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五月下旬,刚刚通车半个月星江大桥桥墩表面开裂,从裂缝里掉落一地各种建筑垃圾。

    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全面封锁,相关部门连夜抢修善后。

    林书文就是在这样稍稍混乱的情况下和唐亦天约了见面。“2oo3年6月1o日那天的电话确实是韩部长打给你父亲的,但是这张储存卡查不到主人,也不知道他当初是如何监听了韩部长的手机通话。至于其他的证据几乎没有留下,你手上的那段录音是唯一的证据。不过……”林书文以他多年在政府工作的经验告诉唐亦天,“那根本不能算是直接证据。”

    林书文拿出一叠文件,“这里面是当初唐氏被指控涉嫌商业诈骗的一些资料,还有1o3号高速路的相关文件,虽然名义上是唐氏的工程,实际上只是借唐氏的壳中标而已,整个工程是由另一家公司做的,而推荐这家公司的人是韩部长。不过这当时应该是他与你父亲商量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出事的时候黑锅由唐氏背了。”

    “至于动机嘛……”林书文抽出其中一份,“应该是当初这个商业诈骗,上面显示当时唐氏倾力投资的一个项目根本是子虚乌有的,而投资的介绍人是当时还是韩市长的他。随后唐家出事,他变成了韩厅长,我估计这件事他应该是做了中间人,至于另一方嘛,是我接触不到的更上层……”

    最后林书文下了结论,“事情应该是韩部长做的无疑,但是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是间接的,别说认定谋杀了,就连指控他以权谋私恐怕都不能。”

    唐亦天当然也明白,以今时今日韩复周的地位,这些东西别说伤他,恐怕连近身都不能。不谈j市,放眼东南几省……哪里不是韩复周的一手遮天的地方?

    “就算过去的事无法翻案,可毕竟他还在位。”唐亦天看着那些资料,禁不住冷笑了起来,笑自己的天真和无知,笑自己这么多年的死心塌地。“他只要还在,我们就有机会,不是吗?”

    这个世界,人活着就会有一切,不像他的父亲。

    “如果能知道录音是谁寄来的就好了。”林书文由衷感慨,“连这样的**都能得到,一定还有更多对我们有利的东西。”

    唐亦天摇头,这个录音来得太过蹊跷,也太过离奇,他至今都不知道是谁寄来的,而此后也再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匿名信。

    它的突然出现就好像是为了证明纸包不住火,真相一定会被知道一样。

    ****

    j市的五月末,夏天已经开始了。唐亦天回家的时候,韩念与陈婆一起煮了凉爽的酸梅汤。

    她端了一杯送进书房,唐亦天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对她微笑,而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宽大t恤,下面是一条短短的绿色运动短裤露出白皙而修长的腿,长发随意地扎了两个小揪揪,俏皮又可爱。

    “今天很累吗?”见他不说话,韩念放下杯子伸手去揉太阳穴替他放松。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唐亦天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捏塑她纤细的腕骨,“哎哟,疼!”

    她的叫声让他恍然回神,赶紧松开了手。“不好意思……”

    “你怎么了今天?”韩念见他神色略有不对,但也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是不是公司有事?”

    “没有。”他牵起嘴角勉强地一笑,伸手抱住她,把额头抵在她胸前,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酸酸的梅子味儿,在韩念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涌起的戾气一点点消散,他轻声说,“我只是有点累了。”

    “那你要不要喝一杯酸梅汤然后去洗个澡,晚饭一会就好了。”她傻傻地问他,还心心念念自己做的酸梅汤,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表扬。

    “我就想抱你一会。”他说着收拢了手臂,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自己又靠进她的怀里,相互偎依。

    唐亦天在思考,在给韩复周找一个他不会那么做的理由,可是却始终找不到。唐亦天唯一能想到的是,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么还会把韩念嫁给自己呢?想了很久才明白,因为所有的直接证据都被销毁了,韩复周笃定这个真相会湮灭在岁月里,而他还需要唐亦天为他的仕途添砖加瓦,并且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唐亦天那样对他的女儿好。

    他真是打得一手精细的算盘。

    只是韩念呢?唐亦天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她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却也是他最爱的人,而她又是那样的无辜。

    韩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想,她的唐亦天是那么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所有问题他都可以解决,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此时默默地陪着他,顺便……

    “真的不喝一口酸梅汤吗?”

