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斯的笑意瞬间凝滞在脸上, 深邃的面容上喜与怒交织着,比手里拎着的那张傻狗面具还要滑稽。
“你、你要赶我走?!”
瑞斯灰眸沉沉, 良久才艰涩的从齿间挤出这几个不连贯的字来, 一字一顿,并不激动却让陈鹤鸣体会到火山即将迸裂出滚滚岩浆淹没大地的压迫感。
系统空间里0937早已瑟瑟发抖,颤着嗓子劝陈鹤鸣, “宿主……瑞斯的表情好可怕!你快哄哄他吧,就说,就说你刚刚是开玩笑……”
小胖球缩在控制台的角落里,不太灵光的机械脑袋飞速转动才想出一个蹩脚的借口,整颗球从心到没眼看。
熟练的把聒噪的系统屏蔽掉,陈鹤鸣不闪不避,蓝眼睛敛去所有的情绪与瑞斯对视着,对男人周身萦绕的暴戾视若无睹。
“怎么是赶你走?”少年眼中含笑, 天上月亮洒下皎洁的光芒给少年披上一层轻纱, 朦朦胧胧给人随时将会飘飞到天上去的不真实感。
瑞斯握拳的手放松又攥紧。即使阴暗的情绪如山崩海啸般要将他淹没,但听到少年的话他还是不免升起一丝丝微弱的希望。
万一呢?万一尤莱亚只是在和他开玩笑……瑞斯心中唾弃着自己的不争气, 但一双眼就是无法从冷淡的少年身上挪开。
被那样期待又祈求地注视着, 陈鹤鸣呼吸一窒,卷翘的长睫扑闪着, 再看去眼中却只余一片月色。
惑人却无情。
“当初你以报恩为理由要留下, 如今恩已经报完了, 自然要走。”金发少年红唇翕动, 明明是比春风还要柔的语调,瑞斯却仿佛置身极地冰原。
“我不走。”一步步向少年逼近,瑞斯苍白的面容上阴云密布,灰眸凝冰, 一缕缕黑气恍若实质从瑞斯身边扩散,像要将陈鹤鸣也拖入无边炼狱中去。
陈鹤鸣只觉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叫他也烦躁起来。眉头蹙起正要说些什么,随意的一瞥却让他看见了瑞斯身后已经枯黄的树叶,本就烦闷的心顿时高高悬起。
匆忙布置下隐息法阵,又激发了几张防御卷轴,确保这一块的动静不会被人发觉,陈鹤鸣才抿着唇向瑞斯走去。
一步步迫近的黑发青年气势依旧摄人,但当少年靠近时却不由住了脚步,细看下还能发现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可见其紧张与心中仍未熄灭的期待。
“让开。”前进的的路被挡住,陈鹤鸣唇抿得更紧,目光冷了下来。
瑞斯心脏抽搐着疼,心里的那团火越烧越烈,魔音在耳边叫嚣着,理智被灼烧着化为青烟,浑身魔力激荡,震得陈鹤鸣布下的法阵不稳的荡起阵阵波动。
游蛇般的黑气绕着陈鹤鸣打转,虽不舍距离过近伤了他,但那阴冷死寂的不详气息还是让习惯了光元素的活跃温暖的他打心底厌恶。累积的烦躁驱使着,陈鹤鸣沉下脸直接召出一个水球砸在瑞斯脑袋上。
挤满了魔法阵狭小空间的黑气怔了一瞬,旋即张牙舞爪就要缠绕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的身体,将他腐蚀到连渣都不剩一点。
但一靠近少年半米内,那些黑气就都蔫了下去。只绕着边游走,尾巴尖尖敲击着青石地面,动作很凶狠,却连少年脚下的那块砖都没敢击碎,只溅起一蓬蓬尘土,完全是“色厉内荏”这四个字的生动典范。
瑞斯一头黑发无风自动,红似滴血的唇勾起一个讥笑的弧度,灰色的眼瞳中有黑色若隐若现,周身气势恐怖到0937只偷瞧了一眼就差点吓短了路。
一把掐住一条在眼前乱晃的黑气,削葱般白净细嫩的五指收紧,挣动的黑气在净化术的光芒下如烈日照射的雪,瞬间消融于无形。
余下的黑气像被吓住了齐齐停住,陈鹤鸣声音冷得淬了冰,“现在清醒了没有。清醒了就让开!”
