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饥肠辘辘的女人在厨房里游荡。
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和已经吃腻了的泡面,她脚步漂浮的回到卧室。
这是她独居的第六天,就已经买遍了周围的外卖,还找不出一家好吃的。
昨天下午她短途出差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回景鸿开会,傍晚又去“雏天”现场巡检,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
现在她没有一点儿力气出门觅食,即使不好吃的外卖也只剩下了炸鸡烧烤,这个时候吃两口怕是她的胃要罢工。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顾阎姮只能安慰自己明天是周末不用去公司,能让莫莫送来点家里厨师做的好吃的,然后打开卧室刚安装的投影,播放起了她的催眠动画片《大耳朵图图》。
祁星回结束了和美国总部的视频会议,僵硬的起来活动身体。
孙家明自己在家时不喜欢挂窗帘,祁星回住进来后为了遮掩自己,随手找了一条毛巾被挂在了窗边。
此时已经快要破晓,但窗帘缝隙里透出了不正常的亮光,他微微拨开,看见对面卧室的窗帘此时拉开了一半,墙上播放的动画透过窗户映在了他的窗口。
他能看到窗口下的床上,一条腿在被子下一会儿支起一会儿放下,没过两分钟,一只萨摩耶跳上床。
祁星回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
最近很少有时间能让他处于放空状态的发呆,这突如其来的静谧带来了精神上的放松,还有□□上的疲惫。
就好像永动机不知道累,但一旦停了下来,就会成倍的反映出来。
孙家明如今是个潇洒的游戏公司老板,不用自己日夜忙碌,他说要给祁星回更多的时间和顾阎姮单独相处,同学聚会之后和几个老友相约出去游玩了。
好像所有人如今都过着正常的生活,他不需要谁,也没有人需要他。
孙家明走之前和他说要面对自己的心,但他总是习惯性的把心藏起来,连自己都不看。
也只有在这夜晚的角落他才能感受到心里空缺的那一块,这么多年一直灌着凉风。
家里只有他自己,没有人会关心他的作息,祁星回窝在墙角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从梦境中惊醒,发现窗帘被风吹的糊住了他的头,等他揉着更加坚硬的肩膀起身后,发现对面窗户已经完全被窗帘这种,没有任何光亮透过来,昨晚窗边温馨的场景就像是梦,转眼就不见了。
说到梦,他刚刚也做了梦,梦中一片大火将他包围,火圈外传来他很熟悉的声音,他拼命的想要冲出去,但做不到。
他甩甩头,想要把这段令人心慌的梦甩出去。
隔壁,顾阎姮正大快朵颐。
她昨晚抱着泰山浅睡了一会儿,但也不安稳,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抓公司间谍抓魔怔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今早不到七点就被来送饭的莫莫叫醒,莫莫把放了一晚上的动画片关掉,又拉开了一半的窗帘。
“快拉上,都拉上。”床上的顾阎姮还没完全苏醒就出声阻止。
“你这什么作息,白天拉窗帘晚上不拉,怕偷窥啊,不过你和对面这家都距离真的挺近。”
“这破房子当时就是被那个二货设计师忽悠了,还打造邻里关系和谐的高质量小区,明明就是他自己设计出问题了找补的话,而且一点儿也不隔音,院子里乱七八糟的,还起这么大的名,我都不好意思说这是我开发的。”顾阎姮伸着懒腰起来,“不够怕偷窥也不是防对面那家,那是孙家明他家,而且他最近也不在家。”
“孙老板真是发达的很快,好了你快下来吃饭吧,能把自己饿到睡不着觉也是厉害。”
莫莫把冰箱填满之后拿着杯牛奶坐到顾阎姮身边。
“你这么饿,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昨晚我睡不着的时候都三四点了,这不是怕打扰你休息吗。”
“这么贴心?”
