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江家宅院走了半圈, 这半圈差点没把江无瑕累死,江家果然是巨富,这么一大块地皮都不知价值几何。
江无瑕后悔没买一匹马, 骑着马逛一圈总比这么用腿走的强。
她选了一个略低矮的墙, 侧耳听了听,很安静,没有人声。
她当机立断一跃而起, 翻墙而过。
为何这个地方没有护院守卫, 此处竟是一片海棠林。
饶是江无瑕在东京看惯了美景, 也不由得呆愣住。
这一片海棠林, 几乎囊括了时下所有的品种, 粉中带玫的富贵西府海棠, 娇俏明丽的垂丝海棠, 冰洁似雪的白海棠。微风吹过, 便吹落一片海棠花,各色的花瓣在地上绵延过去, 形成一条海棠花溪。
江无瑕一时看的有些呆了。
要打理这么一大片海棠林,不仅需要庞大的金钱,更需要人力。
就在此时,江无瑕听到有说话声, 她心中一凛, 拽着树枝跃到树间。
她身上穿的乃是移花宫怜星宫主提供的衣裳, 也是一身雪白,正好挡在一堆雪做的白海棠中, 旁人也瞧不见她。
下面来了几个小丫鬟,抱着花篮子,走到这海棠林中, 开始摘起花来。
“彩蝶,你用剪刀将花萼也摘下来,莫要用手,这是夫人要为表少爷做鲜花饼的材料。”
“知道了,莹姐姐,表少爷这回住多久啊,若是能住的长一些就好了。”
“你这小蹄子,春心萌动了?别胡思乱想,那可是表少爷,江南花家的七公子,不是咱们能攀附的上的。”
叫彩蝶的小丫鬟撅了撅嘴:“我当然知道表少爷身份高贵,我也没想做什么,就远远的瞧一瞧也不行吗?”
“表少爷长的可真好看,像个神仙公子,那么俊俏,还那么温和,对咱们这些小丫头说话,也是有理有节的,从来没发过脾气。”
“表少爷虽然俊,可也没咱们家少爷貌美,咱们少爷可是江湖第一美男子。”
“我当然知道少爷更美,可是少爷性格冷冷的,被瞧上一眼,可没有心动,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可表少爷不同,他那么温和,上次我给他上了一盏茶,他还对我说谢谢呢。”
“可惜了,表少爷那么俊,长的也那么好,怎么就眼睛瞎了,瞧不见呢。”
“彩蝶,慎言!在背后嚼主子们的舌根,谁教你的?”
叫彩蝶的小丫头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心里颇不服气:“可是玉翦姐姐为什么就可以,成日的往表少爷那里凑,也没人说她。”
“莫要学她,她仗着义兄江琴是少爷身边的得力助手,她又得老夫人喜欢,在这府里跟副小姐似的,一个得宠些的丫鬟,她还真把自己当副小姐了,等小姐寻回来,这府里哪还有她的位置?”
几个丫鬟采完海棠花,便离开了。
躲在树上的江无瑕可是听了一出大戏。
表少爷,眼睛还看不见,难道是在沙漠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原随云?
他当时的确说了是她的表兄。
她偷偷从树上跳了下来,顺着海棠花溪的小径走了出去,七拐八拐也不知拐到了什么地方。
眼前便如桃花源记一般,忽然豁然开朗,海棠林的尽头乃是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潭浅浅,有几尾胖胖的锦鲤在其中悠哉悠哉的游动。
水潭上有一青石平台,一白衣公子正端坐在木桌前,桌上还摆着一只瑶琴。
从江无瑕的角度看,只能看到这公子挺拔宽阔的肩与背。
江无瑕屏住呼吸,想要退回海棠林,却没想到,白衣公子转头看向她这个方向来。
她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被逮了个现形,正想如何解释的时候,那公子双目似无神,只在她身上一掠,便移开了视线,好像根本没看到她似的。
江无瑕一呆,忽的想起那几个丫鬟的话,这位丰神俊秀的公子,不会就是那位目不能视的表少爷吧?
