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为什么会觉得是眼睛。”
江无瑕微微叹气:“这种时候就不要强撑着,稍微依靠我一下吧,我还能不了解你吗。跟小侯爷说话的时候,你‘看’了好几回他的眼睛吧。”
“我了解你心中所想的,不管如何豁达,如何在提醒自己,看到别的人拥有一双能看到光明的双眼时,难免心里难受。”
江无瑕心里也有点难受起来,他的未婚夫,明明如此出色,老天却如此不公,偏要让明珠蒙尘,让他目不能视,在他顺风顺水的一生中布置一些障碍去为难他。
就好像故意要让他克服这些困难,而将他磨砺的更加耀眼似的。
“在我看来,你的眼睛并不是瑕疵,正该是值得炫耀的地方。”
原随云默不作声。
她以为他心里还在难受,继续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像方应看他们,天之骄子,家世不仅好,身体也健康,练就如此高超的武功,其实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可随云眼睛看不见,却与方应看他们取得相同的成就,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难道不该更加敬佩?”
“随云比他们都厉害多了。”
她就想夸奖一个小孩子一样,不仅拍拍他的肩膀,还摸摸他的头。
自己的性格就像个小孩子,以为他也是小娃娃吗?只是摸摸头,给几块糖吃,就会让他觉得有被安慰到?真是天真又好笑。
但是,只是这么几句话,就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
自他三岁生了一场大病就瞎了眼睛后,不论他多么的出色,人们在赞赏他过后,只会叹气说一声好可惜,居然是个瞎子。
他眼瞎了,父亲母亲虽然爱他,却立刻就不把他作为无争山庄的继承人,转而培养别人。
随云眼瞎了,他只要好好的生活过完这辈子就好,哪怕没法取得什么成就,像废物似的过一生,无争山庄也能养的起。
无争山庄的原随云原公子,真是可惜,要是眼睛不瞎,能比现在还要厉害吧。
他那么的辛苦,努力,为了习武,浑身磕的青一块紫一块,废寝忘食的练习家传剑法,终于融会贯通之时,在父亲面前展示了出来。
明明他比他的堂弟更厉害,家传剑法不过半年就小有成就,可父亲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赞了几声,说了一声可惜,就又去堂弟身边,耐心的去教他。
只是一句,你好厉害,你已经足够努力了,这些最普通的夸奖,他都没有听到过。
“随云,非常厉害,比什么怜星邀月,还有什么方应看的,都要厉害多了,所以不要难过了,堂堂正正的抬起头来吧。”
“呜……”
江无瑕的话刚说完,就被青年以更加强的力度,按进了自己怀中,似乎是想要将她就这么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去。
与他的身体对比起来,她实在太纤细瘦弱,就像一块小小的糖块,一口就能吞下,被咽到喉咙中去,又可以像个布偶般,被随意的揉搓来揉搓去。
她是如此信任他,现在一定在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期待和崇拜的望着他吧。
花满楼,就是如此好命的家伙吗?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的安慰他,发自真心的夸他很厉害,不管心里有多少的苦痛和酸涩,她也会一直陪着他。
稍微有些嫉妒了呢。
相比花满楼所得到的,他原随云只有通过阴暗手段,让那些人畏惧而不得已的恭维,相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花满楼,明明拥有着如此珍贵的宝藏,却不好好守护,将她关起来,放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这么不小心的遗失了。
既然是他自己不认真,丢失了珍宝,那也不能怪别人抢夺走吧。
因为整个人被按在青年的怀里,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江无瑕根本无法挣脱开,而且她也并不想挣脱开。
她没有看到,原随云因为陷入兴奋而微微抖动的身体,那张英俊的脸上,无神的双眼亮的惊人,露出了叫人害怕的狂热表情。
如果现在被看到,她一定会吓得连夜逃走的吧。
原随云这样想着。
平复了兴奋的心情,将她松开的时候,他又变成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清贵公子,仿佛刚才生出那么多阴暗想法露出疯狂表情的,根本就不是他。
马车震了一下,江无瑕差点掉了下去,原随云却稳稳坐着不动如风,手臂一揽,就将她抱了个满怀,原本她是趴在他怀里,这么一下子为了防止她摔下去,居然变成被他横抱在怀中,整个人都坐在他腿上。
