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泽元年二月,端王携家眷启程前去安州,随行除了端王府众人,还有宫中的愉贵太妃,众人称赞端王夫妇不忘生母,实为至孝至顺。

    只路行不过十日,天气逐渐变得十分干冷,愉贵太妃从未吃过远行奔波的劳苦,一时受凉,便卧榻不起,端王妃每日端汤喂药,贴身伺候,十分尽心,一路留下许多美称。

    三月,逸王也要阖府启程前往江州,行李皆已搬运上船,逸王夫妇坐着马车从宫中告辞,亲眷好友一路相送至船边,看着二人相扶相依上了船只,方才离去。

    向妍如坐在临江的小酒楼二楼,看着那两个相偎相依的身影,顿觉入口的美酒都变得十分苦涩。

    向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了,逸亲王同王妃这一去,怕是三五年也不会回来了,你便在家安心待着。时日一长,别人也就忘了你的这段过往。”

    向妍如想起顾靖逸不带一丝留恋地将她撤名,苦笑一声,端起酒盏,伸出窗外缓缓倒下,刚想感情伤怀祭奠一番自己逝去的青春,忽闻楼下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叫:“哎哟!是谁?竟是要给小爷洗头!”

    向妍如捂着嘴连忙缩了回去。

    到了四月,嘉泽帝也给英王划了封地,却是远在边疆,安太妃听闻后十分不满,在后宫朝前上蹿下跳,到处哭诉边疆条件艰苦,十分不舍儿子远行。

    英王妃出生武将世家,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自是向往封地那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与英王畅想了许多未来,又与他分析如今形式,英王竟也生出了七八分向往。

    他自是不愿再做母妃臂膀下的雏鸟,与安太妃大吵一架过后,便头也不回得带着王妃远去草原,镇守边疆了。

    安太妃见扭不回儿子,只得每日前去皇太后的宫里请安,说道哭诉一番念子之情。

    皇太后极恶她扰人清静,便允她也同愉贵太妃一般同子前去封地,以圆母子情深。

    哪想安太妃听了顿时偃息旗鼓,不敢再说一句,生怕皇太后硬要将她送去边疆,没见愉贵太妃才出门几日便是病了,她自恃更为娇弱,如何吃得起风吹日晒,从此闭口不言。

    如此,西燕的三大亲王全部被划去了封地,余下的只有尚未及冠的几个皇子,构不成任何威胁。

    嘉泽帝从此在朝堂之上改革新政,再无顾忌,创造出一番新的盛朝,后代史称为嘉泽盛世。

    时光飞逝,三年已过。

    江州逸王府,时常大门紧闭,今日却罕见地打开了正门,宫女太监们纷纷扫洒除尘。

    原来是主人归来了。

    为首的男子骑着白色骏马,黑发垂直,剑眉英挺,微翘的桃花眼蕴藏锐利。

    他利落下马,转身走到身后的马车边,笑着接住车帘里伸出的纤纤素手,见一面似芙蓉眉如柳的女子,撑着微微隆起的腰缓缓下了车。

    男子替她拢了拢衣角,又回头从马车内抱出一个粉雕玉琢的稚嫩小儿,小儿砸着嘴睡得昏昏沉沉,男子溺宠地笑了笑。

    瞧这一家三口如神似仙一般,四周围观之人都屏气凝神,不敢说话,待人进府,府门又重新关上,百姓才开始交头接耳。

    宋薇璇坐了马车一路颠簸回来,不禁有些腰酸,捏着腰侧按了按。

    顾靖逸关切道:“可是有哪里不适?我就怕你这才三个月,胎像不稳,不愿像前两年那般到处游玩,偏你待不住。”

    宋薇璇娇嗔:“都三个月了,哪里就这般脆弱了。”

    “父王……”顾靖逸怀中小人突然醒了,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眸开口唤他。

    顾靖逸笑着拍了拍他:“晏哥儿咱们到家了。”

    晏哥儿自小就在江州长大,早将江州逸王府探索了七七八八,闻言撇撇嘴道:“咱们何时回雁临的家呢?听说那个家比这儿更大更好玩。”

    顾靖逸愣了愣问道:“这话是谁同你说的?”