她一开始猜测是原随云,结果竟然不是,这位白衣公子与原随云的气质有些相似之处,感觉却比他更加温和,更像一块内敛的玉。
看到他没发现她,江无瑕松了一口气,就想蹑手蹑脚的过去。
她死死的盯着双目无神的白衣公子,习武之人脚步很轻,这个白衣公子看着却像是毫无武功的模样,她才不怕呢。
她看到白衣公子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他手中端着茶盏要放到桌子上,可因为他本身目不能视,茶盏要落下的地方乃是一只铜镇纸,铜镇纸本就有一大半在桌子外头,若是茶盏这么放,保准铜镇纸掉下来砸到他的脚。
江无瑕下意识的,用轻功轻手轻脚的过去,眼疾手快,将把柄岌岌可危的铜镇纸拿起来。
白衣公子好像并未察觉到身边有人。
看到他将茶盏放下,江无瑕松了一口气,将镇纸轻轻放到桌案上,小心翼翼的一点声响都没出现。
白衣公子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江无瑕正要离开,白衣公子直接说了话。
“姑娘这样进江府来,若是有事寻江家老爷和夫人,在下可以代为引见。若是为了银钱,便不必再往前走了,这里有一些银子,姑娘可以拿去先应个急。”
“……”
江无瑕一下子愣住,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原……原来你能瞧见?你在逗我不成?”
她声音娇娇的,还带着气,他不用看都知道她此时必然嘟着嘴不高兴的样子。
“在下的确目不能视,但在下是习武之人,姑娘脚步虽轻,在下却也是能听得见的。姑娘能帮在下拿住镇纸,可见并非心思恶毒之人,不知为何暗闯江府,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否与在下分说一二,在下不才,却也并非无名无姓之人,应能帮得上姑娘一二。”
白衣公子早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在桌上放了一张银票,若是她有银钱上的难处,可以取走银票,也能应个急。
江无瑕就在桌子边,一眼就看到那张银票的票值是五百两。
她不缺钱,可一下子拿出五百两,还是给一个陌生人,这位公子看着长得这么好看,难不成脑子不好,是个傻子?
要知道,当朝宰辅一个月俸禄才只有三百两,她在金陵城一路走来,吃了数不清的好吃的,还买了好多簪子珠钗的小玩意,总共才花了不到二两银子,这哥们,就为了一个根本不认识,也不知是好是坏的人,一出手便是五百两。
江无瑕啧啧称奇,不住的摇头。
但既然他有武功却没动手的意思,江无瑕也不愿同他打起来,毕竟是江府的表少爷,没准是她表兄表弟什么的。
“我说小相公,你都不认识我,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难道不怕我对你不利,趁着四下无人,杀人夺财?”
就算是她,也知道行走江湖财不外露的道理。
江无瑕此时看这公子,眼神不自觉带了一点怜爱,既然是个傻子,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怎料,这位小公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道:“姑娘方才能为我拿镇纸,只是怕镇纸掉下来砸伤我,只凭这一点,姑娘虽是暗中而来,但在下愿意相信姑娘是个好人。姑娘若心里有不好的打算,可将这五百两银票拿去,望姑娘能够迷途知返。”
他本想说,卿本佳人何必做贼,却又觉得这句话实在太冒犯太唐突了。
他又不是陆小凤,与姑娘调情的话能信手拈来。
“……”
江无瑕无奈发觉白衣公子根本就不是傻,是太过好人,她很怀疑,这样的好人,是真实存在这个世上的吗?
他既然能听到她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想来武功也有些水平,而且这里是江府,他只要喊一声,那些精壮护院,定然会来,护院们那么多,还怕拿不下她?
虽然她有办法逃命就是了。
但一般人不都应该这么做吗,偏这个公子,拿了五百两给她,一双黑漆漆没有神的眼睛,却注视着她,很温柔。
若她当真是坏女人,也一定会迷途知返,不会叫这位好心又俊俏的公子失望。
江无瑕叹了一口气,坐到他桌案对面的石凳上,跟他面对着面。
“你实在是个好人,好吧,我听说你是江府的表少爷,没准我跟你也沾亲带故,就跟你说明白好了。”
江无瑕搓了搓手指:“我不知道江枫有没有给你们说,我叫江无瑕,在汴京遇到了他,他说我是江家丢失的那个女孩儿。”
白衣公子手上摇晃的扇子都停了下来,他面色愕然,豁然站起身,想要按住她。
但理智阻止了他,这是一位女孩子,还是个他不熟悉的女孩子,他不能唐突她。
“你是栀儿表妹?若是枫兄都已经确认过,那边一定是了。”
白衣公子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他并没有问江无瑕为何不从正门来,非要跳墙偷偷进来,这里明明是她的家。
但他敏锐的察觉到,或许,他这位表妹可能不愿意跟姨父姨母相认,搞得天下皆知。
但他必须把表妹留下。
想到这,白衣公子脸上笑容更加温和,与方才有分寸的温和截然不同,带了些天然的亲昵。
“栀儿表妹,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花满楼,江家夫人是我亲姨母,我是你的表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