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备知关羽斩杀了车胄,曹操定不肯善罢甘休,必然报复,便向郑玄讨一书信,派遣孙乾前往冀州向袁绍求救,却不知袁绍肯否相救,心中忐忑不安。
这日,正自纳闷,闻报孙乾回来,急忙出迎,还未等孙乾下马就问:“袁本初肯相救否?”
孙乾边下马边说:“原本不想发兵,见了郑玄书信,方才起兵三十万进攻许都。”
刘备心方稍安,急让孙乾进屋饮茶歇息,遂派人快马前往打探战情。
探马回说袁绍军中战将谋士不和,固守不进;黎阳军中并无曹操旗号。
刘备正疑惑间,又有探马来报:“曹丞相旗号大军离徐州百里下寨。”
刘备诧疑,曹操当以袁绍为重,为何在此出现曹操旗号?遂派关羽前往打探消息。
时值初冬,阴云布合,关羽引三千军马冒雪至寨门叫阵。
王忠出寨布阵:“丞相在此,何不早降?”
关羽说:“请丞相出阵,吾自有话说。”
王忠说:“丞相哪能轻易见你。”
关羽闻听大怒,舞刀向前。
王忠挺枪相迎。不几合,关羽活捉王忠,来见刘备。
刘备问:“汝何人?现居何职?竟敢诈称丞相。”
王忠如实回答:“我叫王忠,现为中郎将。岂敢诈称丞相。丞相命我与刘岱虚张声势,以为疑兵,丞相确实不在这里。”
刘备叫给衣服酒食,暂且收监,待捉了刘岱,再作论处。
关羽说:“吾知兄长不叫三弟前去厮杀,知有和解之意,故将其生擒活捉。”
“知我者,云长也。”刘备说,“吾恐三弟暴躁,将其斩杀。这种人,杀了无益,留着尚有和解余地。”
张飞很不服气:“兄长小看为弟,待我前去生擒刘岱便是。”
关羽说:“早就听说兖州刺史刘岱被青州黄巾所杀,难道复活了不成。”
孙乾说:“王忠乃扶风(今陕西兴平)人,少为亭长,关中乱时,因饥饿以人为食,南往武关逃难,后率部众袭击了为刘表招纳人士的娄子伯,得兵千人,投奔曹操。曹操看他竟敢吃人,定然骁勇,就拜他为中郎将。此刘岱也非彼刘岱。彼刘岱东莱牟平(今山东福山西北)人,刘舆之子,刘繇之兄,官至兖州刺史,被黄巾斩杀。此刘岱,沛国人,因跟随曹操征战有功,拜司空长史,封列侯。”
张飞说:“管他彼刘岱此刘岱,活捉过来便是。”
刘备说:“恐三弟莽撞,伤他性命,坏我大事。”
张飞说:“兄长总以莽撞看我。这次瞧好,如不活捉刘岱,伤了性命,愿以命相抵。”
话已至此,刘备便拨三千兵马,令张飞前往活捉刘岱。
张飞领兵至寨门叫阵。
刘岱知王忠被擒,坚守不出。
张飞每日寨前叫骂,刘岱知是张飞,越发不敢出战。
相持数日,张飞焦躁不安,心想:在大哥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别说活捉,连人影都不曾见,如之奈何?
张飞无计可施,令人拿酒解闷。
须臾酒至,张飞捧坛欲饮,见一身着军服发须皆白老军进来,甚感诧异:“汝是何人?这般年纪尚在军中?守卫甚严,如何进入帐中?今来见我,又有何事?”
老军说:“一连串问题,一时难答。见将军无计破敌却饮酒解闷,特来陪饮。”
张飞说:“大哥嫌我饮酒误事,老军却要陪酒,莫非想害我吗?”
老军说:“若要害将军,还不容易?军中都是我弟、侄、孙辈士卒,只要一句话,就会四散而去,何须害你性命。见将军烦闷,特来献计破敌。”
张飞说:“莫非前来嘲笑我无能吗?”
“不敢。”老军说,“将军英武,无人可敌。只是敌军不出,不见人影,何以取胜,英雄却无用武之地。”
张飞说:“莫非老军有计使敌出战?”
老军说:“不敢夸言,自十五从军,六十余载,吃的盐比你吃的粮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经的多了,见的多了,办法也就多了。”
张飞闻听老军如此轻蔑自己,呼叫军士进帐。
几个军士过来,张飞喝令把老军拖出鞭打。
军士跪地求饶,声称愿替老军受责。
张飞见军士都向着老军,忽然想起刘备“切勿鞭打将士”的训斥,令军士站起出帐,然后问老军:“若破敌军,计将安出?”
“计在酒中。”老军说,“刘将军之所以只让将军活捉,不叫伤及性命,就是暂时不想开罪丞相,还望其维系刘氏天下。若依我计生擒敌军首领,只求将军一事。”
张飞说:“禀明兄长,拜你为将如何?”