瑞斯僵得像根木头,熊熊燃烧的怒火被一盆凉水泼灭了个干净,残存的理智聚拢,他的心也像被水球打湿,带着凉气抽疼不停。
“我……”瑞斯呼吸急促起来,只挤出一个字又哑了声,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少年声音平静,瑞斯却看到他掌心闪烁的白光。
沉默地退后一步,许是踩到了破碎的砖瓦,瑞斯一个趔趄,挺拔的身形晃动,竟给人一种脆弱之感。
凝聚着生机与治愈气息的白色光团在少年白嫩的指尖亮起,随即慢悠悠绕着快要枯萎的老树飘了一圈。
等树叶恢复青翠,树干纹路更深后光团缓缓升空光芒大盛,净化的力量在结界内一遍遍洗涤着黑暗之力的残余,直到再无一丝气息才消散。
又是一阵静默过后,陈鹤鸣终于转过身看向瑞斯。
青年的黑发上还有水滴一颗颗坠落,几绺稍长的碎发粘在他腮边衬得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比雪还白。裤脚上不知何时蹭上了泥土,黑色的靴子上还带着两个重叠的灰脚印,看着狼狈极了。
“我不想走……”追逐着少年的视线,瑞斯态度软下来近乎祈求道。
瑞斯有一副好相貌,即使狼狈也半点不损他的风姿,反而显出几分美人落难的脆弱之美,叫人好生怜惜。可惜他对面的人是陈鹤鸣,这番示弱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金发少年低低叹息一声,看着瑞斯像在看迷途的羔羊,“我的灵魂属于光明。”
“我不会将黑暗带回神的领地,厄瑞波斯。”
瑞斯的心彻底坠入深渊,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阴影中,那张脸上所有的情绪清零,又缓缓的缓缓的扬起一个充满邪气的笑。
“原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被拆穿身份后瑞斯,现在应该称作“厄瑞波斯”的神灵敛去愁苦,尾音跳跃着问道,只是威压却直直碾向陈鹤鸣。
“在你抱着咪咪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有了怀疑,直到上次你向吾主起誓引发异象我才终于确定。”
豆大的汗珠从陈鹤鸣额头一粒粒冒出,很快又径直砸落在尘土中。即使厄瑞波斯只释放了万分之一不到的神威也压得陈鹤鸣骨头咯吱作响。
“……吾主?”用夸张的咏叹调重复一遍这两个字,厄瑞波斯不屑嗤笑,“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尤莱亚,我的小百合花,既然你认出了我的身份,不如转换信仰投入黑暗的怀抱如何?”
陈鹤鸣:……谢谢,有被油到。
“我的灵魂属于光明。”金发少年的回复依旧是这句话,夜风中少年身形单薄,但脊背挺直如竹,宁折不弯。
厄瑞波斯声音幽幽的,一双灰眸转黑晦暗不明,“祂能给你的我都可以加倍补偿给你。你想要成为圣子还要和其他两个人竞争,但你若愿意和我走,黑暗教廷的教宗之位甚至神位,我都可以帮你得到。”
“有我的照拂,你的未来将比在那个假面人的手下更加光明!”
陈鹤鸣嗓音凉薄中带着轻嘲,“光明?去黑暗之神身边寻找光明吗?”
一再被激怒,厄瑞波斯眼瞳骤然全黑,神力暴动将整座凌海城都笼罩在黑暗中。倾身与少年紧贴着,黑发黑眼的神明吐息冰冷刺骨,“尤莱亚,你不是光明神的信徒吗?你不是立誓要拯救每一个信仰光明神的人吗?”
“如果我说,因为你的冥顽不灵,这座城的所有生灵都将因你而丧命,你会怎么样?”
比夜更漆黑的眼睛里是猫捉老鼠似的戏谑,厄瑞波斯故意放开结界的隔音禁制将人们惊恐的祈祷声送到少年耳边,静等着少年认错答应和他离去。
“如果有人无辜丧命,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他。”金发的少年眼都不眨,虚望着前方的眼中有担忧,更有坚定。
“你在威胁我?!”
