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语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粉, 将药粉放在了袖管里,“父亲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臣听闻……”庆国公顿了一下,试探地问道, “娘娘在宫中与陆掌印十分亲近?”
苏不语垂着眸, 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陆掌印在宫中对哀家颇为照拂。”
庆国公眯了眯眼睛, 轻声呵斥:“娘娘是主子,哪轮到一个太监照拂的, 何况陆掌印那人虽长了一张神仙面孔, 却是个阴晴不定的, 前一刻还将人捧着下一刻便将人千刀万剐了,娘娘千万要防着他些。”
苏不语慢慢抬头看向庆国公。
他和蔼地笑着, 就像是真的关心她一般, 继续道:“娘娘,苏家始终是娘娘的苏家, 总是要帮着娘娘的。”
苏不语点点头, 似是听进去了,又不经意地问道:“平王何时从江南回来?他与妹妹的婚事是不是该定一定了?”
庆国公立刻警觉地看向她的眼睛,见她眼底清澈并不像察觉到什么,敷衍地说道:“江南错综复杂,哪是那么容易的, 你妹妹年纪小,我还想再留她两年, 不着急。”
他又四下打量了一下, 确定没人的时候才附在苏不语的耳边说道:“有消息说陆行是凌家逆党的余孽,屋中还供奉着凌家的牌位,太后娘娘将这蒙汗药下在陆行的饭菜里, 趁他晕倒后仔细查查他的屋子。”
“凌家?”苏不语不解地反问。
“凌家谋逆那会,娘娘还小故而不知道,娘娘只管去查便是,只要在他房里看到一个凌字,那他便是凌家余孽。”庆国公笑着解释。
“可是……”苏不语有些犹豫,“哀家若是将蒙汗药下在掌印的饭菜里,被他知晓了……”
庆国公的眼睛又眯了眯,藏住一闪而过的凶光:“他不会察觉的。”
死人又怎么会察觉呢?
萧清宴来请安的时候,正好与庆国公碰头。
庆国公略微打量了一眼迅速成长起来的小皇帝,有些可惜刚刚没有吩咐苏不语一并将小皇帝毒死,不过来日方长——
他想起与萧景桓商讨时,萧景桓在说到苏不语后明显的犹豫,比起他这个父亲,萧景桓倒是更想留住苏不语……
倒是不知道,他这个木讷的大女儿进了宫之后反长了本事,竟能同时勾住陆行和萧景桓,要知道这两个可都不是简单的货色,尤其是陆行。
庆国公虽然听到了风声,但是苏不语与陆行之事,他多少还是不信,毕竟陆行是太监——
苏不语能毒死陆行最好,若是没毒死陆行反死在了陆行手里,他也好借机发难。
庆国公敷衍行了一礼,没将萧清宴放在心上,转身离去,没发现萧清宴看着他的眼神深得吓人。
萧清宴进来的时候,苏不语正倚着窗。
窗前下着小雪,点点滴滴飘零进来,寒风扬起她掉落的发丝,冻得她一张小脸通红,而她还傻乎乎地伸出手去接住飘落的雪花。
看着有几分傻气,偏叫人疼爱。
“这么冷的天,太后怎么开着窗?”萧清宴一个跨步上前,越过苏不语去关窗。
等到窗关上,他一低头便发现他的双手刚好对苏不语形成了怀抱之势,娇小的苏不语就缩在他的怀中。
苏不语仰头看他,他们离得很近,女子身上犹带几分冷冽的气息就这样呼在他的脖颈处。
明明是凉意,萧清宴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朝后退了两步,侧过头去,面上是一片绯红,他再老成,于男女之事上还是一片空白,并不知道该如何去亲近一个女子。
他闻着苏不语身上谈谈的香,许久才缓下剧烈的心跳,慢慢坐在了苏不语的对面,“今日正月初一,朕是特意过来请安的。”
苏不语细细地打量着他,打量得年轻的皇帝忍不住又有了细微的面红,她才收回了眸光,“皇帝当真是长大了,今年也到了束发之年。”
她起身,为他拿了一个锦盒,“这支玉簪是送给皇帝的束发之礼。”
“多谢太后。”萧清宴起身恭敬地接过锦盒,却始终坚持不叫她“母后”。
苏不语欲言又止地看向他,在他期盼她问出口的时候,又迅速转开了视线。
萧清宴心底有着说不出的失落,手指在锦盒上敲了两下,也知道如今还不到时候,他还得到再忍忍。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不语今日的妆扮上,许是正月初一,她穿了一身的绛红色,额饰也是殷红的光珠,看着颇为喜庆,更是映得她面若桃花。
却不知道她穿一身朱红嫁衣是什么模样?