老军笑说:“老朽此般年纪,无望官位。从戎一生,又不想落个逃亡罪名,只想讨要一笔养老费用,全身而退,还乡祭祖。”
张飞大笑:“只此要求,还不容易,定当成全。”
老军开坛倒酒,与张飞边饮边说出自己经历及破敌计策。
原来这老军名叫邴佑,徐州广陵人,兄弟二人。
汉顺帝三年(一三八年),官府抽丁派役,父亲年迈,兄长刚婚,邴佑十五岁替兄从军,让兄嫂在家侍奉父母。
由于邴佑头脑灵活,见机应变,以保全性命为要,冲锋在后,退却在前,被俘即降,不图名利,只讲饱腹,历经东汉顺、冲、质、桓、灵、献六帝,被调来拨去,终不离官军。
邴佑在军中与人为善,顾及弱小,像对待自己儿孙一样百般呵护,教他们保护自己的技巧,夏天为军士们卸甲防暑,冬天为军士们逮虱止痒,军士多以叔伯爷相称,老兵信服,新兵尊重。
这次被调拨到张飞军中,随征刘岱,连日不下。
这日寨中散步,见巡逻士卒捉一敌探,问他如何处置。
邴佑叫士卒密押敌探,给其饭食,好言相慰,然后进帐来见张飞。
守卫见是邴佑,忙说:“将军正在帐中饮酒。”
邴佑说:“待我与将军陪饮。”
卫兵即让邴佑进帐,与张飞饮酒议计。
张飞听了邴佑计谋,大喜,依计而行。
这日中午,张飞帐中假醉。
邴佑叫军士绑束敌探至帐旁,自己步经帐外,见张飞大醉,进帐劝阻。
张飞把他拖出帐外,叫军士鞭打。
军士见张飞责罚邴佑,无人上前,张飞持鞭亲自抽打。
邴佑大叫:“劝将军少饮,乃是好意,若敌军偷营,岂不误事?”
张飞醉眼圆睁:“依仗年迈,顶撞将军,定打不饶。”
部将劝阻,张飞不听,喝令狠打,然后叫人把其绑束营中旗杆:“若有人再敢说三道四,如此下场。”
说罢醉卧在地。
几个军士把他抬回帐中。
军士见张飞回帐,连忙给邴佑松绑,搀扶至住处,这个叫叔,那个称伯,还有叫爷的,齐来问候。
邴佑问:“敌探何在?”
军士带敌探至前:“正要押解进帐审讯,见将军大醉,毒打伯父,又羁押回来。”
邴佑说:“张飞小儿已经不省人事,若现在押去,必斩无疑。”
一军士说:“若明日再送,必怪我等贻误,轻则毒打,重则毙命,还不如放还。”
邴佑说:“若放回,定知张飞醉酒,前来偷营。我已年迈,死不足惜。你们还都年轻,怎么能够轻送性命。”
另一军士说:“张飞虐待士卒,谁人不知。上次醉打曹豹,曹豹暗通吕布,攻破城池,险些丧命。这次若来劫寨,杀了那贼更好,免得受气。”
邴佑说:“我这把年纪,从军一生,只知道吃谁的粮跟谁打仗。只要不挨饿受气,战死疆场,就是福气。”
军士说:“你在军中年纪最长,都信你、听你,你说咋办就咋办。”
敌探听到这里说:“我家将军待人宽厚。若为内应破了张飞,定当重赏。”
邴佑说:“我无他求,只要厚待我这些侄孙,能为我养老送终足矣。”
敌探说:“大爷放心,若破了张飞,我家将军定不亏待。”
邴佑思虑一会说:“今夜放火为号,破了营寨,不可失信。”
敌探说:“一言为定。”
邴佑叫军士给敌探换了服装,送出寨门。
刘岱听了探子详细报说,整顿军马,前往劫寨。
待到二更时分,见张飞寨中火起,知是内应信号,便引军杀入。
待冲入营寨,刘岱见是一座空寨,知道中计,正待撤军,突然一声炮响,火把齐明,杀声四起。
刘岱军队不战自乱,各顾逃命,喝止不住,溃不成军。
刘岱引一队残军夺路而逃,正遇张飞,狭路相逢,难以回避,只得硬着头皮交锋。
只一合,早被张飞生擒活捉,其余皆降。
张飞大获全胜,捆束刘岱回徐州向刘备缴令。
刘备闻报张飞捉了刘岱,大喜,出城迎接,亲自为刘岱解去绳索:“三弟益德多有冒犯,望将军恕罪。”
刘备将刘岱迎入城中,放出王忠,一并设宴招待。
席间,刘备向刘岱、王忠敞开心扉:“丞相待我亲如兄弟,吾对丞相忠心不二。怎奈车胄背着丞相谋害玄德,离间我与丞相情谊,不得已而杀之。丞相错疑玄德反叛,特派遣二位将军前来问罪。玄德时常蒙受丞相大恩,整日思欲报恩尚且不及,岂敢反叛?望二将军还都,在丞相面前多加善言,为玄德分辨,不胜感激。”
败军之将哪敢多言,二人都表示感谢不杀之恩,定在丞相面前善言分辨,并以全家老小性命为之担保。
刘备称谢,于次日将二人原领兵马奉还,亲自送出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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