    他抬眼看她,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脸颊因为热而红扑扑的,他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然后仰头亲上去,一开始还是极温柔缠绵的,不知怎的突然那吻就变得狂躁起来,几乎要把她的唇瓣碾碎。

    他欺身压下把她抵在书桌上,握住她的手腕拉过头顶,宽大的t恤和运动短裤被一把扯掉。“亦天,你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他封上了嘴,用膝盖一顶就分开了她的双腿,唐亦天焦躁地蹭了几下感觉到了湿意就一下贯穿到底,韩念的一声惊呼也只能闷在口中。

    没有任何缓冲,他急切地要着她,粗暴地揉捏着她的柔软,掐着她的纤腰猛烈地撞着,每一下都在宣布着自己的占有权。她胡乱地抓着他的后背,像是深海里飘摇的一只鱼儿,一次次被海浪卷起翻涌。

    他咬着她娇嫩的肩头,恨不得把她全部咬碎,来宣泄他心中的恨,可他又忍不住亲吻她,恨不得把全部的爱都给她,让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的痛苦。

    如果可以不爱她,唐亦天便不会这样痛苦,如果可以不爱她,呵,怎么可能……

    ****

    金秋十月。

    paradise的咖啡厅里,西面临窗的第三张桌子是韩念的专座,既能看见盛世大楼,又能看见政府办公厅。

    她点了一杯奇异果果汁和一块焦糖布丁蛋糕,酸甜的搭配口感甚好。午后的阳光温暖又柔和,照在身上舒服极了。窗外路两侧参天的梧桐树搭起了梦幻的、一个通往童话世界的黄金隧道。

    “是韩小姐啊。”隔壁的一桌来了两个人,韩念侧目一看,是沈氏的千金沈瑜和她的母亲。这位沈小姐,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九岁,却是个叫韩念头疼的人物。

    因为沈家和顾家的姻亲关系,她得以和唐家有了接触,不知怎么的就对唐亦天一见钟情。不过这也并没什么奇怪的,有人暗恋自己的恋人,韩念只觉得自豪。让她头疼的是自己和唐亦天如今已经结婚半年了,这位沈小姐却还一副不甘放弃的势头,这就叫韩念不能理解了。

    “还是叫我唐太太吧。”韩念笑着同沈瑜打了个招呼,虽然她想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可面对沈瑜时,韩念更愿意做唐太太。

    沈瑜脸色瞬间就变了,十九岁的小姑娘连一丁点情绪都藏不住,还是她的母亲接了话打圆场,“主要是叫韩小姐叫习惯了呢……”

    “可是我以后做唐太太时间可要比韩小姐长啊。”韩念笑着提醒了沈瑜一句,自己才刚结婚,她就一副求上位的模样,韩念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沈夫人拉着沈瑜坐下后,韩念听见她低声说了一句,“你真是傻丫头,韩念是什么人你也惹?不管是她爸还是她丈夫,哪一个都能让咱们沈家头疼。”

    韩念并不喜欢高调宣扬自己的家世,也不希望自己依附男人而存在,可在那么一刻,她还是觉得原来炫耀一下的感觉也不错啊。

    今天是周五,韩念把手机放在桌上,想看看究竟是唐亦天先约她过周末呢,还是她爸先打来呢?

    “叮咚”一声,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她正好无聊,就点开了消息,

    “星江大桥坍塌”六个字映入眼帘,韩念全身一寒,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父亲,他的手机正在通话中。韩念一想,此时此刻父亲的电话肯定是打不进去的,她赶紧转而拨号打给唐亦天。这些年盛世的重点在地产投资上,对于市政工程鲜少参与。不过他知道的总是要比自己多一些的。

    “亦天,你看到新闻没?星江大桥坍塌的事你知道吗?”她焦急地问道。

    唐亦天很满意新闻报道和推广的速度,看来给这些媒体那样丰厚的价格也是值得的。

    他没回答她,她却还在惊讶,“怎么会坍塌了呢?”

    唐亦天开口,那是他第一次用冰冷的语调同她说话,他说,“大桥出事,你不应该吃惊啊。”

    手机还贴在耳边,韩念倏然愣住了,置身于咖啡厅里,她感觉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她,他们的眼里也都写着她应该知道一切,她不应该吃惊。

    身为韩复周的女儿,她确实应该知道。可她却连自己丈夫为何能这么镇定,都不知道。

    沈瑜起身走了过来,冲她摇了摇手机,“韩小姐,你要是马上就走了,我们可不可以坐你的位子,那里好像阳光好一些。”

    韩念挂上电话,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这个位子只有我能坐。”

    ****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历史的重演,当年的唐家如何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如今的韩家就如何在转瞬之间轰然崩塌。

    铺天盖地的舆论压下来,一条又一条罪状被列举出来,好像每周韩家都会登上一次新闻,每一条都引起全城关注,口耳相传。深冬时节,韩复周被隔离审查了,距离那年除夕只不过一周。

    清查韩家资产的那天,不知是谁慌乱之下手一滑,捧着的锦盒掉落在地,一块通体鲜红的鸡血石就重重的摔到了大理石地面上。

    “哐当”一声巨响石头就裂了开来,裂开的断面成色更好,血红一片,绝美的颜色让那时候站在一旁的韩念触目惊心,一切都破碎了。

    次年五月,法院一审。被告席上是她的父亲韩复周,而原告席上,竟有一席的位置是她的丈夫唐亦天。

    那时候韩念才明白,那份她以为很重、很重,甚至重过她全部人生的感情其实很轻、很轻,它像风筝一样飘上天,她用尽全部力量想要拉回它,却被勒得双手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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