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黄色衣裙的刘珍儿站在老银杏树下,裙摆袖口的银黄色蝴蝶刺绣仿佛要翩翩飞出来一样,映着发髻上的赤金镶红宝石蝴蝶状珠钗,美的低调却动心。在她头顶上,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映衬着翠绿中夹着金黄的银杏叶,少有的清爽透彻。此刻,她却没有心思欣赏,甚至没有时间去追究,这棵老银杏为何突兀的出现在这里。

    她来到石竹山已经三日,刘皇后下达的任务依然还没有完成,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个任务没有期限,估计已经有人等的不耐烦了!

    而刘长卿这几日,除了去阁楼外的湖边打坐发呆,剩下的时间就是对着棋盘苦苦思索,却自始至终却没有落下一子。

    留下伺候刘珍儿起居的的两个丫鬟,内心倒是欣喜。因刘府规矩严格,她们之前一直在刘府外院侍奉,内院里平时很少能去涉步。这次不知为何,被刘珍儿带在了身边。她们很早便知二公子长相英俊又文武双全,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岂能放过?所以这几日,两个丫鬟除了侍奉刘珍儿的饮食起居,其它时间,只要有机会,都在看着刘长卿犯花痴。幸好,两个丫鬟虽爱慕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刘珍儿也就随她们去了。

    今日一早,刘长卿在院外的一处空地上练剑,两个丫鬟在刘珍儿默许下,也都跑去了那里。

    凉亭下,只余明镜一人在默默打扫。

    刘珍儿转眸看向细细擦着棋盘周边的明镜,长相干净。他不是在国舅府内养大的家奴,而是刘长卿决定修道后突然带在身边的,所以刘珍儿对他了解甚少。

    没来由的,一个想法从刘珍儿头脑中闪过,促使她抬步朝凉亭走了过去。在这里,并没有太多的规矩,相处随意。当明镜看到缓步而来的刘珍儿,微微欠身算是行过礼,拿着绢布擦拭的手没有停歇。

    棋盘上的棋子还是刘珍儿来时看到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上面已布满尘埃,和棋盘外的一尘不染对比强烈。

    “盘棋这样多久了?”刘珍儿不觉问道。

    “公子刚搬来的时候,就摆好了这一局,几年了一直没动过。”明镜思考了下答道,声音轻盈柔和。

    “那么久?”刘珍儿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明镜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低头擦拭完棋盘周边,把绢布放好。接着弯腰打开放在亭沿下的一个红木箱子,从里面拿出几幅画,轻轻挂在凉亭四周特制的木钩上。

    刘长卿从小就有把新的画作挂在凉亭的习惯。为了不被外面的风雨吹坏,画都是画在特制的绢布纸上,这种布做成的纸,和真的纸张一模一样,却比纸坚韧的多,一张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他却能从小用到大,可见其有多奢侈。

    刘珍儿默默看着明镜把周围的画都挂完,又见他转身,在棋盘下的桌沿上轻轻敲了几下,暗格应声而开,接着一个沉香木的长形小匣子被取了出来,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赫然又是一副画卷,只是这一副明显与众不同,因为打开后,画卷上面是空的,只有画卷下角那一点墨汁有些刺眼……

    “这一副日日挂在这儿么?”,金色蝴蝶耳坠随着刘珍儿的微微转头晃了晃。

    “是的。”明镜说着已手脚利落的把画挂好。

    “我二哥的心爱之物?”刘珍儿边问边走过去,洁白的手忍不住伸出抚摸了一下。

    这个问题明镜没有答话,而是低头退后了一步。

    “画上是一位没有和我下完这盘棋的人而已?”熟悉的嗓音响起,刘长卿不知何时已来到刘珍儿身后。

    刘珍儿转身,正对上刘长卿平静无波的双眼,他的额上还有微微汗水。在他身后不远,两个丫鬟也跟了过来,在亭下停了脚步,低头侍立。

    听刘长卿如此说,刘珍儿已然明白这幅画肯定是他用秘法所画,平时看着是白纸一张,要特殊条件下才能显现。于是半是认真半是打趣道,“我当是为何一幅空画二哥还日日挂着?原来在与画对弈。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高的棋艺?珍儿如果没记错,在下棋方面,放眼整个陈国,二哥的对手可谓是寥寥无几。”

