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记者很喜欢混入探险者协会,为他们的报社争夺第一手资料。也就是在唐出现的那一天之后,连续好几日报纸的头条都是她。
「未来的探险家出现——沃伦·唐」
「穿越时空真的存在」
「能够成为新传说的新人探险者」
「……漫天的消息已经把先驱报逼急了,报社的人夜不能寐,只为了写出最抢眼的报导。」维特尔大口灌下一杯咖啡,关于工作他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说个不停。「我的老天爷,这真是一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故事!」
一直听他喋喋不休的卡捷琳娜很淡定,她已经吃掉了五个蛋糕,目前准备吃第六个,今天的晚饭应该是吃不下的了。
「唐居然是一位女性——」维特尔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噢不,我并不是想进行性别歧视,女性当然也会有很伟大的成就,只是……」
「只是一切太出乎意料了。」卡捷琳娜好心地替他补充。
「没错,您说的没错……历史上贡献杰出的探险家屈指可数,然而他们都是男性,接下来的历史终于能由女性改写了。」维特尔说到这里,竟有些埋怨地看向卡捷琳娜,「您当时称呼唐为先生,让我误以为唐是一位男士。」
卡捷琳娜耸肩:「毕竟我也是从别处听说了她的故事。您知道的,传闻总会因为传达者而产生一堆变化。」
「是,您说的是……我真希望上帝可以赐予我一个机会,让我结识这位神奇的女士。」
她迅速地结束了第六个蛋糕,擦嘴时小心地不抹去口红。
「您请我吃饭就是为了和我倾诉您对她的敬佩吗?」
「请原谅我。距离上一次探险者带给我们的惊喜已经过去很久了,斯提姆兰德需要这些新鲜血液。」维特尔歉意地笑了笑,「言归正传,我是来邀请您参加人鱼的演唱会。」
「人鱼的演唱会?」
斯提姆兰德除了讨论新晋探险者沃伦·唐,眼下最期待的事情还得属即将在皇家大剧院举办的人鱼演唱会。门票在一夜之间被抢空,维特尔靠背后强大的人脉争取到皇家包厢的绝好席位。
「皇家大剧院对着装有一定要求,我会提前去接您,这样您就可以舒心打扮。」维特尔说得很委婉。
意思是她又得花钱买一条中看不中用的晚礼服。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吃下第七个蛋糕,并且毫不客气地让维特尔买单。糕点师太明白如何抓住人们的胃,她已经成为了对方的俘虏。
挺着装满蛋糕的肚子回公寓,她在二楼看见送男人离开的奥罗拉。
比起男人离去时的萎靡不振,奥罗拉明显看着神清气爽。
「下午好啊,小琳娜。」
「下午好。」她对长得好看的人会有一定偏爱,「您今天似乎容光焕发,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奥罗拉总是烟杆子不离手,她无时无刻都在抽烟,烟味不呛,反而有股陈年旧书的古香。
「好事?如果又有一个男人对我宣誓臣服也算的话。」她漫不经心道,往前俯身,直直地望入卡捷琳娜的眼睛。
美人身高接近一米八,身材比例好到下一秒就能成为最耀眼的维密天使。虽然她单纯往那儿一站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但卡捷琳娜有时候觉得总归是差了点什么。
「看着我的眼睛,亲爱的,你在疑惑什么?」
她的嗓音柔媚,像倒在小酒杯里的烈酒,猛吸一大口烟后烈酒一口入喉,流过的地方皆留下火辣的痕迹,短时间内难以消去。
那无底洞一般的深棕色眸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无生气。卡捷琳娜正以为自己看错了,下一秒对方的眼里却又是风情万种。
卡捷琳娜有些艰难地移开视线。
奥罗拉深吸一口气:「嗯哼,男人专用的香水,不是个便宜的牌子……有男人邀请你参加音乐会?」
「您怎么知道?」
「人的眼睛会讲故事。」奥罗拉又说了这么一句,打了个哈欠,「噢,我该睡觉了。祝音乐会之约顺利。」
卡捷琳娜没来得及说谢谢,奥罗拉已经关上房门。
真是个神奇的人。
音乐会那天,维特尔如约而至。
卡捷琳娜有些肉痛,她买了一条绝不出错的黑色晚礼服,质量好,价格不低。她难得地花了些心思打扮自己——在原有的化妆基础上画了截断式眼影,贴上欧美人珍爱的浓密睫毛,加重阴影猛扫高光,突出高颧骨,并涂上暗红色的口红。
她从一个「素颜的西方女人」,变成了「有化妆的西方女人」。
下楼时,房东太太常见地脸色很差,和奥罗拉又起争执。
这位年老的太太很不喜欢打扮时髦的姑娘,之前公寓里来了好几位年轻漂亮的女租客,她们总是打扮得青春洋溢,结果都扛不住房东太太那张永远爱挖苦人的嘴,没住多久就离开了。
