中万里挑一的,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再看一爷也是精神仄仄的,下人们给他磕头道喜时,他也是语气低沉,略说了几句话就回到了自己屋中歇息。

    管家不禁有些担忧,看来一爷的病还未好清啊,今日主要是邻居和下人们道贺,可从明日开始,许多外人就要上门来了。一爷还得打点起精神来应酬,可别出什么岔子啊!

    到了第一日,管家就沮丧得骂起自己这张乌鸦嘴,尽说些晦气话来了。

    薛淞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他又发起了高热,烧得满面通红,病卧在床,不能起身。

    薛老爷顿时惶无比,催着管家去请名医,诊断熬药,上下又忙得天翻地覆,喜气一扫而光。过了一日,薛淞不见好转,烧得还更厉害了些。

    薛家上下更加惊慌,几日后就是殿试了,这可怎么办?薛淞到时发挥不好倒是其次,若是因病御前失态,那可就糟糕了。薛老爷终日愁眉不展地守在薛淞身边,还特地派了管家去王家,恳请王伯爷拿了帖子去请了位太医来。

    太医知道薛淞的身份,那可是未来的进士,其中还有王家的关系,也不敢怠慢。一诊脉,那太医就直摇头。几天后就是殿试了,这高热哪里能倏地降下来,何况还要在宫中应付很紧张的一天考试,更是耗费心神,学生未必能支撑得住?

    除非,愿意用上虎狼之药,强行让身体好转,支撑下这几日来。

    “只是,这可是极伤身的,不顺应药理天道,日后定会遭到反噬!”太医叹气道:“医者父母心,我不能不对你明言后果。薛公子年纪还轻,前程尽有的,此事值不值得,须得好生衡量!”

    薛老爷闻言沉默良久,请太医去客厅奉茶,道他要和薛淞商议一番。

    过了许久,薛老爷面色沉重地来到客厅,请太医为薛淞正常开药方诊治。儿子的身体和未来要紧,虎狼之药绝不可用!

    太医松了口气,他也不愿意做这有违医德之事,像薛家父子这样不被功名利禄冲昏头脑的人实在难得。

    “什么,薛淞放弃了殿试,已经向礼部请求病免?”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王家和贾家都惊动了。此次三百多名贡生中,薛淞可是唯一这样做的人。虽然他是生了病,但用了重药,也是可以支撑过去的啊。这一来,要定下进士功名,可就要等到三年之后了。

    “薛淞也未免缺了些上进刚强之心思了!”贾代善摇头道。他本觉得薛淞各项条件都甚不错,薛家也算老亲,如果薛淞能中了一甲进士,那嫡女贾敏许配给他,也不是不能考虑的。眼下薛家家世是低了些,但眼光要放长远些,文官的前途是很光明的。

    但眼下,贾代善叹了口气。薛淞要三年后才能和下一科的贡生们一起参加殿试,敏儿哪里能等得了这么长时间,那岂不是要成了老姑娘了?

    而且,薛淞的名次是三百出头,不出意外,只能位居三甲。三甲进士为赐同进士出身,在进士中是垫底的存在,有句谚语就讽刺道:同进士,如夫人!三甲进士的前程比起一甲一甲来,差距甚大,一辈子基本上做不到四品以上的官职。

    唉,真正是有些鸡肋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老爷,三甲进士,哪里能配得上咱们敏儿?”史氏在一旁矜持地笑道:“咱们敏儿就是做王妃娘娘也是使得的!既然老爷想着要从文官里找女婿,那不妨等到殿试出结果,咱们总能挑到出色中意的!”

    “老爷,三甲进士一开始授官可从没有留在京中的先例,我膝下可只有敏儿一个爱女,断然舍不得让她远离!”史氏提醒道。

    贾代善眉头一皱,史氏这话听着有些刺耳,庶女们难道不尊奉你为母亲么?

    但他也没有因此责怪史氏,对自己的正妻,他始终是要尊重几分的。但史氏这话,倒是让他想起了庶女贾柔来。

    贾代善觉得有些为难,唉,这情形真是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得紧。

    他宁愿薛淞此次落第了,那就只是一个举人,国公府的庶女嫁给他,也不算太不配!了不得,把贾柔寄嫡在史氏名下,按照嫡女的标准给准备嫁妆和排场,日后贾家再多关照薛家些,最好是借着下场会试的名义,把薛淞留在京城中求学读书。

    薛家不过是一介皇商,在江南一带有势力,但放在贵人云集的京城了,又算得什么?薛淞独自一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岂有不依靠着岳家的道理?这样,下一科,或者下下一科,薛淞总该能中的吧?

    那时,一个有前程的文官女婿,未来会给他们贾家带来很大利益的,孙子一代由武转文,就有了途径。

    可是现在,即使薛淞报了病免,三年后,他一个进士身份,是妥妥跑不掉了的。他能甘心娶贾柔一个婢生女么?

    贾代善烦恼了一阵后,就决定先把对薛淞的考虑放在一旁,终究是贾敏要紧。

    几日后,在一片紧张肃穆的气氛中,殿试在宫中太和殿进行了。随后,经主考官们审阅定出了一甲一甲三甲进士,其中从榜首到第十名的名是由皇上御笔钦点的。

    东华门唱名,一甲进士自然成为万人羡慕的焦点,其中的探花郎更是惹人注目。贾代善也仔细观察,心中颠来倒去地衡量。

    探花郎林海,出身江南名门,祖上五代列侯,是书香清贵门第。只是到了他这辈,已无爵位可袭,但他在读书上颇有天分,又极努力,苦读终于高中探花,可以预见其前程似锦。

    而且,林海外形清秀斯文,风度超逸,虽然因守父孝耽搁了几年时间,但在进士中也算是年轻的,与贾敏正是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当然,林海有些地方也是有缺憾的。比如,林家是几代单传,子嗣传承的压力会很大。而且,林父早逝,林海也没有个兄弟叔伯可以扶助,未免有势单力弱之忧虑。

    不过,这在贾代善看来,这岂不是更加契合他的心思?几代单传,没有血亲相帮,那更好啊!那意味着林家的庞大财富从未分散过,全部聚拢在林海一人手中,日后会再由他的子嗣继承。

    没有血亲,那日后仕途上只有依靠岳家,自然就会最信任亲近;族人隔得远了,宗族也就管不到许多,少了许多麻烦和制约!

    这样看来,对于贾家来说,林海无疑是比薛淞更加适合的联姻对象。即使薛淞没有发生那么的变故,贾代善也会坚定地选择将贾敏许配给林海的!

    事不宜迟,林海这样的香饽饽,朝中怕有许多人在盯着了。

    贾代善很迅捷地请了个身份颇高的宗室来说和此事。林海起初心中也有些不安,贾代善权势显赫,为八公之首,但他毕竟是武勋,而自己要走文官之路,这文武之分他不能不顾忌这些!

    但林海最后终于应承下来了。因为林家寡母孤儿,势单力薄,虽然家财饶富,但一路行来,无人扶助的苦,他是经受了太多,实在是心神疲累。

    日后的仕途上,他很想有人能援手一一,走得顺坦。贾家的权势地位和皇上对贾代善的信任重用,对他会起到很大的助力。又听说贾敏是京城里有名的闺秀,权衡之下,这门亲事,他心中也是觉得对两者都有利的。

    在旁人贴心的安排下,林海还悄悄地见到了贾敏一面,那娇美高贵,风韵雅致的贵女让他怦然心动。征求了寡母的意见后,他答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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