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霸占,完全拥有他。”

    “叫他孤立无援,叫旁人无从见他,这样他才会完全依赖你,听从于你,是不是?”

    林端冷冷说出口,苏佑似乎被吵到,微微动了动,林端手没收回来,赵懿却收了伸出去的手,把苏佑重新抱紧,确定怀里人熟睡后,才抬起眼,对上林端,眼光凌冽得如同敌对,冷笑道:“是又怎样?”

    “你这样不顾他”林端却径直被打断。

    “朕无心无欲的国师都对朕的皇后心生爱慕,欲壑难填,朕将朕的皇后守在宫中,难道不可吗?”赵懿脱口质问。

    “陛下自己尚且可以丢盔卸甲,臣为何不可?臣不过是被套了一层祈国圣子的虚名,我对苏佑心生爱慕就是所谓有悖天理?”林端说:“倒是当初皇上你不屑一顾,而今却手段高明,可当真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赵懿却像是听见笑话一般,笑了几声,伸手打开林端的手:“是正人君子就得不到他。”

    “你能做到日日与他共处,却只能做君臣,相隔咫尺确却是天涯,相见不能相亲?”

    “还是你可以亲眼看见他受家中父母之言,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亦或者你只是垂涎他一身皮相,欢喜浅薄,不曾想过厮守终生?”

    赵懿收敛眼神,视线看向自己腿上沉眠的苏佑,他眼尾微勾,还带着哭后的红,哭痕也还在脸颊上,却还是比遥登高楼,搔首弄姿的花魁还要漂亮百倍,自己目光柔和了一瞬。

    “朕做不到,朕只是想想,就觉得会嫉妒难受得发疯。”赵懿声色微戾:“居然会有另一个人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而朕,却完全还要顾及世人言语,恪守礼仪分寸?”

    “朕已然弃了君子礼仪,品行作风。”赵懿轻轻拂了拂苏佑的轮廓,指腹扫过一圈他的下颌,在精致流畅的下颌走向上摸清纤细骨骼,才说:“朕只想在这一件事情上荒唐。”

    “你已然疯了。”林端评价,却也看向沉睡的苏佑,指腹在袖中摸索,喉结发紧,心神触动,却再说不出什么反驳训斥的话来。

    “你来质问我,究竟是为苏佑打算考虑,顾及他的心绪,还是你醋意横生,难以遏制?”

    “国师,你当真清心寡欲,毫无贪婪?”

    赵懿质问得直白而肯定,林端对着他,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倘若他仍是无情无欲的祈国圣子,他定然可以史书工笔,亲笔撰写赵懿行径可恶,谩骂指责,义正言辞。

    然而却自己最后还是收了话,凝视良久。

    饶是理智清楚明了,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又是何事违背道德礼义,事事克制隐忍,明智识礼。

    却不可否认,如果可以,他或许也会走向和赵懿一样的路径,即使背负骂名,遭人唾弃,万劫不复也同样甘之如饴。

    像疯子一样对天真的人用尽肮脏手段。

    扣住他,哄劝他,用尽手段让他依赖自己。

    面对苏佑,似乎所有礼义廉耻,良知品行,迟早都会变成抛掷脑后的消烟散云。

    昔日跪在婆娑神女像面前诚心所发的誓言,师父教诲,全都成了一场幻梦,而且他觉得所有苛求断情绝欲皆是谬论,而将这无数个奉身于如此谬论的贤者也是荒芜的前身榜样。

    他们在他们的时代没见过苏佑,没遇到这世上最受偏宠,最会勾出人性恶念的人。

    他们只是在自己乏善可陈的时期里,遇见了相比于他人而言略微难以克制的事情而已,所以可以在白纸上用字迹坦荡叙述自己令人敬畏的生平。

    而他遇见苏佑了,以同先辈一样的祈国圣子的身份。

    算是他的祸?还是他的缘?

    林端皱眉,收回视线,却是无言开口,满腔质问却变成了无声认同,沉默氛围弥漫牢房中,只有烛火摇曳的轻微刮动声。

    最重要的是,是否也会像赵懿一样狼子恶劣心,忽视苏佑意愿和想法,甚至忽视他所谓情动于他人而将人扣在自己的身边?

    毫无疑问,他会的。

    甚至他发现自己蠢蠢欲动,情不自禁。

    荒谬,荒谬!