“我一直这么贴心,不知道吗。”
“我说你还是回家住吧,这小区这不好那不好,你连饭都吃不明白,非在这干嘛。”
“不是说了吗,这里位置好,隐秘,方便。”
“什么时候说的?”莫莫完全没听过这些话。
“哦,我忘了,我是和华凌说的,不过都一样,你回去问她吧。”
“我问她有什么用,你看看你这屋里乱的,各种衣服文件连成一片,坐的地方都没有。”
“本来就我自己住,随便怎么样都行,这你就不要操心了。”
“对了,我记得华凌说有个香港的阿姨过来做饭,什么时候到啊。”
“下个月吧,她得安排好家里的事情。”
“那她来之前我在这?”
“不用不用不用,我一个三十岁的人还不能自己住,太看不起我了吧。”
但莫莫的神情明显就是看不起她。
顾阎姮放下碗,拿着莫莫的包把她送到门口,
“这位快递员您快走吧,记得留意周围有没有人跟着你,拜。”
下午顾阎姮抱着泰山趴在沙发上看文件,早上一顿大餐吃咸了,她一上午喝了不少水。
从小受奶奶的影响,她在家从来不喝纯净水,都是喝自己烧的水。
搬家时她把家里用了很久的烧水壶带了过来,这是个放在煤气灶上用的水壶,水开时响声很大。
接水开火,顾阎姮走出厨房就看到泰山站在楼梯口往上看。
她好奇的走过去,只看到一个金色的背影。
“砂糖橘,你又带着存钱罐上楼!”
她绕过泰山快步跑上楼,在衣帽间门口抢下了砂糖橘嘴里的小猫。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再把它摔下来怎么办。”
砂糖橘特别喜欢这只小存钱罐,并且这份爱另猫窒息,上次她一不留神就看到砂糖橘在二楼楼梯口玩儿猫,一抬头就把小猫撞下楼梯,还是她飞奔过去接住了。
“你不要眨着大眼睛卖萌,没有用,去面壁。”砂糖橘的眼睛在金毛中绝对算是最大号的,所以看着格外无辜,但它的主人此时不买帐,小狗子只好走去面壁。
它的面壁地点是顾阎姮卧室的墙角,地毯上的一个落地软垫,顾阎姮跟着砂糖橘回了卧室,半躺在它身边,和它解释,
“妈妈不是凶你,只是存钱罐太小了,从楼梯上摔下来肯定会受伤,它又不是我们家的猫,虽然以我和它主人的交情他可能不会说什么,但谁舍得让自己的宠物受伤呢。”
砂糖橘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呜咽着回应了她一声。
“真乖。”
昨晚没有睡好,加上午后本来就容易犯困,顾阎姮哄着狗子也渐渐把自己哄睡着了。
等她再有意识时是被拉扯醒的,泰山和砂糖橘把她夹在中间,拼命用头撞着她。
屋子里满是浓烟,她勉强从门口探出一个头,就被一股热浪推了回来,没站稳摔在地上,有火星飞溅到了她身上。
楼下已经烧成一片火海,她跑回卧室,关上房门,打算从窗户出去。
可是窗户自从她住进来就没有打开过,慌乱中也找不到开关,顾阎姮转身拿起屋里唯一一把硬质的椅子朝玻璃砸去。
屋外已经有人在围观,顾阎姮现在也没空管他们,现在只想出去。
她的体力急剧消耗,身后猫猫狗狗不住的叫声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慌,握着椅子的手都在颤抖。
突然楼下跑过来一个很久没见的熟悉身影。
祁星回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板砖,他挥手示意顾阎姮远离窗户,等她后退到看不见时,将砖头精准的砸到已经被顾阎姮用椅子敲出裂痕的玻璃上。
玻璃终于碎裂,流进来的空气加剧了已经蔓延到卧室的火势。
“跳下来。”祁星回朝楼上喊
顾阎姮走到窗口,看见他在楼下伸出了双臂。
二楼的高度,加上房子本身就不高,较为安全。
她扫了一眼环境就离开的窗口,祁星回见状大吼了一声,
“顾阎姮!”