    刘长卿把手中的长剑扔到明镜手上,盯着那画笑着摇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

    “这还真是奇怪,这个世上,竟还有二哥不知道的人和事?可否给珍儿看看,我认识也说不定?”刘珍儿偏过头盯着刘长卿,似好奇又似谆谆善诱道。

    刘长卿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亮,刹那又归于平静,接着微叹一声,“我怕你就算看了也不识。”

    刘珍儿眸光深深,走上前用手指扯着刘长卿的衣袖摇了摇,撒娇道,“不看过怎么知道,二哥难道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隐秘倒是没有,不过有些麻烦。”刘长卿摇头轻笑,眸光闪闪,轻轻从刘珍儿手指里扯出衣袖,走到旁边红木椅坐下,沉吟稍许,方接着说道,“你二哥我自这幅画完成还没有再看过,算算也有几个秋冬了,今日见珍儿有如此兴致,看看也无妨。”

    “不怕麻烦,反正此时闲来无事,珍儿有时间慢慢等。”刘珍儿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也寻了另一张椅子款款坐下。

    “还不去办?”刘长卿斜着眼看了看明镜吩咐。

    明镜点头行礼离开,亭下的丫鬟走了上来,为刘珍儿和刘长卿奉上茶端来点心。

    “这,不该是二哥去吗?”刘珍儿看着明镜的背影疑问道。

    “法子我早就教过他了,虽然有点久,估计他还是记得的。”刘长卿眼帘垂下,看不清楚眸中神情。

    之后,一个时辰里,石杵敲打的声音不断在山中响起。

    金黄色的银杏树叶从老树上掉落下来,准备停当的明镜端了一个很大的木盆进来亭内,刚要放在刘长卿面前的空地上,刘长卿突然摆手道,“把桌子收拾了,放在桌上吧。”

    稍倾,桌上茶点撤去,木盆已放好。刘珍儿起身,仔细看着。

    木盆做的大而浅,明镜拿出几个白色布包放了进去,又用木桶从亭下的小溪上打了水来倒进盆里,一直到水漫到盆沿才停止。

    等木盆里的水慢慢变成茶色,明镜又拿着两根干净的树枝,把布包取了出来,放入旁边准备好的盘中。

    整个过程中刘长卿都坐着不发一语,悠闲的品着茶,直到那幅画被明镜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

    “给我吧。”刘长卿终于站起身,伸出手去对着明镜说道。

    空气里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紧张感,刘珍儿的玉指抓了抓衣袖,不觉转头看了看刘长卿的脸,还是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模样。

    画卷底部先被放入水中,长满青苔的石阶显现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稍稍露出红裙的红色绣鞋。看到这里,刘珍儿已经确定是一位女子,就是不知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心底的好奇刹那又重了几分。

    受气氛的感染,两个丫鬟也稍稍伸长脖子朝这边看了过来。

    不久,一幅画全没入水中,刘珍儿终于明白了刘长卿说的就算看了也不识那句话,因为画中这看起来就十二三岁的少女,是戴着面纱的

    少女一身红裙亭亭玉立,白纱遮面也难掩天人之姿,尤其那双眼睛宛如仙泉一般,对照着身后荒凉的山林,微微透着点诡异。

    “当年我在湣州游历……”刘长卿看着木盆里已经在画卷上尽数显现出的人,眸光深邃。

    良久的等待后,刘长卿没有接着讲下去,但‘湣州’两个字却让刘珍儿有点熟悉的感觉,不觉垂眸在脑子里细细回想下,一道光闪过,她抬眸,终于知道这两个字为何给自己一种异样的感觉了,那是因为前一阵子还在融安被议论纷纷的慕亲王妃,顾清缘。