江无瑕羞的不行,这个姿势也对她来说也有些太超过,因为只要微微一动,就能发觉层层布料下,那块硬硬的东西,在抵着她的臀。
她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现在的尴尬,要是让原随云把她放下来就更好了。
刚想说,便听见赶车的随从拉开一点点车门,头不敢探进来,话却传了进来:“公子,前面有个重伤的人。”
原随云皱眉,刚想说不要管,瞥了一眼怀里的江无瑕,顿了顿:“停车,瞧一瞧。”
他松开江无瑕,叫她在马车里坐好,跳下马车去看。
江无瑕哪里是能坐得住的,好几个时辰在马车里呆着,实在憋得难受,正好趁这时间,下去透透气。
因为与原随云呆在一处,她并没有带面纱,也没有带锥帽,原随云的下属个个都听话的很,绝不敢多看她一眼。
几个下属还围着那个人,原随云发觉她下了马车,急忙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贴心的将她的薄斗篷掖的紧了一些。
“怎么跑出来了,虽然已经六月份,北地风还是大的,多穿些,莫要受凉。”
他的体贴让江无瑕并不觉得啰嗦,反而十分窝心,下意识蹭了蹭她耳边的大手:“我在马车里憋得实在难受,就出来透透气,怎么了,有人受伤。”
原随云不愿意管,也不愿意叫她看见这脏污场面:“江湖人,应是火并时挨了十几刀,只剩一口气了,全是血,惨烈的很,别看了,怕污了你的眼睛。”
“诶?既然还有一口气,赶紧叫大夫给他瞧瞧,包裹一下伤口。”
“……”原随云微微皱眉:“无瑕,你即便救他他也不一定能活。”
“那也得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吧,而且这种江湖人,被围攻身中十几刀,保不准有什么了不得的仇家,还是不管为妙。”
江无瑕愣住,随云他,为什么变了呢,难道还因为眼睛的事在难过生气?
她心里乱糟糟的,转身往那重伤之人跑去,原随云的属下不敢阻拦,纷纷让开。
地上那个人,身上全是深一刀浅一刀的伤口,流下的血不仅将衣裳浸透,也渗进了此人身下的泥土之中,有种深深的铁锈味。
“金疮药,还不快去取?”
江无瑕失忆了,而此时身为医者的本能,却在此刻灵犀一动,宛如万丈阳光穿破了厚实的云层,她下意识的就知道该怎么做起来。
这种上位者身上的威压,他只在自家公子身上见过,于是立马就去取了上好的金疮药来。
将金疮药和她需要的剪子温水都拿了来,那个汉子才发觉,他竟然不经公子的同意,就擅自听了江姑娘的话。
忐忑的看向公子,却发现公子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反而眸光幽深,看向江姑娘的方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剪刀剪开这男人身上的衣裳,掏出帕子用温水擦干净他身上的污血,伤口要清创,她一点一点,将那些大大小小狰狞的伤口清理干净,把剪刀用酒精擦过,再在火上烤,将伤口处已经溃烂的腐肉切掉。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手法干脆利落,污血和腥臭的腐肉,让原随云那些干惯了打打杀杀之事的下属,也看的几欲呕吐。
可江无瑕却眼睛眨都不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了每一步。
清创的时候,因为太过疼痛,这人还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就又疼晕过去。
失血过多,精气不足,好在伤口虽多虽深,却都躲开了致命的部位,若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也早就死了吧。
将金疮药涂抹在他伤口处,用绷带包住,这么一圈处理下来,也只是堪堪止住了血,后面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随云,我们先带他一起走吧,等到了城里再找一处地方将他放下养伤。”
原随云抿着嘴唇,他很不高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让他去死又怎的,不说不出手相救,便是杀几个人,给个痛快的死法,都是他的仁慈了。
可现在……
他淡淡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指着后面载货的马车:“把他放那里去。”
江无瑕松了一口气,因为给那个男子处理伤口,她的一双手,甚至衣裙上都沾染了血迹,原随云走过来,拾起她的手,低下头用手帕给她擦着指缝中的污血。
“十二,去打水来,服侍姑娘清洗。”
两人沉默,相对无言。
“你在不高兴,因为我没救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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