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分巷子的日子便这般平稳过着。

    孔云彩不求生活多轰轰烈烈,只愿喜乐安康。

    她最近有些忙,忙着端午节招待从庄子上来镇上过节的二房众人。

    桃分巷子隔壁的钱家也有些忙,忙着给钱二女相看夫家。

    这条巷子说来不过几户人家,院墙里外就那点儿事情,丁点儿的涟漪都能勾得附近热闹起来。

    这一日下晌,杜娘子提着一串拴满粽子的麻绳,敲开了花家的大门。

    孔云彩收了这份节礼,请人在屋中坐。

    往年节令如常,一般都是六月初过端午。

    今年赶上四旬一轮,端午节便在七月过。

    “哎哟哟,可苦了县里那群后生们,七月的阳头能把一身的皮给晒伤,耐不住县老爷赐匾,竞渡头名比往常稀罕不少呢。”

    杜娘子今儿早上去过县里,码头一如往常的人流如织,却比寻常要喜庆热闹。

    无他,端午佳节,最受民众追捧的便是端午竞渡了。

    “那后生们的膀子,我瞧着比我大腿还粗。”

    她双手做个圈,在自己大腿上比划一下,“你说,那力壮的汉子一顿得吃多少粮才管够呐。”

    孔云彩笑而不语。

    纵是她已经成亲,说到外男还是有些不自在。

    杜娘子看她神情,朗声笑几下,“怎么?我瞧着七郎也是一把子力气的男人,夜里在那事儿上不使劲?”

    “婶子!”

    孔云彩急忙低喊一声,“这话”

    “哎哟,是我多嘴,是我多嘴了。”

    杜娘子也是兴致高,嘴上才没把关。

    对面的小妇人面若桃花,或是因着自己说得有些露骨,羞赫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杜娘子喝了一杯茶,瞧着屋中雅致的装点,不由挑挑眉头。

    小两口还热乎劲上呢,等过上几年,兴奋劲儿没了,说话自然就泼辣了。当年,她也是经人这么调侃过来的。

    想罢,她又道:“上一回,你送我家的甜粽子,怎么想着加黄米?哎呦,加了黄米吃起来要比全是江米的更糯,更香。我今日去县里,给我那口子还捎带了几个呢。”

    孔云彩淡淡笑着:“就随便做做。”

    心里却很欢喜。

    杜娘子忆起方才进院子看见正在晒漆的桌子,好奇道:“瞧着你院里搬出新桌子了,是二房那边的要来?”

    孔云彩点头:“年年端午,二房都要来镇上一起过,毕竟是连着亲,得有个场面。”

    她刚进门,想着头一年还是喜年,便把招待饭食的大桌子重新上漆了。

    这话一出,杜娘子脸色就有些古怪。

    孔云彩全然懵懂,“是有什么不妥吗?”

    杜娘子:“你婆家这个二房吧”

    她说话一半,摇头的动作便是自己的不喜欢。

    “按理,这话要是我说了,有挑拨的嫌隙,保不得还落个长舌妇的名头。但咱们走得近,你是个豁达性子,我不忍你吃闷亏。”

    “二房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孔云彩于是问:“怎么个不好相与?”

    过往的事情,她只听丈夫提过几嘴,说是二房的人和他处不过来。至于详细内情,她却是没有多嘴问,

    但是瞧着公爹的态度,并不疏远。

    所以孔云彩只当这是一门远亲看待。

    毕竟是花家的人,她心里还是十分好奇的。

    “别的不说了,你婆家家资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隔壁钱家那老丫头,拖着不嫁人,就是因为还恋眷这一点。”

    杜娘子表情带了几分严肃。

    “我记得是花骏头一个媳妇没了以后,二房的人便想把闺女说过来。”

    孔云彩惊讶:“可是,他们不是兄妹吗?”

    又想到,这兄妹是名义上的,血缘上花骏与二房还是不搭,成亲也是可以的。

    杜娘子看她想明白了,不再明说。

    花骏是花大苗捡回来的,这事儿在桃分巷子不是新话,住这一片多少年,一传十十传百,知道这事儿不难。

    但人家花大苗放过话,族谱上定了名姓,花骏就是他大房唯一的香火,养恩高于生恩。

    如此流言才平息了。

    “二房要送闺女来,花骏不愿意,你公爹也觉得不合礼法,没答应。那时候这条巷子就没安分过,二房不管大小老少,变着法儿地闹。”

    杜娘子压低声音道:“还有更不要脸的呢。大半夜,二房那闺女偷偷往花骏屋中钻呢!”

