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只是饮酒无益,喝醉了丑态百出,下次不要这样了。”
褚昱的声音有些凉,是想起了自己那个醉醺醺不干人事的老爹。
这话余晚晚不爱听。
“你说谁丑呢?你丑,明明就是你丑!”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声音都含含糊糊了起来,但气势丝毫不输。
“而且你又不是我爹,管我作甚,我爹还让我喝酒呢!”
褚昱无言,恨自己不该多嘴,揪了一团面桃塞进自己的嘴里。
“哦对了,我跟你说。”
余晚晚忽然悄悄凑近,满身的酒香在空气之中弥散。
“我今天‘不小心’泼了你那个醉鬼老爹一身酒,你不会介意吧?”
说着,她回忆起褚坤的“丑态”,自顾自地乐起来。
“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模样有多搞笑,嘿嘿。”
余晚晚眼角挂着红,露出了褚昱这辈子都不可能笑成这样的憨态。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么说,喝多了确实有点丑啊。”
褚昱也笑了。
一阵晚风凉凉拂过,余晚晚忽然打了个嗝。
大股的酒意从胃上反了上来,她确实有些难受了,趴着揉了揉胃。
褚昱将手中的还剩下的面桃递给了她。
“先吃点儿垫垫。”
“不要,这是你妈做给你的,我都已经吃了一个了。”
她趴在腿上,别过脸去,不再看褚昱,抵抗住香甜的诱惑。
“其实我早就不爱吃蜜枣子了,只是我妈没发现,我吃不下了,你吃点吧,不然也浪费。”
余晚晚转过脸来,一巴掌又拍到褚昱的肩膀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妈给你做的,吃不下也得吃,不能浪费粮食!”
褚昱:“……”平生第一次跟人分食一块已经冷掉了的面果子,还惨遭拒绝。
他看了一眼余晚晚还在揉胃的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没有想浪费啊,你也知道你妈做饭的食量,我又不能不吃完。”
余晚晚觉得他说得对,在他们家,碗里有剩饭是要被罚扫猪圈的,孙雪娥会大棒伺候。
于是她便心安理得地接过了那半个面桃,几下便吞到了胃里。
“有点噎……”余晚晚顺着胸口,甜腻的面果子堵在喉管子里,下咽有些困难。
“你吃那么快干嘛?”褚昱站起了身,“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给你倒碗水。”
余晚晚含糊地应了。
身边忽然安静了下来,巷子之中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还有褚昱匆匆地脚步声。
余晚晚感觉眼前的事物都模糊成一个颜色了,眼皮子上像是架了一头超重的待宰肉猪,索性闭上了眼睛。
褚昱急急地端着一碗水走了出来,却没想到余晚晚已经睡着了。
他小声叫了两声,余晚晚以为是夏夜里饶人的蚊子,眼睛也不睁,倒是烦烦地皱眉,小声地骂了一句。
“……”
她这姿势哪里能睡得稳,更何况褚昱的身子又长,晃晃扭扭,东倒西歪地。
褚昱连忙扶住了她,才没叫“自己”再次与地面接触,留下些“幼稚”地疤痕——他七岁之后便不再满世界地撒欢儿,磕着碰着都少,更别说摔着了。
扶住东倒西歪的人后,褚昱才想到一个问题:她睡在了这儿,如何回家?
“余娘子?醒醒罢!”
他只能再叫。
余晚晚听得不耐,一把抓住他,拍了两巴掌。
“别吵!”
“……”
这醉鬼的模样儿,就算叫醒了也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回去。
于是褚昱便将她架了起来,挂在自己的肩上。
可“余晚晚”比“褚昱”矮了一个头,即使力气够,但要将这么个喝多了难清醒的人弄回去,也是困难。
刚走了两步,她便不受控制要往前跌。
褚昱看着自己的身体,咬了下牙,伸手拦上了她的腰,搂着她踉踉跄跄地往褚府的方向去。
月色之下,褚昱像是被余晚晚身上的酒气熏醉了,薄红沿着他的耳廓向脸上爬,两个人的热度从手腕上传到它处,惹得一身的热汗。
褚家的后门有守门的门房,只是今夜大郎君生辰,主母发了赏钱与肉酒,门房多吃了两杯,褚昱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来开。
“谁啊谁啊,敲错了吧!”
