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寒风侵肌也不敌我的心寒,就这样,我带走了孤独,把爱落下了。
途径古慕寒家小区附近的街边公园,还是那个木制的秋千,只有它还在寒风中微微荡动,却再没有过去的景致。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却终究还是没有能走下去,我们败给了世事变迁。
我没有想到林娜会追出来,她从我身后用力地抱住了我,呼吸都显得急促。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连我都要瞒着吗?那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最好的朋友。”我转过身反过来紧紧抱住了林娜,不想连她都失去,不想变得一无所有。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婧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林娜一直都是那么善良,她既聪明又善良。
而我却总是躲在阴暗里独自隐忍,我的善良伴随着太多的残酷,我是生活在暗夜里的妖精,娜娜却是云层中阳光里那羽翼洁白的天使。
本不想让她为我感到惋惜,但是踟蹰良久,我还是向她娓娓道来。
“只有蒋浩他们家才能救我们姚家,这七年我离开家,我根本不知道我们朝华在大伯手里一点一点衰败,朝华没落了,姚家很难,还有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弟弟,他自幼双目失明,可家里就连给他做手术的钱都没有……更重要的是,哥已经没办法再等了,诊疗费手术费是一笔天文数字,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有蒋浩能帮到我,你知道他们家的财势有多大的。”
“可是,这样你会开心吗?你会幸福吗?”林娜惋惜地垂下头。
我苦着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幸福是什么呢?如果我的幸福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还能心安理得吗?”
“那么古慕寒呢?你放得下他吗?”
林娜的这句话触动了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我忍不住眼泪,让它簌簌落下。
“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他,是他从黑暗的边缘把我拉回了充满温暖阳光的世界,是他让我再次感受到心跳的旋律。娜娜,你知道吗,我刚才那样残忍地伤害了他,他一定恨死我了——”我抖动着双肩,无助地靠在林娜的肩头哭泣。
原本我想独自默默承受一切的,可在林娜几次三番的追问面前,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一下子在她面前崩溃。
林娜的一声叹息在我脑海里挥散不去,独自回到家以后,我怎么都睡不着,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太多的事,就像电影一样回放在眼前。
我从没有想过古慕寒会伤心到亲手毁了他最爱的吉他,毕竟那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啊,也是我们之间故事的开始,也许今后,古慕寒再也不会相信任何女人了,想到这里,就心痛,我宁愿将他彻底遗忘、重新开始生活。
美国来的专家跟国内的专科医生第一次给哥会诊之后,我心情激动地给哥削着苹果,心里感到慰藉,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
蒋浩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去跟他的医生朋友详谈去了。
哥突然问我:“你是不是为了我的病才答应跟蒋浩的婚事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知道不论我编什么样的谎言都瞒不过哥,我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好了,我知道了,”哥总是能戳穿我的秘密,“你不必为了我这么做的,即使我治好了这病,活着也不会安心的。”
一贯要强的我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停下了手中的水果刀,苹果皮断了一截。
“我不准你这样,再没有什么比你的命对我来说更重要。”
“那么古慕寒那小子呢?”冷不丁的,哥来了这么一句。
也许是我自己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吧,一不小心,我手中的水果刀划破了我的拇指,机敏的我迅速掩藏住血红的伤口。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转身之后,我便忍不住泪如雨下。
关上洗手间的门,我背靠着门,心痛到颤抖。对别人的残忍也不及我对自己的残忍,终于在此刻,我发现自己实在是太爱古慕寒了,曾经无数个寂寞的日子,是他打开了我闭塞的心扉陪我渡过,偏偏到如今,我要翻脸无情,残酷地关上门,拒他于千里之外。
片刻之后,隔着一道门,传来哥的声音:“小婧,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慕寒每天都会来看我,你不在国内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我当初都错看他了,慕寒这小子确实是能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最最重要的是,你们相爱,这是天大的福气呀。”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冲动之下,我打开门,钻进了哥的怀抱。
“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哥,我去透透气。”撂下话,我就狼狈地逃出了病房,无处可去的我一口气跑到了医院住院部的顶楼,试图让楼顶的风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生中重要的人都回到了我身边,可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蒋浩打来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有接,忐忑不安的我选择跑去学校找了林娜。
“咦?姚老师!”
“姚老师好!”
放假前,还有最后一批学生迟迟没有收拾好回家。
我顾不上跟同学们寒暄,径直就跑向教学楼的办公室,偏偏去林娜的办公室必须经过古慕寒的。
就要接近古慕寒的办公室时,我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心里惴惴不安的,我一心期望着古慕寒不在里面,好让我内心不惊起波澜。
然而我的期盼落空了,恰恰古慕寒正在办公室里,我的心很乱,却仍然偷偷望了他一眼,他好像在低头写着什么,但他突然停住了笔尖。
我想他发现了我,可他却佯装没有看见,甚至连头都不抬,一脸的凝重。
心头一沉,我深知自己伤他有多深,所以也没有脸面在他的视野范围多停留一秒钟。
“娜娜!”我冲进林娜的办公室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软弱与无助。
林娜轻抚着我的后背,悠悠地说:“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你这样,对谁都不好。”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贪婪地赖在林娜的怀抱中汲取温度,“就这样陪我一下,好吗?”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需要多少钱?你哥哥的医疗费、你弟弟的眼睛,一共需要多少?”