厄瑞波斯气得浑身直发抖,双手落在少年肩头收紧,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好看看里面的血是不是独在面对他时是黑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性命能和这一城数十万居民相提并论?”厄瑞波斯目光阴冷,说出的话极尽嘲讽,愤怒于少年居然以性命相威胁。
“唔——”情绪激动之下,厄瑞波斯没能控制好手下的力度,痛得少年轻哼出声。
捏着少年单薄肩膀的手颤了颤,下意识松开手厄瑞波斯就驱动神力要给少年疗伤,但指尖方动他就对上了一双琉璃般清透的蓝眼睛。
那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好看极了。眼睛的主人又听了听城内逐渐有序起来的各种声音,笑意愈深。
“我的性命自然不能和一城居民相提并论。”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陈鹤鸣垂眸低笑,“只要在你眼里,我的性命比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不就好了。”
厄瑞波斯深深看着有恃无恐的少年,半响突然捂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谁让我喜欢你呢……”他也没有想到,他对尤莱亚的好感竟已化为刻骨的爱意,还被少年先一步识破成为了少年伤他的利器。
本以为不会跳动的心被少年的冷酷刺得抽搐着疼,但一看见少年那狡黠的笑厄瑞波斯竟然受虐似的从苦涩的心里品出些微甜来。
想到他近来收到的消息,厄瑞波斯眼眸里的黑色逐渐褪去变成沉郁的灰,“尤莱亚,如果你的神没有选中你,我的怀抱仍向你敞开。”
“不会有那天的。吾主的光辉始终照耀着我。”
厄瑞波斯笑容意味深长,“神的光辉只会撒给所爱之人。”
见金发少年眨眨眼很是不解的模样,厄瑞波斯也不多言,而是换了话题。
“我可以放过他们,也可以承诺不干扰你的圣子大选仪式,不过这些事我都需要收取报酬。”
“毕竟我可是黑暗的神明,邪恶的化身啊。”带着薄茧的十指在少年脂玉似光洁的脸上轻轻滑过,厄瑞波斯唇间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陈鹤鸣警惕地瞪圆了眼睛,脚下轻挪就要避开厄瑞波斯的手,可惜二人之间实力差距过大,厄瑞波斯只轻飘飘一个眼神就把他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放开我!”完全挣脱不开陈鹤鸣也不做无用功了,一双清粼粼的眼睛凌厉横过,试图用眼神叫厄瑞波斯放弃。
少年纤长的睫毛不安颤动着,一下一下,卷翘的睫羽仿佛刷在厄瑞波斯的心上,让他心尖又酸又麻又软,想要将少年搂入怀中细细安慰。
“不放。”
提心吊胆这么多天,如今一切揭开厄瑞波斯自不会轻易罢手。看着还要说什么气人话的唇瓣,厄瑞波斯喉结滚动,鬼使神差就覆了上去。
辗转碾磨,黑发神明的神色是那样虔诚,带着极尽克制的占有欲,想放肆却又下意识先顾忌少年的感受。
仿佛少年是他的神明。
陈鹤鸣不忍卒视地闭上眼。厄瑞波斯的吻技比褚易晚还要差,只知道小猫喝水似的舔来舔去,半天找不到章法。
等黑发笨蛋差不多摸索出点头绪,陈鹤鸣也被折磨的险些崩了人设,炙热的气息交织包围着二人,让陈鹤鸣快要沉醉。
可惜再不给点反应他就要崩人设了。遗憾想着,陈鹤鸣毫不犹豫地一口狠狠咬在厄瑞波斯唇边。
厄瑞波斯扮演普通人的计划很周密,至少与其外表不符的柔软唇瓣陈鹤鸣一咬就见了血。
忽略掉那点微不足道的痛,厄瑞波斯任由铁锈味在口腔中扩散,趁着陈鹤鸣张嘴的机会趁机攻入,彻底扫荡一番让陈鹤鸣口中被他的气息占满才不舍地离开。
“这就作为我这次放过你的报酬。我的殿下,下次再见希望是在黑暗的国度。”话毕,男人身影就消失在了黑夜里,再寻不到踪迹。
怔怔站了会,再次清理了一遍周围的气息,陈鹤鸣也避开人流回到暂住的教堂。
一进门,尼夫科就迎了上来。
“殿下,瑞斯一刻前回来说有要事先走了,还把咪咪拜托给了我们,希望我们帮忙照料一段时间。”
按了按还残留着火辣痛感的唇,陈鹤鸣循着尼夫科的视线看去,一只白猫正端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一双暗金的猫眼闪闪发光,见他看去懒洋洋的“喵”了一声。
“叫得太难听,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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