然后他踩着一楼的窗户就要往上爬,刚迈了一条腿,又看见她出现,怀里抱着狗狗。
“接一下。”她的嗓子里呛了很多浓烟,已经快说不出话来。
祁星回又跳回到地面,顺利将两只狗一只猫运了出来。
等到顾阎姮自己时,她犹豫了一下,之后在大火将门冲破的前一秒,跳下了窗口。
红色的大火追着坠落的女人从窗户里冲出来,火焰伸出的触手抓住了她的发丝。
顾阎姮稳稳的落在祁星回的怀里,她的手脚都无力的垂着,全靠他手臂的力量挂在他身上。
祁星回拍灭她发尾的火星,然后用手挡住了她衣服烧坏的洞。
消防车及时赶来,最先过来的消防员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是刚从大火里逃出来,
“里面还有人吗?”
顾阎姮对消防员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祁星回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她这才缓慢的摇摇头。
祁星回和消防员说灭火就好,抱着只穿着睡衣的顾阎姮回了对面。
砂糖橘叼起存钱罐,和泰山一起跟在身后。
顾阎姮跳下来时没有穿鞋,进屋后祁星回也没有放下她,紧紧的抱着她,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将他包围。
顾阎姮整个人都处于呆滞的状态,任由他抱着。
等对面的火完全被灭后,祁星回打算去和消防员交代一下不要报道火情,他将顾阎姮放在沙发上,松手时发现她的手已经恢复了力气,正死死的抓着他身后的衣服。
“宝宝我去和消防员沟通一下,马上就回来,不怕,我不走。”
“不要让别人看到消息。”她有气无力的说。
“我知道,放心吧。”他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慢的松开手,祁星回把泰山放到她的怀里,摸了摸她的头才出门。
起火原因就是烧干了的水壶爆炸,又因为厨房旁的易燃物过多,又都连在一起,火势迅速蔓延,起火时不长,没有殃及到邻居。
确认没有人员伤亡后消防车离开,祁星回嘱咐他们不要在任何平台和采访中提及这场火灾,又将两个围观的阿姨礼貌请离现场,独自进入屋内。
一楼已经完全变成了灰色,整个屋子只能看出一个茶几的轮廓,上面有一个完全损毁的手机。
二楼也没有了能看的东西,祁星回走到卧室的窗户边,看到一块碎玻璃上有血迹。
那种揪心的窒息感又冲了上来,他快步跑回家。
顾阎姮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全是灰尘。
祁星回走过去想要检查她哪里受伤,本以为她会不愿意,谁知道她完全配合,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任人摆布。
伤口在腹部,祁星回回忆当时的情景,应该是她附身递给他猫或者狗的时候扎到的。
翻出家里的医药箱处理的伤口,还用纱布包住了她额头上的一块红肿,祁星回搂着还在发抖的顾阎姮,小声问她,
“要不要去泡个澡。”
顾阎姮机械的摇摇头,于是祁星回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干净身上的灰尘,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她换了一件自己的短袖,然后把她抱到自己的卧室,哄着她睡了过去。
兜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刘经理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祁星回轻轻的关上门,去了书房。
等他处理好工作再出来时,顾阎姮坐在客厅里给泰山修建被烧到的毛,她自己的头发也剪短了不少,下摆被火烧到的地方全都剪掉了。
“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祁星回走过去想要摸一摸她的头顶,刚伸出手就赶紧收了回来。
“本来也没事,就是太突然了有点儿吓到了。”顾阎姮放下手里的剪刀,拍了拍泰山。
泰山懂事的站起身离开,走到一旁贴着砂糖橘趴下。
“今天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都出不来呢。”顾阎姮站起身和他对视,语气客气又疏离。
“不会,不会有事。”我会拼尽全力救你出来,如果你有事,那我也会进去陪你。
“但还是谢谢你,你也休息吧,我先走了。”
“你去哪?”祁星回伸手挡住她。
顾阎姮也不知道要去哪,要是就这么回家肯定会被家里人知道今天的火灾,之后肯定不会再让她出来住,景鸿旁的公寓里离“雏天”太远,还是相反方向,她不想住酒店,其他的房产要么钥匙不在身边,要么基本生活用品都不全。
真可笑,怎么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就先住在这里吧,孙家明最近都不回来,而且你在这不是也方便吗。”
顾阎姮抬头望着祁星回的眼睛,他坦然的与她对视。
也是,她最近做的都摆在明面上,一他对她的了解肯定能猜到她的意图。
“你怎么在这?”她忘记问最重要的问题了。
“我回来时租的房子到期了,暂时在他这里住一阵。你就住在刚才那间吧,是客房,我住在孙家明的那间。”
那间客房其实是祁星回一直住的,但里面没有他的东西,也看不出来他住过,他是不可能让顾阎姮住在孙家明的卧室里的。
“先这样吧,谢谢了。”顾阎姮其实也很累,她转身就回房间。
祁星回回到主卧,给孙家明打电话。
刚刚在书房时他就接到了孙家明的电话,他说他要回来了,还问他进度怎么样。
祁星回让他先不要回御天景,但没解释原因就挂了。
“我说祁先生,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再挂电话吗?”
