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束魔环, 仰望着自狭小的天窗中流泻而下的月光,半边侧脸被银色的轻纱覆盖,清冷又忧郁。
另一间牢房内, 尼夫科一手捂着伤口, 一手紧握栏杆粗粝的五指用力到发白,因为失血过多而煞白的唇紧咬着,几次嗫嚅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连看少年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陈鹤鸣一偏头就发现尼夫科唇上又多出了几处破口,一颗颗盈润的血珠在干燥起皮的唇上看着格外憔悴。
掏出帕子从栏杆空隙轻柔地拭掉尼夫科唇上的血珠,陈鹤鸣眉眼低低压着,心情看起来很是糟糕。
从陈鹤鸣动手开始就安静得像个假人的尼夫科眼睛像被洁白手帕上的鲜红刺到了似的,一层晶莹的水光汹涌而至, 随着脸部颤抖的肌肉滚落, 一颗颗砸在布满鞭痕的手背上。
看着眼泪止也止不住的男人,陈鹤鸣叹了口气,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温柔极了。
“别哭了,再哭下去你的伤口都要裂开了。”
尼夫科眼泪掉得更凶, 高高大大的男人哭得哽咽,“殿下,都怪我太没用了, 是我连累了您……”
唯一的一块手帕擦了血已经脏了,陈鹤鸣只好用袖子柔软的内衬去擦尼夫科糊了满脸的泪水。
“你可别哭了, 再哭我的袖子都要湿完了。”对这位死脑筋非要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的侍卫长,陈鹤鸣心软又无奈。
“对、对不起!”尼夫科慌忙抬起头, 伸手想抹掉脸上的泪渍却发现掌心掌背都是干涸的血液,只会越擦越脏。男人只好无措地背过身去,不愿让尊贵的殿下视线里再增加一点脏污。
不用想陈鹤鸣就猜到尼夫科脑子里在想什么。
从在地牢里见到他开始, 忠犬属性拉满的尼夫科精神就处在了崩溃边缘,固执地将陈鹤鸣被抓的原因归结到他没能完美完成任务上,恨不能以死谢罪。
“尼夫科,你的任务完成的很棒。”说完陈鹤鸣就看到尼夫科身体抖动了一下,扭过头立刻就要反驳。
陈鹤鸣继续道,“教皇冕下告诉我,希洛克是圣子,神眷顾着祂的宠儿,梦中告知了希洛克他将要受到的伤害,所以他才提前发现了你的计划。”
还没等陈鹤鸣说完尼夫科就已经忽的转过了身,十指紧紧抠住玄铁地面,力气大到指尖都磨出血来。
同样信仰光明之主的侍卫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迷茫问着,“怎么会这样?神……为什么呢?”
为什么对殿下如此残忍?神啊,殿下和希洛克都是您的信徒,为何您却偏偏只看到了希洛克?
“大概和人一样,神也是有偏爱之心的。”金发的少年眼神清明,语气平淡地说出大不敬的话。
尼夫科神情更加茫然,隐隐有怨愤升起,看得陈鹤鸣眉心一跳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无关了。”金发的少年笑着,脸上的忧郁被月色一照烟消云散,“希洛克为我求了情,教皇冕下罚我们流放黑暗深渊,永世不得离开。”
“尼夫科,你要快点养好伤。黑暗深渊条件恶劣,我还需要你的保护呢。”
形容狼狈的侍卫长黯淡的眼底瞬间燃起火光,迷茫的眼睛又有了神采,崩塌的世界在金发少年澄澈的蓝眼睛中重新构建。
“遵命,尤莱亚少爷。”扯了扯浸透了血液干涸发硬的衣衫,时隔多年尼夫科又叫回曾经的称呼,守护的信念却分毫不减。
“怎么,看不下去了?”奥西里斯轻嗅着希洛克新供在神台前的玫瑰花,抽空给了坐立难安的黑发男人一个眼神。
望着光幕中的少年,厄瑞波斯灰眸里全是心疼。
“你不是仁慈的光明神吗?有地牢就算了,为什么环境还如此差!”看着席地而坐,连休息也只能靠在硬邦邦冷冰冰的湮空石砌成的墙壁上的少年,厄瑞波斯迁怒道。
欣赏着老对手失态的一面,奥西里斯反唇相讥,“比起你手下那些恶心的臭虫对待罪人的手段,难道我还不够仁慈吗?”
