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佑文很讨厌下雨天。
他幼时被母亲送上归国的飞机◎
陆佑文很讨厌下雨天。
他幼时被母亲送上归国的飞机时也下着这样大的雨,这在巴黎很常见,但他记了很多年。
那之后的生活里,他一个人住在陆家老宅,帮佣们一栋楼,他一栋楼。
有时候看见那栋楼的灯火通明与热闹气息,他会觉得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橘色的灯光成了阻隔的线,而他在阴影中的那半边。
陆佑文把白玫瑰放在墓前,雨水打在玫瑰花身上,已经有些泛黄的边缘沾上露珠,像是美人迟暮时最后的垂泪。
“灼灼少爷,夭夭小姐,咱们走吧。”
陆佑文转身,楚夭夭扯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跟着走。
陆佑文又回到了他曾经生活过十四年的地方,这里的一切熟悉而冰冷。
“哥哥。”
团子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眼睛依旧是红红的。
他扯了扯被她拽住的衣袖,没扯动。
帮佣早早准备好了房间,行李也都搬了上去,陆佑文却觉得前所未有地累,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张姨在和刘特助说宅子里的事情:“冯小姐说一会儿就要把俊彦少爷送回来,灼灼少爷和夭夭小姐的事情……”
他有些不耐烦,大步走了进去。
楚夭夭跟在他身后,踉跄着前行。
“哥哥,你如果想哭的话,大声哭出来就好啦,夭夭会帮你看着,保证没有人会看见!”
陆佑文不耐烦:“我不想哭。”
“但是哥哥你眼圈红了。”
陆佑文抿紧了唇,没说话。
他只是有些生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明明楚栀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只是个梦,他应该醒来。
陆佑文撇开楚夭夭的手,忽然快步跑开。
他得想想办法,醒来。
半大的孩子在陆宅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发泄似的,最终无功而返。
他返回原本的地方的时候,正看见陆俊彦把楚夭夭往喷泉池里推,顿时黑了脸。
现在还是冬天。
他听见团子被那混小子抓住,一声一声地喊哥哥。
陆佑文一瞬间十分懊悔,他拎起一边浇水的水管,打开了水龙头。
“噗呲”的水迸射出来,冰冷刺骨,浇在了欺负人的半大少年身上。
“你们居然敢打小爷,小爷要去告诉妈妈,让她弄死你们!”
陆佑文毫不留情,水管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水枪,着重往陆俊彦身上的关节处击打。
终于,他受不住,跑掉了。
陆佑文关了水,起身时团子跑到了他身边,抖着身子抱住他。
她冰凉的小手摸到他脖子上,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如果楚栀没有自杀,你现在就不会受欺负了。”
“可是夭夭受欺负不是因为夭夭打不过他吗?哥哥帮夭夭打过了他,那夭夭就不会受欺负了。”
她语调上扬,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稚气。
陆佑文把水管放回原位:“我不会永远在你身边。”
楚夭夭锲而不舍:“可是夭夭会永远在哥哥身边,我们是双胞胎啊,双胞胎都是永远在一起的。”
但我们其实不是。
陆佑文没把这话放心上。
楚家双胞胎在陆家住了下来,陆俊彦又被冯诺接走了,但很快他又被送了回来。
据说是因为冯诺绑架叶家大少的心上人秋芸,被送进了拘留所,结果这一查,发现冯诺干过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情,很多事情她栽赃到了楚栀身上,而那泼硫酸的事情,也是她唆使人干的,为了泼脏水给秋芸。
冯诺得罪了叶家,冯家被叶家打压,很快就发声明,说不再包庇冯诺。
但这其实很奇怪,因为在现实里,几年前她便被陆叶两家共同打压,最后送出了国。
这个梦并不符合现实。
陆佑文又想醒来了,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不管这个梦是美满还是残缺,对于他都是一场虚无。
反正醒了就会忘。
就是被冯诺多养了几年的陆俊彦实在是欠揍。
陆佑文看向被弄得一团糟的玩具房,楚夭夭跟在他身后,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他背上。
“哥哥,你怎么长这么快,居然都比我高了。”
“我一直都比你高。”
陆佑文进了房间,很多玩具都碎了,有些零件很尖利,轻轻一划就能让人受伤。
他抬着头,像是没看见前方一样,光脚踩上去,鲜血很快流了出来。
楚夭夭:“哥,你干什么!”
楚夭夭最近这一年就是个哭包体质,自楚栀去世后她一直跟着哥哥,哥哥也总是护着她,她还没见过哥哥流血。
没等陆佑文嘱咐,楚夭夭就红着眼去找张姨了,她对血总是很敏感,看见就发抖,张姨被她又哭又抖的模样吓住,急急忙忙打电话给刘特助。
自冯诺进去后,陆俊彦闹出了很多事,不光是陆佑文头疼他,家里的帮佣们也头疼。
一来二去,他被送去了老爷子那。
陆佑文养伤的日子里,两兄妹收到了一个包裹,是卢遥寄来的楚栀的遗物,她工作室里保存的东西。
楚夭夭在里面翻到了一个相框和一本日记,兴奋地拿去给陆佑文看。
日记前半段是楚栀偶尔的随笔,后半段是两个孩子的成长记录,不仅仅有文字,还有照片,大多是他和楚夭夭的,只有很少的是三人合照。
“怀着孩子的这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首先是不用工作,其次是不用天天蔬菜沙拉……”
“它们两个踢我了,双胞胎欸,真好,等我老死后,它们还可以互相陪伴,共同成长……”
“大娃二娃两个月的照片,真的好丑啊,这么丑的孩子,怎么会是我楚栀生的,以后找对象可怎么办?”