“太后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翡翠还是光珠?”萧清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苏不语,像是苏不语给了他答复,他便能将这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都搬过来一般。
苏不语微微愣了一下,笑着回答:“哀家喜欢清雅浅淡的颜色……”
她垂眸便能看到身上的绛红,忍不住捂住轻笑,如情窦初开,脸上有着浅浅的桃花粉,“也喜欢这艳色。”
萧清宴看得有些痴,初时未曾察觉,如今越看苏不语越是美得惊人,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忽地察觉到了什么,猛一回头,果然看到陆行就站在门槛旁,掌印太监身上的绛红色蟒袍看着极为刺眼。
萧清宴站起了身,再看向苏不语绛红色的衣裙,只觉得这个颜色并不适合她,像她这般柔情似水的女子还是清清雅雅得好。
“朕先走了,娘娘好好休息。”萧清宴没像从前一般留下来用膳,走得干净利落。
他越是这般,越叫陆行脸上的漫不经心消散。
“皇上来娘娘这请安?”陆行脱去身上的大氅,等身上的寒气散尽才走到苏不语的跟前。
“是呀,”苏不语停顿了一下,从袖中拿出那包药粉,“前面我父亲来过了,给了我这包药粉。”
陆行接过了药粉,他对药没什么研究,却是对毒极为熟悉,毕竟他试过无数的毒,才寻到能下在老皇帝身上、而不被发现的毒。
手中的这包药粉只闻了一闻,他便知道是剧毒。
他看向苏不语。
原本见到他尚有几分愉悦的苏不语,这会儿恹恹地倚靠在案几上,“父亲同我说这只是寻常的蒙汗药。”
“他叫你将这药粉下在我身上。”陆行肯定地说,这些日子,他扶持小皇帝打击平王一派的人,庆国公自然第一个想要对付他。
“是……”苏不语苦笑着,她大体也是意识到这并非是蒙汗药。
“不语,这是剧毒,能叫我直接毙命。”陆行盯着她的眼眸,果然见到了她眸中的秋水滞住。
“不语将它交给我,是选择了我吗?”陆行半蹲而下,同她平视,深邃的眼眸中只倒映着苏不语一人。
苏不语朝前一扑,抱住了陆行,在他的怀中轻声呜咽:“景行,我想要你好好的……”
陆行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那一句庆国公根本不把她当女儿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只淡淡说道:“我总不会让苏家的人死绝。”
苏不语抬起头望向他,眼里还有未擦去的泪珠,“留着他们的性命……其他便由你吧。”
陆行的指腹贴上了她的眼角,轻声问道:“我想带不语去江南,不语愿意吗?”
“现在?”苏不语略微诧异。
“将来。”陆行回答。
苏不语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轻轻地嗯了一声,未曾见到陆行的眼眸愈发深邃了,如墨难化。
转眼已是阳春三月,京城里的花也灿若江南。
原本把持朝政的掌印太监陆行忽地突发恶疾,连着几日未上朝,而迟迟不归的平王萧景桓终于从江南回来。
他风尘仆仆而归,回到京城之后,直接来见苏不语。
端庄的女子似乎比他记忆中的更美了一些,看得他恍惚了一下,尤其是身上的淡香,更是叫他满是眷念——
原来从杏林惊鸿一瞥之后,他便再难忘怀了。
“娘娘,”萧景桓叫着苏不语,脸上竟是温和的笑容,“臣弟在江南的时候甚是想念娘娘。”
他的话语是不遮掩的露骨。
苏不语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平王,哀家是你的皇嫂,这样的话不该对哀家说。”
萧景桓笑着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不语,从前苏不语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逃不出他设下的棋局,而今他有意留下苏不语,她也不可能逃出去。
“我的皇兄早已死了,何况他在时也没有和你多恩爱;陆行只是太监,他行事乖张,能对你有几分在意?至于我的那个小侄子,就更与你不亲厚了,”萧景桓毫不在意地撕开伪装,“你或许不知,那时的白虎本是要攻击他的,是我那小侄子动了手脚,叫白虎直接袭向你。”
萧景桓轻叹了一生气,深情说道:“不语,这皇宫之中在意你之人,唯有本王。”
“还请平王慎言……”苏不语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萧景桓更快地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用手禁锢住她纤细的手腕,桃花眼对上她的杏眼,里面的晦涩叫人害怕。
“平王……”苏不语叫着萧景桓,柔美的声音里夹着颤音,“这里是皇宫,你不得放肆,来人——”
“本王劝太后娘娘还是不要叫了,”萧景桓的手稍许用力,便将苏不语带入了自己的怀中,“本王没有准备好,又怎么会轻易从江南回来?”
“你什么意思?”苏不语苍白着一张脸。
萧景桓看着怀中的美人,只觉得她眼里带着些许害怕更美了,“陆行是除了我不少人,但是他却不知今日禁卫军领将是本王的人,而如今他身中剧毒也管不到禁卫军。”
他停顿了一下,笑道:“这还得谢谢本王的好太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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