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阎姮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真的变成了一只小蝴蝶,自由自在的飞在人世间,烦恼痛苦都与她无关。
可总有人想毁掉她童话般的世界,持续了很久很久,她的天空中总是下雨,闪电,时不时还有其他动物跑来侵占她的领地。
小蝴蝶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点,正准备休息一下时,她的新家却被大风吹飞了屋顶。
幻化成恶魔样子的风诡异的笑着,一步步向她走来,小蝴蝶害怕的瑟瑟发抖,只能孤独的抱着自己。
这是天边出现了云朵,他轻柔的包裹住了魔鬼般的大风,然后像温柔的大手,轻轻拂过小蝴蝶的身体,转身离开了。
小蝴蝶在后面拼命地追,可是只能看着他一点点离自己更远,直到消失。
顾阎姮自从听完顾宴洵的话,已经五个小时没有开口了。
她就这么静静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看着顾宴洵,又好像眼神跨过了他,飘向更远的地方。
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身边人的离开,突然的,无奈的,正常的,意外的。
甚至有直接死在她面前的。
但她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情绪,悲伤,缅怀,无奈,惊讶。
唯独这一次,她毫无反应。
她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身上动不了,连思考能力也没有了。
好像一瞬间有无数种情绪堵在心口想要出来,却挤在了一起,谁也过不去,渐渐的,大家融合到了一起,合成了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她把它们简单的概括了一下,应该叫做,心死。
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在生活中经常会说的一些话。
假如我……
要是我……
如果没有……我就……
这种短短的小句式里包含着人们对自己期许的事情的向往,那往往是种更加美好的幻想。
几乎没有人会特别悲观的假设,顶多用庆幸的语气说一句,“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这代表你还有他。
可是花环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她很想喊出来,怎么办,现在她该怎么办。
曾经她也失去过他,只是那时他在另外的地方生活的好好的,即使不能相见,也有个盼头,还能在夜深人静时暗自幻想,再等几个月圆,几个冬天过去后,他是不是还能回来呢。
可如今,任凭月亮再圆一千回一万回,都没有人会回来了。
顾宴洵说完后就没有走,他观察着妹妹的一举一动。
可是她就没有动,甚至眼珠都没有转一下。
她平静的反常,甚至还带着点儿安详的微笑。
他其实也不想这么骗她,可是家里人商量过后,都说这样才能让两人都死心,然后一个送到国外再也不回来,另一个留在国内好生养着,平静几年也就慢慢忘了,之前分开她也很快就平静了,这次可能她哭过闹过,发泄一下就好了。
总之,不能让他们再在一起了。
但如今这屋内的气氛实在太压抑,顾宴洵想要说些缓和一下,他刚要开口,医生就推门进来,检查时间到了。
“还是会出现短暂的心律不齐,一定要保持良好稳定的情绪,好好恢复啊。”
医生笑眯眯的开口,顾宴洵有点儿后悔,但是这话不再她清醒之后就讲,总有一种很假的感觉。
可能说假话就是心虚,他都不敢看花环的脸,只在一旁低着头,小声附和着医生的话。
花环低头凝视着哥哥手指上的小伤口,它刚才已经结痂了,可是动作一大,又开裂了。
她就这么看着一滴血慢慢从伤口里挤出来,膨胀成一个饱满的圆球,顺着指尖滑落在地上。
一滴,又一滴。
“哥,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顺便吃个晚饭,我想睡一会儿。”
她开口的语气平静的自己都震惊,声音脆脆的,不带一丝杂质。
“好,你不要想太多,多休息。”
顾宴洵几乎是逃出了病房。
卡米莉亚从一天的昏睡中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花环终于脱离了危险,她也自从回来就没有完整的睡过觉了,如今如释重负,心情畅快了不少。
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爱德华那个疯子所说的“神性”,就像现在,她没有因为肇事者吉莉安已经去世而幸灾乐祸,更没有去找爱德华一家的麻烦,她的全身心都在女儿身上,只要她能好好的,其他的人和事她都无所谓,也不在意。
走出小卧室,顾述显在外面坐着,看她出来了还站了起来,
“休息的怎么样,吃晚饭吗?”
“我让顾宴洵带点儿粥回来就好,你不用忙了。”
两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交流了,而且也没有生活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气氛特别奇怪。
之前满心都是女儿能不能活下来,现在悬着的心放下了,自然又开始思考别的事。
“那个,你好几年前的那个男朋友,还在身边没?”
沉默了太久,顾述显开始找话题。
但是这个话题也不那么让人愉快,他说完后就想要“撤回”。
“早就分开了,那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嗯,也好。”
“那你呢,我听花环说你见了不少女人。”
“别听她瞎说,这孩子怎么到处散布谣言。”顾述显皱着眉头否认。
“急什么急,我告诉你你和我这个语气可以,和我女儿可不行,她又不是编的,你什么态度。还有你要注意分寸。”
“知道了,放心吧,没孩子,不结婚。”
顾宴洵端着碗推门进来,用脚关上了房门。
“妈,吃吧。”
“妹妹怎么样?”
