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星面对墓穴,遐想连篇,竟一时忘记刚才的惊魂一幕。
见红冠大蛇始终不见,他估计那畜生已钻回墓穴,只要他不再用镰刀敲击棺材板,它就不会出来。
他放下心来,居然将坟头四周的青草收割完毕,才背着草筐走出青纱帐。
一路上,他还在后怕地想着那条红冠大蛇。
这家伙,怎么会像公鸡那样头顶红冠呢?
该不会是成精了吧!
这老坟看样子有些年头了,那条蛇在里面“修行”时间也不短了吧?
100年,200年,300年?
狗屁!300年能修成精怪才怪了呢?
邱大顺叔叔说白素贞修行了千年呢!
白素贞现原形后,蛇身有水缸般粗,红冠畜生才擀面杖粗,连做白素贞的孙子都不够份儿。
丫的,白白地吓了小爷一跳!
关于这段经历,穆一星没对任何人讲。
但是,他在晚上却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的他一个人脚不沾地地走在一片陌生的旷野上。
天是灰蒙蒙的,地是灰蒙蒙的,稀疏的草木也是灰蒙蒙的。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就像一只灰蒙蒙的幽灵。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短松冈,就像一道矮小的山岭,又像周围长满了杂草皇陵宝顶。
他飘然而上,到达短松冈近处。
短松树根处,有一碗口粗细的洞,黑黢黢的像是兔窝抑或狐狸窝。
他折了一段松枝,朝洞里探去,想要捅出里面到底是何物。
捅着捅着,松枝一动,没有朝里,而是朝外拱了出来。
他一愣神,却见一条红冠大蛇衔着松枝一头爬出洞口。
“我的那个娘啊,怎么会是这畜生?”他撒腿就跑。
“穆一星,别跑,我是桂珍!”那畜生竟口吐人言。
“桂珍?”他狐疑地转过身来,果然见一个粉妆玉砌般的小女孩儿站在他面前。
桂珍从哪儿冒出来的,那条大蛇呢?
他张顾四周,不仅没看到大蛇,桂珍也不见了。
一着急,他的梦醒了,出了一身臭汗。
真应了那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他在白天并没有想桂珍啊!
以后,穆一星每每见到穆桂珍,总是以怪怪的目光望着她。
“有病!”每每此时,桂珍甩出这句话,就迅速跑开。
打猪草是穆一星春夏秋每日的义务,夏季洗澡才是他的乐趣。
他在夏天喜欢洗澡,父亲已经教会了他许多游泳的技能。
他常常到小北河里跟小伙伴们游泳、打水仗。
河水浅的地方水温也高,游起来不过瘾,他们就跑到“耀进井”里跟大人们一起游。
那里水深水凉,游得实在痛快!
但由于人多水域有限,挤挤挨挨的,“畅所yu游”根本做不到。于是他建议小伙伴们到村南的大水坑里去游。
小伙伴们一听就吓坏了。
村里的人都知道,那个水坑是去不得的,因为那儿淹死过四个人。
那水坑过去是穆家庄的使土坑,村里盖房取土多半到那里挖掘。坑很大很深,坑底全是胶泥,雨水下来不易渗透,越积越多,造成了很大一片深水区域,而且一年四季不干涸。
那个水坑里水草多,鱼也多,但没有人敢到那里钓鱼,因为曾有人钓鱼淹死在坑里,具体细节谁也说不清。
有人说,可能是淹死鬼揪着钓鱼的丝线把他抻下水的。
就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所以别说到那里去洗澡,连钓鱼者也望而却步。
穆桐曾告诫过儿子们:“谁也不准到南坑里洗澡,那儿淹死过人,死人都变成了淹死鬼,淹死鬼每年都会找替身,谁一下水就别想再上来!”
穆一星这次把父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他不信邪,不怕鬼,真的就跑到村南大坑里下了水,游得那个痛快劲儿就甭提了。
妈妈后来听说他到那个水坑洗澡的事,把他摁倒在地,狠狠地抽打他的屁股。
淑娴这是第一次下重手打他。
他咬着牙愣是没哭,还在争辩:“您不是不反对我游泳吗?”
淑娴说:“游泳行,但有鬼的地方不能去!”
他说:“你不是说世上没鬼吗?”
淑娴说:“我说过世上没鬼,但没说过世上没有淹死鬼!”
“淹死鬼不是鬼吗?”
“淹死鬼……我让你狡辩!”于是招来一阵更剧烈的暴打。
打过之后,妈妈搂着他哭了,哭得很伤心,边哭边摩挲他的臀部问:“疼么?”
他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淑娴最疼爱穆一星了,虽说有时他不大听话。
她一直把这最小的儿子当成她的希望之星,所以才会给他取名为穆一星,按哥三个名字排法,他本应该叫穆一水的。
淑娴喜欢女孩儿。
穆家三代不缺少男丁,唯独缺少女孩儿;她预感第三个孩子很可能是个女孩儿,但结果还是个男孩儿。
她在失望之余就想到了宿命,也许她这辈子只有生男孩儿的命。
但让她感到慰藉的是,穆一星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像她自己,只要他不疯跑,稳稳当当地在家坐着,跟一个小姑娘别无二致。
每当这时候,淑娴就捧着他稚嫩的脸蛋儿对他说:“星儿,别人都说你俊,像个女孩子,你要真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可以陪妈说说话儿,帮妈做做饭,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什么的唉!你都10岁了,妈也46了,给你生不了妹妹了,没这个命啊!”
每当此时,穆一星就把头靠在妈妈xiong前,说:
“妈呀,您就把我当闺女养吧!放学回来我帮你做饭、洗衣服,有什么针线活儿,您也交给我做,我不会做还不会学吗!”
淑娴为了过把养闺女的瘾,于是就把穆一星当女孩儿养,最直接的办法是给他留比较长的头发,直到他上了初中后才给他剪短。
穆一星努力践行着自己的诺言,把一些女孩能做的事都承担下来。男孩应做的事他也不耽误,像什么打猪草、拾柴禾、捡麦穗之类,样样都干。
穆一星虽说听妈妈的话,但骨子里蔫淘气,仅就这一点来说不像个温柔的“女孩子”。
但淑娴还是知足的。
因为男孩子毕竟替代不了女孩子,男孩子有男孩子该做的事,男孩儿若过于阴柔而少了阳刚之气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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