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阎姮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所有人都如愿过上了他们曾经幻想过的人生,看起来特别幸福。
只是她没有遇见祁星回。
可能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发展,但她最后还是和一个毫无记忆点的人结婚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送上去,连笑容都是计算好的。
这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手术室内重新开始紧急抢救,手术室外的家属们心脏也快要停了。
十分钟前顾述显刚刚落笔签下了女儿的死亡通知,就听到里面的小护士破音的喊声。
“有心跳了!”
医生飞速跑回去,大门又紧紧的关闭了。
又过了五分钟,里面出来一个医生将那张死亡通知单收了回去,他们亲眼看到那张薄薄的纸上盖了个“作废”的红色印章,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们舒缓着僵硬的四肢,却没有意识到汗水已经将后背浸湿。
等到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手术室终于安静了下来,满头大汗的医生团队走了出来,领头医生和顾述显握了握手,
“抢救过来了,别担心,已经转到icu观察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顾述显感激的摇着医生的手,把他们送到办公室。
卡米莉亚趴在icu病房的小玻璃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病房中间,身上插满了检测的仪器,氧气面罩将她的整个小脸都盖住了。
“妈,过去休息一下吧。”顾宴洵把妈妈带到隔壁的病房,爷爷奶奶都不肯离开医院,一家人都住在这个套间里。
接下来的几天来了很多人探望,卡米莉亚不允许自己女儿这么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所有来医院的人都只是安慰了家里人就离开了。
从德国赶回来的何夕旸先是打发走了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好的苏旸犀,然后把年迈的爷爷奶奶也劝回了家,自己留在这里陪卡米莉亚。
曾经“永葆青春”的大明星如今苍老了很多,这种看得见碰不到的时刻最是磨人,她几乎每天都守在病房的小窗口,盯着女儿,盯着仪器,生怕她有什么事情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何夕旸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把她带出去透透风,两人站在医院的天台上,倚着高高的围墙往下看。
从这里,她们能看到君瑶高耸入云的大楼,它身下的小别墅群,再远处,就是车祸的路口。
“外面乱成一团了吗?”
“还好,褚香把消息压下来了,事故现场没有照片流传出去,现在外界并没有准确消息知道是花环受伤了。”
“那边的人呢?”
何夕旸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爱德华他们。
“逆行撞车的吉莉安被重钢管砸到了头,几乎是当场死亡,之前在太平间放着,昨天经过曹蓉的指认和签字,已经火化了。”
“曹蓉?”
“就是家里那个女佣,做了很久,她在法律意义上是爱德华的妻子,吉莉安的奶奶。”
“那个男人呢?”
“爱德华的伤势不重,但他身体太差,一直靠呼吸机和营养液活着,没有什么求生意识。还有陈欣雨,她只是断了一条胳膊,现在就在爱德华病房里呆着呢。”
“我以前,觉得愧疚,对于花环,刚生下她就和她爸爸分开,虽然给她的父爱母爱没有少,但我也能感受得到,她在心里是畏惧爱的。”
何夕旸从来没有过和长辈谈心的经历,现在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索性卡米莉亚并没有想要她表达什么,她只需要一个听众。
“她笨笨的,得到别人的爱时会在心里记住她的好,然后尽全力的去回报她,爱上别人时,又只会默默的对别人好,也不会表达,说着自己随心所欲不在乎,却总在背后偷偷观察着她在乎的人的反应,小心翼翼的。”
她万幸的就是自己这个傻闺女运气好,投胎到了个有钱有权的家庭,不然就她那个性格,会被别人欺负死。
“这小半辈子也是漂泊,世界各地的生活,好像都没有个固定的家,还好有你们这些朋友,平时也都热热闹闹的。”
卡米莉亚伸手拉住何夕旸的手,她知道这个女孩从小没有感受过母爱父爱,她顽强的成长中总是带着至亲之人的嘲讽。
所以她们的友情在她心里格外重要。
“如果花环能醒过来,你就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住吧,我们住在一起,一家人总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嘛。”
何夕旸回想起小时候赖在花环家不肯走的往事,含泪点点头。
“花环怎么样?”她来了很多天了,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好像她没有亲眼看到病房里的人,就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还完好无损。
“时好时不好,心脏跳动还是不稳定,受损比较严重,昨天和医生聊过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就要换心了。”
祁星回从天旋地转中醒来,他眼前由无尽的黑,变为漫天的白,无边的白色。
这病房看起来无比眼熟,九年前,他在这里陪着他爸,九年后,他自己躺在这里,疼的无法动弹。
那种被贯穿的感觉现在都十分清晰,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有风穿过了身体。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知道花环怎么样了,他费力的张开嘴,喊了一个听不出个数的音符。
门打开,两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们笑容亲切却官方,不带半点儿感情。
“祁先生,您醒了,已经叫医生过来了,您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顾……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沙哑到干涩。
一个女人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这个我们不清楚呢,我们只是安排来照顾您的。”
“谁安排你们过来的?”
“是有人委托了医院,具体委托人并没有透露身份。”
“那谁给你们发工资?”