    从慕亲王定下和忠武侯的这门婚事,上到朝廷下至市井都对顾清缘的身世津津乐道。这几年刘长卿不在融安,不过就算他在,也对这些八卦事情并不热衷,但是当他提到‘湣州’两个字,她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顾清缘。

    这样一想,顾清缘的眼睛和画中少女的眼睛重叠起来。刘珍儿再转眸着水里的画像望去,眸光炯炯想要找更多的出蛛丝马迹,却没有注意画尾的笔墨开始变淡,接着向上延伸,一会儿连面容都已经看不到了。

    “这,怎会如此?”刘珍儿看着已经变成白纸的画,只余画底的那一抹墨迹,盆中的水已变黑。

    “当时,你哥哥我刚巧学会了这种使画中笔墨隐于无形的新方法,又碰巧遇到了这个人,画了这幅画而已。再显现就只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你也看到了。”刘长卿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刘长卿说的如此随意,刘珍儿怕是都要怀疑,那个把画挂在重要位置几年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了?

    “如此,倒是毁了二哥几年的心血。”刘珍儿面上露出稍许不安,心里却在盘算着,渐渐拿定主意,手指抬起碰触了下脖颈处的蝴蝶耳坠,突然眸光微转正色道,“还好这少女珍儿识得。”

    “当真!?”刘长卿的手突然抓住刘珍儿的手腕,眸光艳艳,不过也就在那一刹那,又觉不妥,忙放下抓着她的手,轻笑道,“珍儿该不是哄我吧?”

    刘珍儿眸光微闪,看了看刘长卿放下的手,生平没几次见过二哥如此失态过,内心更是坚定了想法,甜甜一笑,“二哥看珍儿是那种胡言乱语之徒吗?”

    刘珍儿转身又悠悠落坐,这么多天,头一次心里有些轻松。她对这个二哥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平常看似云淡风轻也不屑朝堂争斗,但是身体里到底和自己一样流了刘家的血,不争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没有遇到他想要的东西!

    木盆被明镜端了下去。

    亭内悄悄无声。

    “二哥和珍儿交换如何?你应知珍儿为什么而来。”刘珍儿打破沉默。

    “可以。”在她对面安坐的刘长卿看不清喜怒,也没有丝毫犹豫。

    刘珍儿甜甜一笑。

    “二哥许久没有回融安城,你要找的人已在融安却不知?”

    “她……是何人?”

    “忠武侯顾挚之女,现任慕亲王妃顾清缘。”刘珍儿认真的说出口,脸上镇静,心里却有点打鼓,刚才一瞥太过匆匆,她也不敢十分肯定。不过想到她和慕亲王妃近距离接触过,画中女子的眼睛和慕亲王妃确实很像,而且同样也来自湣州,算算年纪也相仿。想到这里,她心安了不少,面部表情跟着就更坦然了些。

    刘长卿没有言语,此时,太阳已西斜,勾勒着远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刘珍儿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蝴蝶耳坠摇摇晃晃,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久么?

    山中昼夜温差大,院中不见阳光处,阵阵凉意已升腾,两个丫鬟打了个寒颤。不远处的刘长卿依然淡淡的坐着,只有眸光在微微流转。

    就当刘珍儿以为刘长卿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终于叹息一声,缓缓说:“当时,我只把他送到了巴蜀一带,至于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我已不知。”

    刘长卿终于给了她要的答案,刘珍儿暗暗舒了一口气。

    “如此,珍儿已经叨扰了二哥几日,我想二哥也是烦了,今日珍儿就回吧。”

    “我当然不敢再留你,今早就让明镜去知会了外面留守的侍卫,府内步撵怕是早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刘珍儿的面色顿时变了一变,苦笑道,“原来,还是在二哥的算计里,就是不知这真相几分真几分假?”

    刘长卿听后站起身,来到刘珍儿面前,眸光带着些许复杂的凝视着她的脸,却没有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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