厄瑞波斯小指弯曲了一下,看着只是白袍袖口沾了些水渍的少年,没有说话。
“你要在我神国里待多久?没事就快点走,别影响我喝酒。”奥西里斯不耐地摆手赶人。
这家伙总是盯犯人似的盯着他,喝到嘴里的酒都不香了。
厄瑞波斯不动。
“有你的偏爱,我不会让他们动尤莱亚的。”自带柔光的神明叹气道,“赶紧回去陪你的小情人去吧,我也要找希洛克。”
得到保证,乜了奥西里斯一眼,厄瑞波斯丢下一句话闪身离开。
“伤害尤莱亚的,无论人神,不死不休。”
前往黑暗深渊的那天阳光很好,陈鹤鸣扬手挡了挡这久违的明亮,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干净的空气。
“尤莱亚……”早就躲在一旁的男人看着换上一身粗布短衣,搀扶着受伤的尼夫科的金发少年,到底没能忍住跑了出来。
“哥,你怎么来了?”陈鹤鸣眸光一闪,向后躲去。
“我来送送你。”纳鲁斯艰涩道,眼睛直勾勾看向少年双手双脚处隐约露出的禁魔环。
“你怎么那么傻……”纳鲁斯眼底挂着两个青黑的眼袋,总是爽朗笑着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神疲惫。
陈鹤鸣搓了搓指尖,踌躇着问,“爷爷和父亲母亲都还好吗?”
纳鲁斯勉强笑着,“有你舍不得拖累我们,主动站出去让圣骑士团没理由动手,爷爷和父亲母亲能不好吗?”
“他们又没受伤,只是少了个孙子,儿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心中有怨,纳鲁斯克制不住的刺了陈鹤鸣两句。
陈鹤鸣低着头没说话,纳鲁斯看着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的少年,即将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只是伸出手指理了理那头金色的秀发,熨贴的热度自掌心传递安抚着少年。
“放心吧,教皇没有为难我们。去黑暗深渊的一路艰险颇多,我安排了一队人手远远跟着你,护你周全,到时候他们也会留在那里帮你。”
见少年还是不说话,押送的骑士也要不耐烦了,纳鲁斯才匆匆与尼夫科对视一眼后转身离开。
这一路极为顺畅,只是越往黑暗深渊走就越荒凉,受溢散的黑暗之力侵蚀,靠近深渊的地界放眼望去全是暗红的戈壁,零星的植物也长得灰不溜秋的,看着就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防线的负责人是曾与尤莱亚一同战斗过的一位牧师,即使听说了他犯下的错,也觉得能够理解他的不理智心中有些同情,将人押出防线时悄悄嘱咐了一句。
“如果在深渊附近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可以到防线附近暂避。”
紧紧缀在陈鹤鸣身后的尼夫科面露感激之色,“多谢。”
如果能稍微靠近些防线,他们存活的机会将大大提高,尤莱亚少爷也能少吃点苦。
低声谢过,等四个禁魔环都被取下陈鹤鸣最后回头看了眼圣城方向,带着尼夫科平静踏入黑雾里。
防线以外几乎都笼罩着淡淡的黑雾,好在纳鲁斯安排的人手早就在外面候着,一看到两人出来立刻将陈鹤鸣围住。
尼夫科也重新分到了把剑,握着武器吊着的心一瞬间就安定不少。
黑暗深渊生活的物种极杂。有恶魔,有魔兽,有□□徒,还有像陈鹤鸣他们一样犯了大错被流放的罪人。
在绝望的环境中,罪恶只会更加放肆。比魔兽更危险的是早已突破底线的人类。
“小心!”敏锐地看到前进路上的人影,尼夫科立刻提醒同伴注意。能在黑暗深渊活下来的都是疯子,为了尤莱亚少爷的安全他们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尼夫科带队试图绕开,却发现那道黑色的人影也随之变换方向,牢牢跟着他们不放。
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尼夫科背上冷汗直滚,陈鹤鸣却厌烦地抬了抬眼,冷声道,“厄瑞波斯,还没戏弄够吗?”
黑影身形一晃,还没等尼夫科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一个熟悉的青年就出现在了他身后。
霍然转身,尼夫科看清那标志性的黑发灰眼惊愕道,“瑞斯?你怎么在这里?”
等等,尤莱亚少爷刚才好像叫他“厄瑞波斯”?
厄瑞波斯没有理睬,一双眼睛只看得到眼前穿着简陋麻衣也恍若置身于高台受万人瞩目的少年,喟叹一声,“尤莱亚,欢迎来到黑暗的世界。”
陈鹤鸣冷笑,“你欢迎的方式就是吓唬我的护卫们?”
厄瑞波斯摇摇头,“不是。”
察觉到少年不善的眼神,厄瑞波斯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不愿见到我。”
“我是不愿见到你,你可以走了吗,别打扰我们赶路。”少年的神色依旧冰冷。
“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住所。”厄瑞波斯搂住少年精瘦的腰,自顾自说着。
陈鹤鸣刚想拒绝,眼前却突然一黑,再睁眼就到了一处华丽的城堡。
“光明背弃了你,黑暗却愿为你献上所有。尤莱亚,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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