那小仆骂骂咧咧地来开门,卸掉门闩,只见一个女娘,架着自己家的郎君站在门口。
那女娘揽着郎君的细腰,一向端庄的郎君醉醺醺靠在她的身上……
小仆怀疑自己喝多了见鬼了,呆愣地揉了揉眼睛。
褚昱也觉得尴尬,想把余晚晚交给那小仆,又想到她毕竟还是女子,这样不好。
于是便扶着她进了院子,加快了脚步往自己的房间里赶。
院子里张灯结彩,前院还有嬉笑的声音,褚昱头一回用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去看自己的“家”,竟有几分不一样的奇特感受。
他将余晚晚放到床榻上,这女娘睡相奇差,一沾床便滚了几个来回,趴在枕头上睡去了。
褚昱又赶忙背着人离去,好在奴仆们今日松懈,没几个人在守职,没有多少人瞧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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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余家的褚昱睡得很快,还做了一个梦,只是他梦到的不是小时候蒋玉芙喂他吃蜜枣子的情境,而是褚坤与蒋玉芙之间的争吵,一盘晶莹剔透的蜜枣子被打翻在地。
蒋玉芙赶跑了褚坤,叫女使重新端上来一盘。
喂他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褚昱吃了一碟子沾着眼泪的蜜枣子。
可他不敢叫住沉溺在自己心事里的母亲,怕惹她更伤心自责……
第二日天不亮,褚昱便又被鸡叫与猪猡的惨叫闹醒了。
褚昱下楼打水洗脸,余大安已经在院子里杀猪了。
他动作干净利落,这猪没痛苦多久,便变成猪肉了。
“咋一股酒味儿呢?孩儿他爹,你闻见没?”孙雪娥端着饭出来,嗅了嗅,闻到了空气之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褚昱一僵,仔细闻了闻,空气之中除了杀猪的血腥味,闻不见别的。
他怀疑是昨夜扶着余晚晚回去的时候,身上沾了味道,却又不敢往身上嗅,怕惹她怀疑。
余大安也闻了闻,没闻见什么。
“哪有?我没闻见,大早上的我可没偷喝酒啊,晚娘你闻见了吗?”他扭头问。
褚昱摇头,可孙雪娥的目光却盯着自己,放出诡异的光。
“是吗?”孙雪娥的语气冷冷,但没有细追。
她将饭放在了小几上,招呼爷俩来吃。
“今个你去不去店里?”余大安问道。
褚昱昨日就没去,今日怎么也逃不脱。
“去吧。”他答应了。
于是便跟着余大安烫猪、给猪刷毛、开膛破肚,最后把肉装到车上。
好在经历了几日,褚昱不会再出现强烈的不适,只是干活的时候不敢开口说话,憋着一大口气,引得余大安频频侧目,几次想问他为啥不说话。
余家的肉铺子在人流量大的福祥大街,这一排有五六个肉铺子,余家肉铺铺面算是中等,位置最好,在最把头处,收拾得也干净,早上来买肉的人不少。
余大安这几年腿脚不太好,不能久站,便雇了个伙计,在大集的时候帮忙切肉。
平日里店里还有一位管账的,是余大安的侄子,他读过一段时间的书,但不是那块材料,跟学问沾边的事儿是不大能做得了,又不愿卖苦力给人支使,便跟着二伯在他店里管账,偶尔陪余晚晚出门送肉。
余小钟姗姗来迟,正赶着人多的时候到了。
余大安见侄子来了,连忙叫他记账,自己则在前面切肉称两,孙雪娥则是负责关照自己的卤货,两下之间都忙个不停。
大集赶早,日头完全照起来,街上便热得很了,人也没剩多少了,一头猪被解得不剩几块。
伙计走了,要赶着去别的地方上工,大街上冷清不少,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往来的人。
褚昱才得歇,喝上了两口水。
余小钟坐在一旁翘着腿打扇子,刚写完的账本便放在桌子上晾着。
没一会儿,他便提出来要走,余大安应了,这人便溜了。
褚昱坐着无聊,随手抄起那账本便翻看起来。
账本上的墨迹混乱,只今天一天有好几处涂改的痕迹,甚至还有好些墨迹的晕染,一些地方完全看不清字迹。
“……爹,咱家上次查账是啥时候啊?”褚昱问道。
余大安正在打扇子,听到后有几分奇异地看向他。
“你不是一看到数字就眼晕么今个怎么问起这些了?”
褚昱:“……”
“也得学学啊。”他小声说。
余大安笑道:“行,我看你又是一时兴起了,咱家每半个月对一回帐,大差不差的。”
余大安早已见惯余晚晚这种一时兴起,故而也没太多在意。
褚昱翻着账本,确实是十五日一对账,只是账目有些奇怪。
今日他记得余大安买猪时称过那头公猪的重量,不算太轻,足有280斤,杀过后出了195斤的肉。
刨去给酒楼送去的100斤,褚昱称了案上的肉,还剩16斤,而这账本上分成了几笔零记,加在一起总共的银钱不对。
前面的一些帐追不了,胡乱的笔记上有些墨迹不一,很显然是书写时间不同所造成了。
“爹,你平常审帐不?”
“审啊,每天晚上都点钱,跟账上的总数对,亲戚办事我放心,小钟这孩子还不错。”
很显然,余大安很信任自己的侄子,平日里也不会一笔一笔亲自算账。
这些每日的小问题,时间久了不算也很难发现,积少成多,里面亏得也不少。
褚昱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就是亲戚才敢做的这样明目张胆。
这余小钟每天到店里便是点卯应付差事,忙过一阵之后便要离开,余大安说他是在别的地方另有活计。
自从那日发现了余小钟的乱账,褚昱这几日颇为留心他。
这厮果然在偷着昧银钱。
只见他趁着众人都在前铺子忙活,目不转睛时,他扫视一圈,偷偷将屉子里的铜钱塞进自己的袖子中。
待人少时胡乱记上几笔,诸人闲下来便立刻开溜。
褚昱打探了余大安每个月给他结的钱数,又问了他做啥活计。如果是正常过日子,这钱数远远足了,根本犯不着偷钱。
这日,趁着他开溜不久,褚昱也寻了个借口离了铺子,打算跟着他看看到底在外面做什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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