“是医院。”
“那我的手术费呢?是谁交的?”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抱歉。”
祁星回不再问了,这几个人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说的。
医生很快推门进来,给他检查了一番后点点头,
“恢复的很不错,虽然有三四天的昏迷但是总体是向好的方面发展的,慢慢恢复很快就能出院了。”
“和我一起送来的女孩儿呢,她怎么样了。”
“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养病,切记胡思乱想。”
医生表明了也是要装傻,祁星回明白了,肯定是顾家人交代过了,不让他知道花环的消息。
之前他从花环的表现上就能看出来,顾家人现在对他意见很大,对他们在一起也是完全反对的态度。
但他现在只想知道花环怎么样了,其他的他都无所谓。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等到护工们都去睡觉了之后,祁星回强忍着疼痛坐了起来,刚想要拔掉针头,门就被打开了。
门里门外都一片漆黑,他看不清来人是谁。
“谁?”来人不说话,他出生讯问。
“你先躺下,不要乱动。”
是徐林叶的妈妈。
几年不见,老人已经满头白发了,但依旧精神很好,腰板挺得笔直。
她拿着一个文件袋走过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打开床头的小灯,待祁星回重新躺下后给他盖了盖被子,检查下吊针的剩余。
“您怎么来了?”祁星回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听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抱歉前几天一直在忙没能来看你。”
“我也是今天才醒过来”,祁星回礼貌的谢过,又连忙问起花环的事,“阿姨你知道花……”
徐妈妈抬手打断他的话,
“我不应该掺和到你们的家事里来,这件事你也别问我了,我今天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告诉你,你有能力接受吗。”
“是我妈妈的事情吗?”
“没错,车祸中侧翻的那辆大货车的司机,就是五年前花环在福建沿海碰见的那个嫌疑人的双胞胎弟弟,他哥的声音通过电话传递到了我那边,在公安局有备份,他们兄弟俩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他在现场死不开口。”
祁星回的眼里流露出克制的激动,房间里清晰的回荡着他的每一声心跳。
徐妈妈也没有卖官司,她直接告诉祁星回,
“经过专案组三天的突击审讯,得到了具体消息和线索,现在已经派人过去了,突击行动就在今晚,本来这不应该提前和家属说的,但这次行动过后,所有的受害者,是死是活都会有定论了,无论怎样你都要做好准备,迎接这个消息。”
她的本意是想要用这个消息刺激一下他,让他有活下去的盼头,现在看他没有了生命危险,本来走到门口时她都不打算说了,可是看到这个如今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整段话又吐口而出。
这可能是她职业生涯中唯二嘴比脑子快的错误,第一次时见徐林叶的婆家时,直接告诉了花环他妈妈的事情。
也当是给他点儿盼头吧。
这里已经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了,她默默的离开,往警局走。
其实他们还调查出那辆货车上运送的钢材是要拉往君泉天和工地的,不过这告诉医院的人都没有用,她已经通知了景鸿,褚香也已经着手开始调查了。
夜还不算深,但医院病房区已经是静悄悄的了,连亮着的灯都没有,但这应该是医生和家属都乐意看到的景象吧。
祁星回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夜越深越清醒,等到天蒙蒙亮时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痛感,开始能扶着墙走路了。
早上七点,护工送来了他修好的手机,他连忙打开,却没有一条消息。
没有任何新闻,也没有任何联系人的消息。
在通讯录里找来找去,他最后还是试着联系了刘经理。
已经在月琰加班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刘经理收到消息后直接从沙发上弹起,还撞翻了旁边的泡面桶。
这几天他都在公司吃住,还好褚香把金全全和另外几个经理送到他这来帮忙,他们才勉强控制住舆论和与安得利总部的联系,没让他们看出破绽。
他激动的把电话打过去,语无伦次诉说着对祁星回的思念。
“老板你没事吧,伤势怎么样,顾总也没事吧,我们这实在抽不开身不能去看你,不过褚香送了帮手过来,孙总也在这里帮忙。”
“没事了,还好,替我谢谢来帮忙的人,还有孙家明。”
“你是伤到脑子了吧,说什么谢,不过你啥时候醒的,我前天去看你你还昏迷着呢。”孙家明的大嗓门传过来,还想以往那样。
“昨天刚醒,都不知道你来过了。”祁星回的声音还是很虚弱。
“好好养病吧,这有我呢,没事,我今晚去看你啊。”
“好,医生过来检查了,我先挂了。”
听了孙家明的话,倒是让他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放松了下来,医生确定他恢复得不错后就离开了,他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祁星回坐立不安的那个晚上,花环奇迹般的清醒了过来。
她的心跳开始恢复到正常水平,身体各项指标也都在慢慢恢复。
悬在顾家人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这下连预备的换心也不需要了。
另外还有一件喜事,在给她配型的过程中竟然意外发现了和袁新迎适配的心脏,昨天就已经送往东京,现在正在手术中。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决定让花环继续在icu里观察几天,等完完全恢复了再转病房。
何夕旸按捺住喜悦的心情,和谁也没有提前透露消息,只是派人去德国接两个女儿回来。
祁星回是被孙家明的大嗓门吵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位社交达人已经在和高冷的护工姐姐打成一片的开玩笑了。
他没有打断他们的热聊,只是拿过一旁的手机。
手机里只有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并没有保存的号码。
“人已接回国内,正在医院,调理好后会送回,不要声张,不要回复。”
祁星回激动的想要坐下来,但一把被孙家明按住。
“我的老天你干嘛呢,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玩儿手机呢,你还想起来,我看看伤口有没有撕裂。”
“没事没事”,祁星回慢慢的躺了回去,他档开孙家明想要掀他衣服的手,让护工们先出去了。
但这个来得太迟的消息让他无法完全平静下来,他反握住孙家明的手,带着没有克制的哭腔,抽泣着,
“老孙,妈妈,我妈,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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