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星目送陶兰出了房门。
王雅琴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妹妹都走了,还看!”
穆一星听不惯王雅琴带有讽刺意味的口气,但还是比较大度地一笑:“刚才她都解释两遍了,不能这么论嘛!她可能比我小点儿,但不能因为她比我小点儿就管她叫妹妹;开开玩笑有时可以,当了真就不好了。”
“是啊琴琴,你怎么没完没了起来。”王雅琼这时也有点儿生气了,“陶兰只是说她比穆一星小一点儿,可没说她是妹妹呀!哪象你,一时心血来潮,非要认穆一星为弟弟不可,还郑重其事地征求叔叔的意见。你以为这是闹着玩吗?”
王雅琴慢慢把头低下了,居然没反驳,这出乎穆一星的意料。
穆一星不知她在想什么,默默地看着她。
她红通通的一张圆脸,留着棕黄的短发,稀疏的刘海儿半遮半掩在额头上,长长的睫毛随着眨动的双眼翕动着。
她的眼似乎斜睨着茶几的左角,又好像漫不经心地盯着穆一星右侧后方衣架上那件绿se棉大衣,还似乎哪儿也没瞧,哪儿也没看,对她左边任何物体都熟视无睹的样子,偶尔,低头喝口闷茶。
穆一星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位女孩儿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阳光灿烂、那么清澈见底得如透明的河水一般,如果她真能像清清的河水一般透明就好了。
他家乡的那条小北河就很清澈,水底的小细沙、小石礓、小鹅卵石之类历历在目。
旱季时的小北河,水浅浅的,只有两三米宽,一尺来深。
河水缓缓地、温柔地向下游流淌,一些小鱼、小蝌蚪稀稀拉拉地在水中游弋。
那些小鱼实在太小,也就是一厘米左右吧,头大身小,身体几近透明,如果它们静止不动的话,就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
他喜欢这些小生灵,他每次见到它们游动,往往蹲下身来静静地望着它们,半天也不挪动地方。
有时,他把一只手shen进水里,五指张开,让那河水从指间缓缓地穿过,让那温柔的流淌通过手指传递到自己的内心,一时间,他仿佛全身都融入了大自然之中。
有时,他静止不动的手指间偶有小鱼穿过,有的停下来,摆动着细小的鱼尾,用小zui啄啮着他的手指头,有点儿好玩儿,有点儿惬意。
他喜欢这些在清清的河水中一览无余地显示自身存在的幼小生灵,他更喜欢这种轻微的接触,他觉得那是一种物与人的感情碰撞。
他想,与人交往也是需要感情接触和碰撞的,虽然,人不总是心如止水,也不总是阳光明媚,但通过一些感情的碰撞就会迸发出一些思想的火花,让尘封已久、深藏不露的东西翻至表层,就像现在的王雅琴。
若不是内心深处有根敏感神经受到触及的话,她也不会显露出这种异样表情的。
王雅琴这种异样的表情让穆一星感到了一丝不安。
直觉告诉他,她可能爱上了他。
因为她已经多次向他表现那种带有爱意的举止或言语了。
那次在王雅琼家刻板时,她曾轻轻地摁住他的肩膀,悄声问:你快刻完了吗?
那时,就使他惊愕,使他惶恐,使他迷惘,使他晕眩。
他从未有过这种心理反应。
那时,他只会像个害羞的大姑娘似的一动也不动,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今天上午来此“香茗居”的路上,她就不顾众多的眼球而大方地拉着他的手,神采飞扬、旁若无人、昂首阔步地向茶楼走。
他们给路人的感觉俨然是一对年轻的恋人。
但他一点儿美好的感觉也没有,他对路人投来的目光只感到难为情。
因为他对女孩儿拉他的手感到不习惯。
他当时只想尽快挣脱她的手,他只想尽快进茶楼,逃避众人的目光。
穆一星在穆家庄时,从未见过男女青年拉过手,就是恋人之间也极少有人手拉手地招摇过市,生怕惹来比较封建的农村庄户人的笑话。
而在城里,青年男女就开放得多,人们对他们拉手的举止抱有见怪不怪的态度。
穆一星虽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但由于受到中西方文化的长期熏陶,思想并不保守,他也渴望浪漫和jiqing,也希望与心仪之人携手并肩,漫步在黄昏的林荫小路上。
望着彩霞飘飞,看着飞鸟归巢,倾听醉人的情话;
闻着晚风携来的花香,那般的温馨,那般的浪漫简直令人无以言表。
但他的心仪之人是陶兰而不是王雅琴。
王雅琴的确可爱,但可爱不意味着可恋。
他不讨厌做她的朋友,但也不希望做她的终身伴侣。
而王雅琴显然把他当成心目中的恋人了,这正是让穆一星感到一丝不安的原因。
穆一星现在有点儿后悔了。
后悔不该到这里喝茶。
后悔不该答应做她的弟弟。
后悔没有在她有所表示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截了当,但已经有所暗示了——就向她挑明二人相处可能不合适
但现在好像说什么也晚了,因为她现在已经认起真来。
他觉得她之所以低头喝闷茶,一句话也不说,完全是由于陶兰的缘故。
他猜测,她见他身边冷不丁又冒出一个所谓的妹妹来,而且比她漂亮。
她可能感到与陶兰相比自己处于劣势地位,内心的忧虑、不安、缺乏自信的情绪马上凸显出来。
女孩儿,敏感的女孩儿,多情的女孩儿,难以琢磨的女孩儿。
对这样的女孩应该怎么办呢?
穆一星思前想后,决定采取哄的办法。
他敲了敲茶几:“喂,二姐,你在生我的气吗?”
这一招果然奏效,王雅琴立即抬起了头,大睁双眼,显得又吃惊、又欣喜的样子:“你在叫我?管我叫姐姐吗?”
“没有啊!我没有叫你姐姐呀!”
“刚刚才你不是”
“刚才我只叫你二姐来着。”
“那不一样吗?”她忽然站起来,绕过去用两只拳头使劲敲打他的后背。
穆一星赶紧讨饶:“姐姐,饶命!姐姐,饶命!”
王雅琼将茶杯一顿:“别闹了琴琴!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人家高兴嘛!自从认他为弟弟后,他这是第一次叫我姐姐。”
王雅琼看了他俩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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