“还在睡着呢。”
“她没什么反应?”顾述显插了一嘴。
“什么反应,有什么事?”卡米莉亚十分敏感。
“没什么大事,你先吃饭吧。”顾宴洵没有胆子现在和老妈坦白,想着等花环完全好了再说,这样挨得骂也少点。
“还吃什么吃,我去看看。”卡米莉亚放下勺子就走去花环病房了,后面那爷俩也赶忙跟过去。
vip病房区一片寂静,只有最边上的两间有人。
最右边的是祁星回,最左边的是花环。
三人走进花环的病房,房间里只有淡淡的呼吸声。
他们附身看了看沉睡的她,悄声出去了。
在他们转身离开的背后,没人看见,一双带着泪水的深红色瞳孔盯了他们许久,门关上之后,两行泪滑落到枕头上。
其实我也舍不得,可是你们不止有我。
祁星回听着门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伤口疼得几乎要涨开。
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睡着了,可是如今,他清醒的痛苦着,毫无睡意,连情感都一起凝固住了。
这是一种没有办法表达的情绪,就好像有只手按住了他情绪的出口,把一切悲喜都堵在了里面,连发泄都不被允许。
他从下午到现在只反反复复的想着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啊,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绝情,似乎完全没有理由。
手机屏幕一亮,是孙家明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high哥们,你肯定睡着了吧,我刚从局上下来,带拿着烤串啤酒,今天就不去你那了,明天周末我再去看你啊。”
祁星回秒回。
“你来吧,我还没睡着,想和你说说话。”
“我去,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全面迈向正常了,居然都能熬夜了。”
“见面再说吧。”
“好嘞。”
祁星回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孙家明的到来,可是他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厉害。
他费力的坐起身,悄悄下床,扶着墙壁往外走。
他也不知道是要去干嘛,可是直觉就是带着他往前走。
与他相隔四个病房外的花环面无表情的起身,下床,她如今的确是对疼痛有所免疫,清楚的看见血迹从病号服下的伤口渗出来,可是她却毫无感觉。
麻木又僵硬的双腿带着她走到卫生间,她洗脸洗了很久,久到血迹都沾到了台子上。
仔细的清理好每一处的血迹,她在黑暗中慢慢走回病房,从小桌子上拿起她哥哥白天削苹果的水果刀,然后回到了床上。
撩开左手臂上的衣袖,露出了如今毫无血色惨白的胳膊。
这条胳膊如今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健康又丑丑的样子,可是这却带给了她很大便利,就算多年前陪苏旸犀上系统解剖学没有认真听也能一眼就看到血管的位置。
今天何夕旸回家安排她的两个女儿了,那个小不点儿都上学了,估计都不认识她了。
她的朋友们,每一个人在她生命里都占据着独一无二的位置,她平等又亲切的爱着他们每一个人,可如今,却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见了,亲人,家人,朋友。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们说,但是这辈子没有机会了。
我是个特别矛盾的人,害怕孤独,总喜欢叫很多朋友在身边,可情绪又总是起伏很大,不开心了不想说话了就冷落了他们。
希望你们能原谅我吧,这样也算了却了我一件心事。
还有谢谢你们所有人的不离不弃,从认识我开始就忍受着我的坏脾气,我也没能做什么报答你们的事情,那就在最后的日子里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还有我的家人们,你们好好的生活,肉麻的话就不多说了,以后的日子没有我可能会更平静吧,不过你们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的猫猫狗狗兔子乌龟和大鹅,他们不麻烦,都是可爱的生命。
还有萧旭,对不起了,你用生命换来的我的这十二年,我也没做成什么事,就一转眼就过去了,不过你不要担心,你的爸爸妈妈都被照顾的很好。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不要嘲笑我的胆小和懦弱吧。
花环一直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她像是写遗书一样在心里默念着想要说的话,都说完后,脸上出现了释怀的笑容。
好了,我要去找你了。
锋利的刀剑顺着白色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划着,没有一丝犹豫。
这把刀没有刃,却足够快。
一道从手腕到手肘的长伤口。
花环平静的把刀放在右手边,整个人陷在床里,面带笑容的躺了下去。
鲜血瞬间染红了床单,蔓延开来。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门前有人影闪过,那个肩膀十分眼熟。
“可能是出幻觉了吧,无所谓了,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祁星回,你知道吗,十五已经长得很大了,小猫都能趴在它的壳上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两人在海边捡到的那只小乌龟,当时他们说要再养它五百年,可是带它回来后就扔在了顾宅的荷花池里没再管过。
我们都不能陪它过生日了,但它也会活个几百岁的吧。
图崽,我越来越冷了,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你。
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你千万要找到我,好不好。
眼里的光慢慢消散,她看到了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向她跑过来。
越来越近,她扩散的瞳孔里倒映出了那个出现在她梦里的影子。
是你啊,你来接我了吗,那看来我真的到了另外的世界了。
她用仅剩的力气伸出手,朝那个影子抓去。
留在我身边,不要,不要只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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