    “就是小瓜儿说的嘛……”小儿扳着手指一字一句道:“听说雁临还有我映哥哥,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我想和他们玩。”

    小瓜儿是府里的家生子,见他年岁同晏哥儿相当,宋薇璇才想着让他跟着伺候玩耍的,没想到会在背后同晏哥儿说这样的话。

    她搂住儿子,耐心笑着同他解释:“咱们在雁临虽然也有家,但是还得让你皇伯伯同意,咱们才能回去呢。”

    “我知道。”晏哥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皇伯伯是皇上,咱们都要听他的话,他说让咱们回去,咱们才回去。”

    顾靖逸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小头,同宋薇璇使了个眼色,宋薇璇自然知道有些人不该再待在王府的。

    “如今有人竟要挑唆到咱们儿子身边来了。”

    “但愿是我多想了……”

    到了八月,宋薇璇又生下一个女孩,正是阳光灿烂时,顾靖逸给她起名为灿阳。

    本该是一家四口和乐融融之际,晏哥儿一日清晨起床时突然晕倒,宋薇璇着急叫来府内御医诊断,两位御医好一顿把脉却毫无头绪,无法下药。

    眼见夏日炎炎,晏哥儿却冷的口角发白,浑身打颤,裹着厚被,点着火盆都暖不了身,顾靖逸急的头发都要抓光了。

    宋薇璇既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女儿,又放心不下身染奇病的儿子,没几日就熬红了眼眶。

    晏哥儿知道自己生了病,忍着难受没有哭闹,十分配合御医的治疗,连素日最讨厌喝的苦药都不抗拒,一日要喝三大碗,却还是迅速瘦了下去。

    眼见儿子这两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就这么快快掉了,宋薇璇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这……该不是那病发作了……”

    顾靖逸一愣,这几年他们都闭口不提从前的事,试图以此麻痹自己,那病果真已被压制不会再发,没想到不过短短三年,却又卷土重来了。

    到底母子连心,宋薇璇见儿子这般痛苦,心里也跟着滴泪,一时不着就脱口而出:“这病到底还是……”

    话音未落,她就顿时醒悟,她不该怪的,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是他们选择了让晏哥儿承担这个病。

    “是娘对不起你……”宋薇璇到底还是有些崩溃,掩面痛哭,却不能再怪别人。

    晏哥儿不知母亲想到了什么,却还是勉强笑着安慰:“儿子不难受,您别哭了……”

    宋薇璇见儿子如此,更是难受万分,看向顾靖逸的眼神都带着怨怼,顾靖逸如何不知,只盼着儿子也能同三年前那般熬过去。

    可惜事与愿违,晏哥儿一日一日消瘦下去,时常痛的无法安睡,整个王府都在传言世子就要不行了。

    宋薇璇面上再无笑容,将府门紧闭,非要事一概不出,顾靖逸则是日日外出奔走,也不知都去了什么地方。

    消息终于传到了雁临,嘉泽帝将此事告知皇后,皇后当场便变了脸色。

    她知道嘉泽帝从来没有放弃寻找雪莲,可任他派人将圣玛村翻了个底朝天,也未再见到半朵雪莲,心道难道晏哥儿就果真过不了这个坎。

    这一次眼见晏哥儿发病,终是下了圣旨昭告天下,凡有圣玛雪莲,或知道有关消息的,都可揭榜觐见,嘉许黄金万两。

    可寻常人家哪里见过雪莲,连听都未曾听过。

    庞太医断言,若是这次没有雪莲医治,小世子怕是熬不过去的,若是还能有半朵,那也应该能够解了余毒。

    消息传到外域,终于有人道出雪莲消息,嘉泽帝龙心大悦,连忙派人去接,没想到却回来一个令他也震惊的消息。

    原来竟还是多年前的那个阿耶鲁保,他果然扣下了半朵雪莲,投奔了女真人,如今女真族族长知道西燕皇帝需要雪莲,狮子大开口要十座城池来换半朵雪莲。

    任谁做皇帝都不可能将自己的城池割让给别人,可自己的侄儿偏就需要雪莲救命,一面是民,一面是亲,嘉泽帝又陷入了两难,只得再派人去谈判。

    女真人根本不在乎雪莲的用处,咬着十座城池不放,否则宁愿将雪莲扔了也不给嘉泽帝。

    消息传到江州,晏哥儿已经食难下咽,只能靠进些汤水维持了,他似乎知道自己时日不久,却依旧每日乖乖吃药,没有说什么别的。

    宋薇璇整日以泪洗面,听闻了消息后,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日,再出现时心绪已经平稳。

    “雪莲我们不要了。”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忍让,从此以后她就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孩子而活,再也不要做出牺牲了。

    顾靖逸闻言顿时忍不住滴下了泪来,他抬手掩去泪珠,强笑着说道:“也好,也好。”

    就让此破病,在他这儿终结。

    他是皇子,受万民敬戴,如果他是皇帝,他也不会为了儿子将十座城池的百姓至于水火之中,他的儿子,亦是如此。

    嘉泽帝不久就收到了顾靖逸的折子,看完之后他立马派人去江州逸亲王府上,去人几日后回信道,整个王府已经人去楼空,逸亲王夫妇并一双儿女不知去向。

    他握着折子苦笑,这辈子欠他们的,还有机会还吗……

    从此逸亲王一家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若干年后,

    有人说曾在淮若之地见过一对神仙眷侣带着一个精致可人的女孩,女孩小名唤作阳阳,便说他们就是逸亲王夫妇。

    有人不信,说逸亲王夫妇不是还有一个长子的么。

    谁也不知长子去了何处。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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