“一岁啦,白了很多,在酒店搬了个小小的抓周宴,大娃抓了钢笔,二娃抓了自己的脚,总觉得有些委屈他们,什么时候我能爬到不靠流量吃饭的时候呢?居然有带娃综艺邀请我,是谁泄露消息了吗?”
“一岁半啦,哈哈哈,二娃啃大娃,最近大娃有些安静过了头,撞邪了吗?”
……
“送孩子去幼儿园啦,二娃哭得好惨,看见她哭我就想笑,果然还是大娃理智,一看未来就会有出息,哎呦,我怎么也哭了?又哭又笑的,太丑了太丑了。”
陆佑文抿紧唇。
其实过去的几年里,他有把楚栀当作母亲,想过做楚灼,但是她让他失望了。
“哥哥,妈妈写了什么?”
“哥哥看不懂。”
陆佑文敛眸,将日记合上。
楚夭夭点头,把床头的牛奶递给他,然后乖乖地看着他喝。
陆佑文握着温热的牛奶,犹豫许久,道:“她很爱你。”
“谁?”
“你的妈妈。”
“昂?”团子歪了歪头:“夭夭的妈妈不就是哥哥的妈妈吗?夭夭也看见了书了,有夭夭和哥哥的照片。”
陆佑文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他解释不清。
半晌,他闭上眼。
团子帮他把牛奶放到床头柜,软软道:“哥哥累了就睡吧,夭夭会陪在哥哥身边的。”
“你去睡觉。”
“哥哥睡着我就去睡。”
陆佑文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梦到了过去和楚栀辗转剧组的那段时光,虽然一直跟着母亲,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和楚夭夭呆在一起,看着她哭号犯蠢,然后渐渐变成现在这样懂事的模样。
楚栀有空的时候,他们能高兴半天,虽然她总是没空。
好像自从开始做梦,也就楚夭夭一直在他身边,就连楚栀的日记里,名字都挨在一起。
看到那些照片他才发现,原来他看着楚夭夭犯了那么多蠢。楚栀也蠢,这两个姓楚的都不行。
大娃二娃,真难听。
也就楚灼好听一点。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在梦里,楚夭夭歪着脑袋在旁边睡得正香。
他把她小身子搬上床,将那本日记又看了一遍,最后盯着团子看了许久,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蠢二娃,你只有我了。”
睡着的团子皱了皱眉头,瘪了下嘴巴。
楚家双胞胎几乎形影不离,陆家专门和学校打了招呼,把两人放在一个班。
楚夭夭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跟着哥哥去上学。
陆佑文早已习惯了这个尾巴的存在,她总是吵吵闹闹的,主栋六层楼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他被她吵得压根看不进去书,只好放下书去陪她玩。
在学校里她也疯,但是跑远了没一会儿又会回来,就像是带线的风筝。
回来的时候还会给他带些礼物,诸如蚂蚱蚯蚓之类的虫子,又或者一块明明很丑她却硬是觉得好看的鹅卵石。
陆佑文无奈极了,但是他莫名又有些高兴。
他专门拿了个盒子装这些东西,偶尔拿出来拨弄一下,嘴角会带着笑意。
他其实不是很想醒来了。
楚夭夭虽然是个蠢蠢的玛利亚,但是有这个妹妹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下课铃响,陆佑文慢吞吞收拾书包,后方楚夭夭探过头来,兴冲冲的:“哥,我有发现一个秘密基地,一会儿我带你去,那以后就是咱俩的地盘了。”
陆佑文“嗯”了一声。
没等他背好书包,楚夭夭就拉着他往外跑,秘密基地在学校里面,两人穿梭在操场上,时而有人看过来,大喊:“楚灼,楚夭夭,放学啦,快走。”
楚夭夭会兴奋地回:“你们先走,我和我哥有事情。”
他也向那人点点头,跟着楚夭夭继续走。
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有点机械但又带着电波。
【醒来!醒来!醒来!】
陆佑文下意识抓住楚夭夭,满面提防地看向天空,下一刻,天旋地转,他睁开眼。
小团子缩水了一半,趴在床沿边睡得正香,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还砸吧砸吧嘴。
他把人抱上床,在床边呆滞地坐了一会儿。
揉了揉眉心,看眼手机,距离他睡着才过了三个小时,浏览器上弹出一条消息。
[米兰时装周即将举行,其设计师居然是华人——秋芸!]
他盯着那个只在梦里出现的名字,逐渐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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