    看她一瞬间变了脸色,杜娘子忙说完:“花骏将人踢出屋子,没叫她占上便宜。”

    “那时候二房说是大姑娘身子让看了,花骏要是不娶就是要人命。逼到这份上,你公爹生气了,将人撵出去,说是要断绝关系,二房才吓得不敢再闹。”

    二房依赖过活便是大房手中的五十亩田。公爹一但狠心断绝关系,他们便连一个子儿捞不着了。

    这种账,二房还是翻得清楚的。

    “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那边的人不太正,你自己留心些,别叫人给算计了。”

    孔云彩谢过杜娘子,送人走了,回到屋中。

    夜里,她自然要问二房的事情。

    花骏三言两语,将二房人大概品性说了些,告知她不用担忧。

    “就明日一顿饭,吃过,他们就会走。”

    孔云彩看他大手编着五颜六色的花环,语调漫不经心,很明显并不把二房放在心上,心里便踏实了。

    “饭食已经和酒楼说定了,我再烫上一炉千层饼子,你说呢?”

    花骏几无不可地点点头,只专心手里的花环。

    一等编成,起身走到妻子跟前,给她戴上。

    入夏的时候,花骏将院中靠墙的地方辟出一方,孔云彩当他是要用作菜地,谁知他竟是种了一畦的花。

    新买的黄铜镜,映得人眉眼清晰。

    孔云彩收了丈夫新做的礼物,爱美地凑在梳妆台前看个不停。

    花骏就站在小妻子身后打量。

    人比花娇,便是此时。

    “喜欢吗?”

    孔云彩对上镜中人的视线,欢喜地点点头。

    “相公,你是第一次编花环吗?手艺真好。”

    “不是第一次。”

    孔云彩回头看他。

    “第一次是编给娘的。”

    她这才放心,“婆婆便算了,若是你编给其他女子,我才不会收你的礼物呢。”

    花骏轻笑,一手抬起她下颌,低头在她微微撅起的唇上落一个轻吻。

    ——

    出乎她意料,二房过端午,一大家子八口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院子,吃了一桌好宴,只在厢房里歇个盹,上夜看过灯会,第二天天不亮,便起身搭骡车走了。

    孔云彩不仅没听到什么难听刺耳的话,还承受不少二房讨好和奉承。

    她有些困惑,只好去问丈夫。

    花骏又在磨刀。

    明日下晌,他要教云娘骑马,若是有机会,没准能打个猎,吃吃野味。

    “大约是爹说过什么吧。”

    他道:“上一回分一半田亩的事情,爹跟二房说,全是你同意了,才愿意分给他们。”

    孔云彩不知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不由愣一下。

    她正和着明日出摊要卖的饼子,双手都是白面疙瘩,看向另一侧的丈夫。

    就在这一瞬间,她恍地明白为何新婚第二天,公爹便领着她挨家挨户地认人了。

    公爹和丈夫一直都是用这种守护的姿态在向外人彰明她在花家的地位。

    想明白这一点,她心里一阵温热。

    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报以十分。

    孔云彩揉着面团,笑道:“那日瞧着公爹喜欢吃我做的猪蹄煲,明儿记得留些。”

    花骏点点头。

    临睡前,自然是一番亲热。

    他想到妻子先前的叮嘱,不知想到什么,伸手在自己的腰上掐了掐。一向劲瘦的地方,此时摸着竟然有些松了。

    怎会如此?

    他不由陷入回忆。

    晨间吃了羊肉馕饼,中午吃了猪肚包鸡,夜食吃了温炖河鲜。

    临睡前,妻子称有些馋,端了一碗匙子饽饽红糕。

    嗯好似妻子只吃了两口,剩下的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不仅今日如此,这种养膘般的日子从云娘与他成亲后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

    他不由扶额,一时感慨自己也会经历这种甜蜜的负担。

    “怎么了?”

    心还在方才情/事余韵中剧烈跳动,孔云彩失神中察觉到听到耳畔传来一阵轻叹,开口问道。

    “云娘,你最近长胖了吗?”

    “!!!”

    孔云彩简直不敢相信,才做了这种亲密无间的事情,他怎么有脸嫌弃自己重?

    虽然偶尔有几次是她在上面

    孔云彩难为情地回忆着。

    可那不是他要求的吗?

    “你嫌我重?”

    花骏低头看着瞬间懊恼的妻子,道:“你不重。”

    妻子那点分量,他一只手就能拎着。

    “那你为什么说我最近长胖了。”

    孔云彩手指戳着他,有些委屈。

    花骏捉着她作乱的手,落在自己腰间,“你没胖,但是好似我胖了。”

    孔云彩却十分欢喜。

    摸着微微发软的腰间肉,十分欢喜,“哎呀,可算是胖了,以前你这里硬邦邦的,瞧着就跟从来没吃饱过似的。有些肉才好呢。”

    发福发福,人胖些,说明家里日子好,福气绵长。

    “我想好了,从明天开始,晨饭你再多吃一个蛋。”

    花骏往下缩进被中,埋进她的颈窝,无奈又宠溺地应下这墩实的幸福,“听你的。”

    孔云彩热情回应。

    她盯着纱帐上晃来晃去的鱼纹图案,心里想着——

    养丈夫不能抠门!

    瞧瞧这精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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