    对于赵懿行径他已然无从责怪,却是从质疑赵懿,转而成了质疑自己。

    他踉跄着转身离开,几乎落荒而逃。

    牢房里,只有暖色微光晃动,小桌上的吃食残羹殆尽,苏佑睡得昏沉,自己脸上泪痕粘腻,他不舒服,含糊地磨蹭,赵懿垂下头,用袖子沾了水,用力轻柔地给苏佑擦掉眼角的干涸泪痕。

    牢房窗外,夜色浓重,露水寒气湿了枝桠绿叶,斗转星移,正是明月当空而亮时。

    苏佑第二天一早,被小小窗户外倾斜进来的阳光照见时,才朦胧睁眼醒了过来,牢笼里已然只有他一人,桌面也整洁干净,似乎从未摆放过食物,苏佑还没清醒过来,牢房外有人走进来,狱卒提着食盒走进来,恭敬说道:“苏大人,这是您的早膳,食盒里还有笔墨纸砚,皇上吩咐了,如果您思念家人,可以写家书,属下等人会给您送到府上。”

    苏佑愣了愣,很是欣喜于自己可以和苏家人联系,连忙起身跑到小桌前,狱卒退了下去,苏佑打开早点,里面摆放的显然都是皇宫里现做好的,花样款式都是独一无二而苏佑爱吃的,他一边吃早点一边写信,开心地踮脚。

    还能通信,至少说明苏家是安全的,不会因为他而拖累太多。

    那么他就是被流放,还是被砍头,其实区别也都不大,他的戏份已经快走完了,他分毫不着急,只在家书里问家人情况,劝解兄长父辈不要为自己而担心,对于自己而一字未提。

    在大狱的日子虽然没有昭华殿舒坦整洁,但也是衣食无缺,苏佑乐得自在,在大狱里安静等待自己刑判。

    但是他却没有按照一般流程被刑部的人审问,倒是天天和狱卒打马吊,被好吃好喝招待着,直到赵懿再一次进了大狱,一进来就激动难耐地将他揽入怀中:“明日就可以让你出去了。”

    “什么?”苏佑不明白意思,被人抱得紧,自己难以动弹,只能任由赵懿扣紧,问:“什么意思?”

    “朕说过,不会让你有事。”赵懿捏着苏佑的后颈脖,有细小绒毛拂过他的指腹,他丈量着怀里人的身形,兴奋到耳根发红:“你放心,你定不会有事。”

    但是却会进入他的怀里。

    明日后,苏佑就会是他藏在皇宫里,只属于他的皇后。

    苏佑会在封后大典上穿凤袍加冕,和他一起并入史书,从此夫妻一体,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生同床铺,死同墓穴。

    赵懿兴奋难当,呼吸也重了。

    苏佑被松开,呼吸顺畅了许多,,他以为有事没事就是自己头还在不在的区别,自己对于自己有没有事不是很在意,但是能舒服点还是想要舒服点的:“陛下,如果可以,麻烦把我罚到舒服一点的地方,不要去边缘地带去修缮城池好不好?”

    “怎么可能?”赵懿被他逗得好笑,说:“怎么会来所谓的流放一说。”

    他根本舍不得。

    “那我要被罚什么?”苏佑觉得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就是给皇帝进贡了美人,虽然最后被留下的人是自己,但横竖心思是有的,从来君王最是多疑,怎么可能会容忍他一颗如此心术不正的臣子?

    “明日,你会被关进一个裹着黑布的笼子里,从大狱被拉出去,但是你再次看见光明,一定不是所谓狱卒或者刽子手,站在你面前的一定会是朕。

    “那如果是呢?微臣并不相信皇上。”苏佑表示不信,在剧情里他就是被流放了。

    “如果不是,那么朕就对天发誓,如果苏佑明日一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朕,朕必然无妻无子,孤苦一生,好不好?”赵懿笑,却心下明了。

    如果不是,没有苏佑,他的下场定是如此。

    他自己心思闷了一腔恶劣的坏,却不敢对苏佑打草惊蛇,他怕自己会吓走苏佑。

    等到日后他将人扣在了皇后位上,用金玉富贵养软了脾性执念,苏佑就定然会落在他的身边,再难逃开。

    这新婚第一日,尚衣局数十位匠人编织的正红手工金线镶边大红凤袍,他一定是要亲手从苏佑身上脱下来的他要自己在苏佑身上落下痕迹,,苏佑会从他的皇后到他的妻子,水乳交融,再难分离。