多大的讽刺啊,我最终还是溃败在金钱上,那些我曾经不屑的存在。
“我哥的病已经是一个无底洞了,你不知道现在的朝华集团,精神失常的大伯,体弱多病的父母,还有小沨……这些已经远远不是你能帮我负担得了的。现在唯有瑞阳证券跟他旗下的商业银行能帮得了我,除了蒋浩,没有人能救我家,妈妈本不希望我来承担,可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所有人不幸……”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哥其实早就把我的过去告诉了古慕寒,那些我曾经对古慕寒隐瞒的过往:
那年我十八岁,余鸿哥本是我大伯姚学飞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可有一天,爷爷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查出来,余鸿其实并不是我大伯的亲生儿子,他是我大伯为了家产继承权而精心设计了二十年的骗局。得知真相的爷爷大为震怒,丝毫不顾念多年的养育之情,冷酷无情地把余鸿哥扫地出门。我同余鸿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生兄妹还要好,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可不论我怎么央求,正在气头上的爷爷说什么也不愿改变主意。
“爷爷,就算哥哥不是姚家的孩子,可这二十年相处的感情不是假的呀,哥哥从来都没有贪图过姚家的财产,那些都是伯父的事,不能怪哥哥啊!”
爷爷横眉怒目,生气的样子跟爸爸是如出一辙。
“你就别跟着胡闹了,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人心你见过多少啊,回你房间睡觉去。”
“我怎么不懂?养了二十多年的孙子,发现没有血缘关系就要赶走,又把伯父赶出了朝华,爸爸本就不是做生意那块料,怎么,整个姚家您不会想要让我继承吧,好啊,那我就亲手败掉朝华、败掉姚家给您看!”
“啪”爷爷抬起手就重重打在了我脸上,厉声斥责:“好你个白眼狼,你也要造反吗!小贱人,到底是私生女上不得台面,要不是看在你是学扬的骨血,我今天就连你一块儿赶出姚家!”
我又愤怒又震惊,同时生出一股强烈的羞辱感:“爷爷……你说什么?”
听到声音跑下楼的妈妈,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抱住了我。
“爸,您在胡说些什么!吓到孩子了!”妈妈一心只想护着我。
“还不都怪你,予安啊,要是你的肚子争点气,至于要去抱回这么个私生女吗!”往日里那个慈祥的爷爷不复存在,一点情面都不给妈妈。
爷爷虽说性格蛮横,但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他能说得出口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我盈着泪望向妈妈,咬了咬嘴唇,才说:“妈,是真的吗?”
就在那一晚,我从高傲的云端跌入凡尘,无数次设想有朝一日也会像哥哥那样,因身世的不堪而被赶出家门。我想去寻找我的亲生母亲,却又无从寻找,这个家族,冰冷无情。
一怒之下,我去找到哥哥,并跟他一起离开了姚家,我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冷酷的牢笼。就这样,我跟余鸿哥相依为命,休学回到了祖国,成为彼此唯一的家人。
我恨金钱利欲,谁料上天偏爱作弄人,我又不得不拜倒在金钱的脚下,成为它的奴隶,并献祭出自己的爱情。
守着病床上的哥哥入睡后,我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却无意中发现脖子上挂着的戒指不见了。
这一瞬间,仿佛天都塌了,我慌乱地上下翻找,可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见到它的踪影。就像死了后灵魂还要魂飞魄散一样,我失去了最后一丝精神支柱,捂着嘴痛彻心扉地哭泣,生怕惊动了睡梦中的哥哥。
维系我生命的意义就只剩下这点跟古慕寒的联系了,可如今这最后的联系都断了,我真的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哭到没有力气,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倒在病房里冰冷的地板上,像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连我都可怜我自己。
缓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哥不在病床上,急得我发了疯似的满医院去找,我一路问过好多护士,她们却都说没有见到。
我快要疯了的时候,一个扫地的护工指着楼梯告诉我好像见到我哥往楼上去了。
有了线索,我激动地顺着楼梯往上跑去,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再失去了。
最后,我在顶楼消防通道的出口找到了昏倒的哥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条链子。我费劲全力扒开哥哥的拳头,惊愕地发现里面竟是古慕寒用来向我求婚的“北极星之恋”。我含着泪将指环贴在胸口,心疼得厉害。
自那以后,哥哥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就连行动都成问题,这让我越发觉得难受。
临近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了,天寒得厉害,这年的冬天特别冷。
尤其是今年,我身体的抵抗力越来越弱,手上的五指手套轻易不摘下,其实不仅是为了御寒,而是藏了一个更重要的秘密:我左手的无名指还带着古慕寒给我的戒指,我怕极了再次将它遗失。
我想我也只能在这个冬季戴着它了,因为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这枚戒指也只能永远藏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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