奥罗拉总喜欢用其他物件稳住自己的身体,她常常靠着扶手或是墙面,很少见她站直身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个子太高,只有这样才得以和其他人平视。
「自卑,妒忌,啊……怪不得呢。」她盯着房东太太,慢慢地说:「从来不反思自己的错误,爱怪罪到别人头上。」
房东太太脸涨红,狠狠瞪奥罗拉,没有和平时一样立马反驳对方,反而嘴里低声咒骂着什么回房间了。
「恼羞成怒。」奥罗拉嘴里又蹦出一个词,她转头看见正在下楼的卡捷琳娜,学轻浮男人吹了一声口哨:「这是哪位小美人,男人不爱上你可真是天理难容。」
「有您这话我自信多了。」
卡捷琳娜从小和母亲学习化妆,后者的技术堪称七十二变,每天随心所欲换脸生活,久而久之,只有亲人才知道母亲的真实样貌。可惜她的化妆技术还是赶不上母亲,她只能够在原生五官的基础上进行最大限度的改变,而母亲可以不受任何影响,只要她想,她就能变成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奥罗拉细长的手指绕弄她柔顺的红棕色发丝,她的发量多到卡捷琳娜无时无刻都在羡慕。卡捷琳娜经过她时,她突然伸手抚摸卡捷琳娜的金色假发,卡捷琳娜即刻全身僵硬,以为她瞧出了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黑色的头发会更适合你。」
「我会考虑的。您有推荐的理发店吗?」
奥罗拉静静地注视她,烟杆尽头那一端金属制碗状的烟锅里燃着烟草,冒出袅袅细烟。她含住烟嘴,吸了一口,红唇微微撅起,轻轻吹出一个烟圈。
她说:「头发,还是天生的颜色更好看。」
卡捷琳娜没有多说什么,她快步推门而出。静候在街边的维特尔注意到她,他摘下礼帽,对卡捷琳娜说:「那位老太太,是我做错什么冒犯到她了吗?」
「怎么了?」
维特尔有些为难:「我与她解释了我在等您,她就突然心情很不愉快,若不是那位好心的红发女士解围,我可能要被她当成过街老鼠了。」
房东太太经常会试图赶走奥罗拉带来的男人,虽然一次也没有成功过就是了。
「噢,不用管她,她今天吃错药了。」
「原来如此。」维特尔自动理解成老人家每天需要服用定量药剂,只是今天吃多了导致副作用影响情绪。
他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
「请,美丽的女士。」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维特热对她今日打扮的赞美,满脑子一时半会儿都在想她临走前,奥罗拉说的那几句话是否别有用意。
奥罗拉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到底是在哪一步露出了马脚?
时间不容她多想,维特尔已经带领她来到皇家大剧院的皇家包厢就坐。
这座历史悠久的大剧院曾是许久以前宫廷设计师的手笔,专门用来娱乐皇室和贵族。当最后一位皇室成员在断头台被处决,它从此沦为无人问津的无用建筑,战乱期间被某位指挥官当作军火库,直到后来进入和平年代,艺术再次在民间酝酿,人们才想起残旧不堪的它。工匠对它加以翻新,这个历史久远的大剧院终于能够又一次鲜活起来,重现它往日的金碧辉煌,在时光洪流中继续发挥它的余热。
已然很久没有迎来演出的它,将作为展现人鱼歌喉的场地而重新被重用。
慕名而来的人一一就坐,二十多分钟后,能容纳两千人的大剧院座无虚席。就在人群吵吵嚷嚷时,大剧院的灯骤然熄灭,惊起一阵阵尖叫。
二楼顶部的照灯射出及其刺眼的光束,落在沉厚的幕布上,一个人掀开幕布,光圈随他而动。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是你们最忠诚的朋友,范伦铁恩·亨特。」
震耳欲聋的掌声伴随口哨和欢呼,久不停歇。亨特举手示意,疯狂的观众才安静下来,他接着说:「我知道各位每日翘首以盼,请相信我,我的心情和你们一样。」
「我每天都在和我的人鱼伙伴商量:『好伙计,你再不答应我的话,我就会被全世界的人拆吃入腹。』今天看见各位渴望的眼神后,我坚信你们真干得出来。」
观众哄堂大笑。
「幸运的是,我的好伙计看在上帝的份上,满足了一位探险家最卑微的请求。」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热烈欢迎,大海的宠儿!」
亨特握住手杖在空中划一个圈,朝一旁曲腰,作出经典的欢迎动作,幕布就在他身后被缓缓拉开。
此时观众的反应和那日博物馆里的参观者毫无二致,哪怕是第二次见人鱼的人们也压抑不住低呼。
那种震撼心灵的美,是永生难忘的。
只是——
卡捷琳娜低头,让凝聚的泪珠垂直掉落。
这份美太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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