    赵懿如此想着,眼神晦暗深重,几乎浓稠如同夜色里难以化开的黑。

    苏佑浑然不觉,自己偷偷和系统估算这个世界的积分值。

    他快完成任务啦!而且到现在也没发生上个世界那么突兀的意外!他很满意这个世界,并且极其期待自己戏份落幕。

    一如赵懿所说,苏佑被狱卒带上了蒙上黑布的牢车,苏佑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自己有点害怕,好在四周没有恐怖的声音,也还算撑的过去,他缩在角落,抱着自己团成一团,牢车行驶后,微微的震动从木栏车底传来,车子缓缓动作了,已然要奔赴刑场。

    在黑暗里,苏佑听见被黑布外脚步错落,叫卖不止,还有京城话的议论嬉闹声,即使看不见,也能听见一副市井热闹的画面。

    苏佑听着,还是觉得不适。

    大齐牢车蒙上黑布是为了安抚民生,确保不会引起恐慌或者看好戏的偏颇民绪,也是为了护住罪犯家属的声名,除非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或者山野土匪,公开只会让人拍手叫好。

    苏佑觉得还挺人性化,但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鬼屋里反省自己过错,视线黑暗里,各种不安全感就像是漏洞一样虚无。

    心态还是崩很糟糕,他缩着身体,心里祈祷早点看到赵懿。

    黑暗包裹里,车轮一圈圈滚动着,在轻微的发着抖,耳边民声嘈杂忽然慢慢转淡,安静像是缓慢覆盖了上来,车轮转动声逐渐变大,终于直到耳边的嘈杂完全消失,车轮也停了下来,苏佑以为已经到了终点,满心欢喜着等待揭开黑布。

    然而下一刻,脚步杂乱声又突然乍起,刀剑拼杀互碰声铿锵不止,周边有人跑来跑去,脚步稳而有力,牢车也跟着在微微颤动。

    苏佑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想要打开黑布,可是黑布是用铆钉死死钉住,他根本无从动弹分毫,过了一阵,传来一阵剧烈惨叫惊呼,随之而来的而是刀刃破坏肢体的那种微妙而惊悚的声音。

    苏佑惊慌着,突然心口开始剧烈疼痛,整个大脑几乎像是要爆炸,那天娇美的舞女刺客赫然在他眼前掉落头部,大量鲜血喷溅而出的恐怖画面在自己眼前重现,他呼吸加剧,心脏跳得难以遏制,疼痛越发剧烈,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团缓解疼痛,然而体力却瞬间丧失,他一下子滑落下来跌在地上,无措地看着眼前的黑暗,双眼失焦的闭上了眼。

    男人四周散着四周横躺的尸体,他一刀划开黑布,露出内里景象,却看见蜷缩成一团阂眸闭眼的人皱了眉,戾气微生。

    赵懿在皇宫暗门处等了许久,今日北疆前来谈判,生生浪费了他许多时间,要不然他是要自行更衣去接苏佑的,本以为一炷香的时间苏佑就会到来,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赵懿心头发燥,理智一直跳脱,眉间几乎皱出了深重的痕迹。

    有暗卫提着沾血的到,狼狈奔来,踉跄着跪下,赵懿心头紧的难以呼吸,暗卫报:“不好了,陛下,皇后遭人劫持,护送的兄弟无一幸存。”

    “什么?”

    阴暗腥臭的牢狱内,昏暗难见光线,空气中缭绕着烙铁过凉水又烫烧皮肉的腐臭,安静的只有呼吸可闻,水滴溅落下来,被绑在高架上摊开四肢的男人呼吸艰难,粗重得像是打着转,他身上血肉模糊,白色里衣粘着伤口破口褴褛。

    有脚步声想起,李敦庭疲惫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是个监狱里的小狱卒。

    他收回视线,小狱卒小心翼翼的提步上前,轻声说:“回禀摄政王,没有人生还,被人劫走了。”

    “”李敦庭闭了闭眼,忽然勾唇笑了。

    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罢了,反正也该生效了。

    苏佑睁开眼时,身体疲惫,四肢像是被抽去了力气和肌肉,软绵绵的甚至自己呼吸也有些艰涩,视线朦胧,像是糊了一层白雾,等到自己视线回归时,他才看见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正对着自己的男人和自己呼吸交融,是张深邃英俊,极其英武帅气的脸,却睁着眼盯着他。

    苏佑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就一把收紧了力气,声音沙哑,很是急切的说:“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七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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