祁星回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给你在别的地方找个房子,你先去那边住,然后找个理由和花环说一声。”
“虽然这件事很不好,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真是老天都在帮你。”
“别说没用的。”
“那我就不回北京了,正好在上海呆一阵,看看我能不能在这里再整个分公司。”
“我给你找房子。”
“诶,见外了啊,兄弟自己可以,你们两口子把我的存钱罐照顾好啊。”
“好,谢谢。”
“矫情。”
顾阎姮在屋里短暂的睡了一觉,后知后觉现在自己手边什么都没有,手机电脑衣服都被烧没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摸索着来到主卧,敲门。
祁星回从隔壁的书房走出来。
“怎么了?”语气温柔。
“我东西都被烧了,你借我用下你的手机呗。”
祁星回把手机递了过去,又把一个袋子递给她。
“这是你屋子里的手机和电脑,应该不能用了,你看看”,他停顿了一下,“手机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然后像是不好意思一样转身进了书房。
顾阎姮回到客房,自己的手机电脑都不能用了,但电话卡还是完好的,她用自己的生日解开祁星回的手机,看到了屏保。
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是她,八年前的她。
他们正式认识的第一天,她二十二岁生日的晚上。
那个夜晚她记得很清楚,离开迪士尼前他们都没有碰手机,但这张照片就是在那里拍的,她站在烟花下,转头的瞬间看向镜头,但大部分脸被头发挡住,剩下的头发在身后甩出了漂亮的弧度。
照片被添加了一个很奇怪的滤镜,把她的头发都调成了金色,看起来很像女明星的氛围感精修照,不了解她的人根本认不出这是谁。
也知道他在哪里找到的这张照片,顾阎姮迅速打开电话页面,不再看自己。
想来想去也只能给褚香打电话了,一小时后,超人褚香将她要的东西送到。
“怎么个意思,你就住这了吗?”
“暂时也没别的选择了。”
“得了吧,只要你想,开个房车去雏天边上睡都可以,那移动不是更方便,我看你也挺开心的吧。”
“行了,给你发奖金,谢了,你先走吧。”
“你就会敷衍,什么事一提到你不想说的话题就转移话题,赶人走,你自己好好想想,早点想通,你自己舒坦,也不折磨别人。”
顾阎姮把祁星回的手机放在客厅就拿着东西进屋了,之后躲在屋里一直没出来。
晚上七点,祁星回敲响她的门,
“吃晚饭吗?”
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顾阎姮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你做的吗?”她看到他还穿着围裙。
“对,都是家常菜。”
两秒钟里没人说话,祁星回又继续开口,
“即使你不吃也要出来喂一下你的狗,它们看起来都饿了。”
“好。”她本来也不打算矫情,出了门。
祁星回走到厨房盛菜,在顾阎姮背对他拿狗粮的时候对砂糖橘笑了。
“真不愧是老爸的好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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