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对这个表面活性剂与环保的问题有什么看法?”冷不丁,坐在我右边的先生侧着头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问的是别人,可当我一回头,发现他确实是想跟我讨论。
“啊?我没什么看法。”这位先生说的每一个中国字我都认得,放在一起我却一点都听不懂。
“小姐,别谦虚了,您是跟古先生一同来的,想必也是有研究之人。”先生冲我微微一笑。
我脸都要黑了,还是平生第一次被人抬举呢。
“不不不,我真的不懂这些,我是……家属!”我也是见了鬼了,竟然为了摆脱困境这样说。
先生会心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这样啊,古先生挺有福气的,年纪轻轻就大小登科了。”
我懵了,看那笑容我敢肯定这人是误会了,但他说的话我没听懂,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会场的空调开得很足,我都把自己抱做一团了,直到古慕寒演讲完回到座位上,他一眼掠过我,便抓住了我的左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我本能地想抽回手,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说:“怎么这么冰!”
我右边的先生又朝我看看,我瞬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任由古慕寒的右手牵着我的左手。
平时嚣张惯了的我,在这种场合下也只会瑟瑟发抖、不知所措,散场时,我尽量避开步履匆匆的人群,紧紧跟在古慕寒的身后。
他突然停住脚步,害我险些撞上:“牵住我的手,免得你一会儿又摔倒了,你不总是喜欢摔跤吗!”古慕寒向我伸出手,见我没反应,索性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只想快点从人群中撤离,这些衣着光鲜的人跟我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坐在车上,半晌,我都默不作声,只静静把玩着衣服下摆。
“别抠了,再抠衣服都给抠烂了。你怎么了?平时叽叽喳喳的,这会儿一声不吭,受到熏陶了?在思考学术问题呢?”古慕寒开个车都不能安分一会儿。
迟疑了一阵,我还是鼓起勇气看向他:“这演讲会我听不懂,跟着你来,我也没帮到你什么,所以……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让我来参加这种会议。”
古慕寒每次一陷入沉默,我就认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心想,完了,他肯定又是在措词批评我了。
只没想到,他竟然用很温和地语气说:“你没念完大学,我只是想让你多习惯习惯这种学术氛围,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哥想让你重来一次,选择普通人正常的轨迹。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你当真那么喜欢做夜店歌手吗?你今天是不是又跑去哪里演出了?打扮成那个样子?”
他心平气和地问,我安安静静的听,终于,我可以不用表现得那样跋扈。
“我……别的不会,只会唱歌……可能,我只是喜欢自由吧,”我把头转向车窗那边,“我一直都有一个感觉,我不会活太久——”
车窗外一晃而过的灯影变得扭曲,那些光怪陆离的灯光人影在我看来,甚是可笑。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的时候,我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被古慕寒一把搂住,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小丫头,”古慕寒在我耳边呢喃,“那么嚣张的小妖精怎么会这样悲观呢?我突然想多了解你一些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心底有一丝丝温暖的感觉?明明我的心冷了那么久,所有人都将我弃若敝屣,所有人都可以打着爱我的名义再将我的尊严剥得一丝不剩。
“古慕寒!”我鼓起全身的勇气,想要问他一个问题。
“嗯?”
“你有为谁赎过罪吗?”我伏在他肩头,轻声问。
“嗯?”他一生坦途,又怎会懂,“你在为谁赎罪?”
我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他:“我为我自己赎罪,为我姓姚的赎罪。”
就连跟我相依为命五年的人,都不尊重我的意愿,可见我不想再说下去了,古慕寒便不再多问,今晚怕也是见了鬼了。
送我进门之前,古慕寒拉住我,郑重其事对我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这一刻,古慕寒好像浑身散发着光芒,傲气的他想要做救世主,可他忘了,我是沉湎于夜晚的魔,世人皆认为可恶可耻的魔。
倒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一开门,必定会迎来训斥。果不其然,我一抬头就对上哥那双散发着寒光的双眼。
“姚婧!你又整天浪去哪儿了,就不能安安分分在家看看书,准备准备十月份的考试吗!”哥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古慕寒没有离开,而是上前一步,站在我身前,他彬彬有礼地说:“我带她去参加学术研讨会了,是我疏忽了,没有事先跟你说一下,都怪我。”
哥愣了一下,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着说:“这样啊,早说啊,小婧,慕寒是吧,以后这种活动多带她参加参加,你加我一下微信吧,以后这种事不用跟我报备。”
“对了,小婧,看你这化的什么妆,还搞个大烟熏,去参加学术活动化成这副鬼样子干嘛,别给古教授丢人!”哥转而又对着我评头论足了一番。
要不是哥是男人,我都怀疑他提早步入了更年期,这态度也差太多了吧。
“拜拜。”我低声说完,就脚底抹油溜进房间去了。
“还有,你身上穿的那是什么,衣服太大了,哪儿有女孩子的样子!”哥的声音简直是余音绕耳、振聋发聩。
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就舒服了,管他外面风雨大作,我照样能怀抱我的尤克里里安然入眠。
不多久之后,我听到了敲门声。“小婧睡着了吗?”
