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星跟二老说在街上转转，就披上军大衣，走出屋外。
十八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还比较圆，月色也比较美。
很快，他就漫步在穆家庄靠北的那条街道上。
穆家庄顺着小北河而建，东西狭长，建有南北两条大街，其中南大街为主街，东连李家营，西连去n县县城的沿线各村庄。
穆一星现在走的北街是穆家庄的辅街。
街道铺着水泥地面，比较平整，就是路面比南街窄，两辆车交错时可以勉强通过，若是对面来了辆满载柴草的拖拉机，就要注意了，不然就会发生剐蹭。
街道两旁，除了电线杆，就是榆树、枣树杨树之类，树上掉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粗的细的树枝，干巴巴的指向天空和四面八方。
没有路灯，据说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村部才会给街道安装路灯。
虽说现在没路灯，但街道上比较明亮，因为月光和农舍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混杂在一起。
由于天气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很多人躲在屋里看电视或者早早休息了。
穆一星非常喜欢月亮，尤其喜欢中秋节和元宵节的月亮。
今夜天很蓝，雾很淡，银河若隐若现。
月亮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温柔地、略带羞涩地揭开头上的面纱，把她的美、她的爱、她的冰清玉洁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世人看。
翘首望月，穆一星一时痴了。
看着“月亮树”，他就想起了“吴刚伐桂树”；想着桂树，他就想起了桂花和“桂花酒”；想起了桂花酒，他就想起了“捧酒之人”。
“月亮树”一望可见，“蟾宫”在何处？月亮仙子嫦娥在何处？
古代人想象力丰富，看到“月亮树”，就联想到“嫦娥奔月”；看到“银汉灿烂”，就联想到“鹊桥”和“牛郎织女”；看到蝴蝶双飞，就联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
古人有时比现代人还聪明，比如《黄帝内经》，流传了几千年，今人还在研究，尤其是学中医的。
穆一星摇摇头，觉得自己想远了。
虽说有月亮挂在天空，但街道也不如有路灯时亮堂。
他在n县二中读高中时，晚上出来散心，几乎所有有名字的街道上都装着路灯，不像穆家庄，每年春节前后才安装路灯。
这也是城乡差别的一个缩影。
穆家庄腊月二十三安装路灯。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
过小年，传统上是晚上祭灶活动。
穆一星从记事时起，就没见过大人们举行过“祭灶”仪式，只是白天进行室内外大扫除，扫除时，就连被子、褥子、锅碗瓢盆等也要搬到屋外。
穆一星对过小年不大感兴趣，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那天，他可以吃上一两颗糖果。
“糖果祭灶”留给了他深刻的印象。
在小年之前，还有一个“腊八节”。
腊八粥好喝呀，比平时的玉米粥粘稠，熬的粮食有八样：玉米、小米、黄米、高粱米、小麦粒、绿豆、黄豆、红小豆，这些都是穆家庄自产的东西。
穆一星最喜欢过除夕了。
临近除夕，他盼望过年的感觉，那感觉就像禾苗出土盼望雨露；就像鲜花绽放盼望蜜蜂；就像干涸的土地盼望下雨；就像垂钓的人盼望鱼儿上钩；就像一锹下去盼望挖出一个金元宝；就像装扮整齐的新郎盼望新娘的花轿……
而真正到了除夕后，那种种盼望就会趋于平淡。
那天，他不能睡懒觉，要“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那天，他不能去找小伙伴们捉迷藏、打麻雀、打土坷垃仗，他要帮母亲擀面皮，包饺子，还要帮父亲贴春联。
说起贴春联，他想起了父亲教给他的一首儿歌：
“过年了，贴画吧！东一张，西一张，贴到墙上亮堂堂。还有一张没贴了（liao），一下贴到炕沿上。孩子过来抓一把，他爸爸打了他一巴掌。他妈说，扯了画，不要紧，打坏孩子遭饥荒。气气囔囔砸了锅，气气囔囔摔了碗，气气囔囔过了年！”
除夕晚上，他彻底自由了，乐意放炮竹就放，乐意看春晚就看，乐意出去疯跑尽管去。
春节一早吃过饺子后，大人们都去拜年，小孩们大多不会叩头，只跟在家长后面，家长进了别人家的门，他们就留在外面乱跑，等家长出来，又像跟屁虫似地一哄而上。
穆一星就是这些孩子当中的一员，他那时蔫淘气，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头，口袋里装着十来个炮竹，抽空就掏出一个炮竹点燃，冷不丁仍在大人身后，炮竹炸响，大人们吓了一跳。他和小伙伴笑着跑开。
过了一会儿，见大人们没有回头来追，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尾随向前，然后，故伎重演，再来上一炮，如是者三。
穆一星边走边遐想，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邱大顺家的房后。
大晚上的，他不想去他家串门，只停留了几秒，就接着朝东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东，顺着街道拐弯，再朝南走上约200米，就到了南街主路上。
南街道路几乎比北街宽了一倍，路面也不是水泥铺就，而是平坦的柏油路，属于县级公路。
因为此路是李家营乡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所以比北街要繁华得多，村委会、学校、卫生室、小吃部以及穆向东家的大商店全都建在南街两侧。
街上行人不太多，但来往车辆不少，大部分是过路车。
穆一星上了南街后没做任何停留，直接朝西走，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个70来岁的老头，穿着一件旧棉袄，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在一瘸一拐地捡路边的塑料瓶。
借着月光，他定睛一看，老头好像是王武说过的“榆木疙瘩”瘸腿张。
“榆木疙瘩”瘸腿张住在村东小北河旁，住在没有院墙的两间土坯房里，房前堆满了许多破烂。
穆一星在李家营读初中时，路过他家门前，常常见到瘸腿张给废品分类，以便按照类别卖钱。
“张大爷，这么晚了天又冷，您还没睡呀？”穆一星走到近前问。
“我不困，也不冷。你好像是穆桐家的孩子吧？”
“是。”
“听说你上大学呢，怎么，放假了？”瘸腿张问。他嘴里说不冷，但连连吸着鼻子，似有清鼻涕流出，还用棉袄袖口在鼻子下使劲儿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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