“睡着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哥。
门外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又传来哥的声音:“算了,我们要去工作了,你……好好睡吧……还有……哥看古慕寒那小子也挺好的,年轻有为的……”
明知道我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这一次,哥竟然尊重了我,他没有推门进来,想着想着,我的脑袋越来越重,眼皮也越来沉。
我的脑袋重得像要炸开一样,可意识却越来越清醒,整个人昏昏沉沉,好像漂浮在云层之上,浑身发着热却感觉很冷。
睡又睡不着,实在是难以忍受了,想着第二天还要上班,我迷迷糊糊中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哥……我很难受……能不能叫人给我买点安眠药送来……”说完,我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无力地蜷缩在被子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不绝于耳的门铃声惊醒。我一下床就跌在地板上了,费了好大的劲,连滚带爬才坚持到家门口。
“哥,你怎么也不带钥匙哦——”我一打开门,楼道的穿堂风迎面袭来,我迷迷糊糊中见到的人跟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四肢无力,我直接栽倒在这人怀里,恍惚觉得自己被云层托起,又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床上。
“小妖精……小妖精……”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柔地呼唤。
我睁不开眼睛,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说:“我好难受,睡不着,有没有给我带安眠药?”
隐约感觉到被摸了额头,然后听到他说:“好烫,你发烧了!发烧要安眠药,你疯啦!小妖精!”
埋怨完,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他又出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扶起,他让我靠在他的怀里。
“来,先喝两口粥,再把退烧药吃了。”
我拨开他的手,努力睁开一半的眼睛看到的仍是重影:“我好累,我想睡觉,只想快点睡。”
“你现在要退烧,胡闹什么,还安眠药呢,你这样,能活这么大都是奇迹。”他语气虽严厉,但动作极其轻柔,一点一点用勺子喂我喝粥。
我向来害怕吃药,在被喂下退烧药后,从小的应激反应使我想吐,我捂住嘴掀开被子想要冲下床时,被一个力道给拽了回去。
“不许吐,要是敢把药吐了,我就亲你了!”
这时,我一下子清醒了,使劲把那恶心的药味给咽了下去,心慌到不行。天哪,我明明打电话给哥的,怎么来的会是古慕寒,我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这才乖,一定是那里空调打太冷了,你受了凉,我给你贴个退热贴,要是热度降下来了,退烧药就不可以再吃了,这药吃多了不好。”古慕寒还细心地为我掖了掖被子。
我脑子訇的一声,趁有意识赶紧抓起手机一看,心死得透透的:我还真就打给古慕寒了,这是什么灵异事件啊。
为了尽早结束这乌龙事件,我一动不敢动,羸弱地说:“古慕寒,那个,你可以把我放开了,对不起,我原本是想打给我哥的,不知道怎么就……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不行,我必须等到你退烧,你需要人照顾,我怕你自己把自己坑死!”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竟一时语塞。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跟他争辩了,就老老实实地躺了下来,头还是很晕,还是感觉很冷。
“好难受……你帮我拿手机放点歌来听听吧……我难受得睡不着……”我半截身子靠在古慕寒身上,不敢乱动,但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很酸痛。
没有感觉到他的动作,我耳朵里却依稀听到他在哼唱:“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那声音,说实话,比古慕寒讲课要好听得多,没想到他唱歌竟然那么好听,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余音绕耳、婉转悠扬。
睡了一会儿,发了一身冷汗,我终于感到不那么难受了,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嗯,烧退了,好好睡一觉吧。”古慕寒摸了摸我的前额,轻轻把我放平,而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习惯了生病独自撑过去,还从来没有被这样照顾过,不知不觉,我的心里有些异样的感动,怕不是魂被他那迷人的歌声给诱惑了去。
也是神奇了,退烧后,这一晚我睡得尤其安逸,沉沉地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
“糟了!”我猛地坐起来,“迟到了,哦不,旷工了。”
我转头望了一眼床头的手机,手机上赫然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帮你请了半天假,不用谢。
“哼,谁要谢你啊。”我真是服了这个自恋的家伙。
中午我买了一杯黑咖啡,风急火燎地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撞上正要离开的古慕寒。
他低头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突然就伸手抢走,举得很高不让我抢回去。
“你还我咖啡!”我真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明明昨晚还很温柔。
古慕寒恶狠狠地瞪着我,语气严厉:“你昨晚才发烧哎,刚好就喝这么刺激的,你还真会给自己找刺激!”
这家伙?是在关心我?倒让我变得不知所措了,尴尬地放下举在空中的手。
“吃饭了没?”古慕寒问。
我眼神闪躲,不敢说谎:“没吃。”
“走,陪我吃饭去。”他就这样拉住我的手,带我走了。
“你放手,你放手,我跟你去,但你放手,这里是在学校,影响不好……”我迈着小碎步艰难地跟上他的脚步,他那双大长腿岂是我能企及的。
突然间,古慕寒停住了脚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哦,现在知道影响不好了!是哪个人在学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亲我来着?”
哎,自己挖的坑,这部分是过不去了吗!
“哪有当着全校师生……明明就几个学生在……你就不能把它忘掉吗!”我小声嘀咕着。
“不能!”古慕寒回答得干脆,令我不可置信。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却在回避我的目光,但他抓着我的手更紧了。
“古老师好,姚老师好!”刚出教务楼,路过的孙亦帆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在我跟古慕寒牵着的手上。
我使劲想要抽出手,却被古慕寒握得更紧了些,我就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心想:要死了,你就当没看见我吧,谁来把我的头罩住。
“古慕寒,快点放开手,这样我很丢脸啊!”我小声嘀咕。
古慕寒也学着我的音调,小声嘀咕:“怎么办,放开的话,会让我很丢脸呀。”
一时间,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他带去学校餐厅了。
刚刚才摆脱了哥的控制,这又好像多了一个哥哥,管天管地不说,还要管我吃没吃饭,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
才没走多远,一个学生就慌慌张张地跑来了,见到我们就说:“不好了,林老师跟人打起来了!”
“林老师?哪个林老师?”我一头雾水问。
学生急得原地跺脚:“就是教心理学的林娜老师呀!”
“什么?”简直震惊了我的三观,“在哪儿打的?同学,你快带我去!”
“就在第二食堂。”同学说完就领着我们过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