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知道房东晚上会过来,特意没出门。
听到敲门声也就直接过来开门,没想到,一眼就看到熟悉的发型。
女孩站在门口,低着头,明明天气闷热异常,却穿着长袖长裤,鬓角的发丝湿答答黏在侧脸,他熟悉的脸。
是昨晚那个女孩。
她怎么知道他搬到这了?
许栀看到男款鞋时心一沉,自报家门的话在嘴里准备着。
硬着头皮抬头,愣了两秒,她忽然激动,语无伦次地说:“你在这!啊!天呐!我昨晚的兔子玩偶,你看到了吗?”
陈让一头雾水,手一拉把门关上一半。
“你怎么知道我搬家?”
语气有些凉,她没在意,又往前凑了凑,巴掌大的脸卡在门缝,“我今天去那边了,可你搬走了,我找我的兔子玩偶,昨晚我放在椅子下面,用白色布袋装着的,布袋上画着一个卡通奶牛……”
陈让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忍不住捏了下眉心,“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啊?”许栀不相信,手指把着门边恳求,“我真的放在椅子下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没看到。”他目光落在攀着门边的手上,语气更冷了,“我很忙,麻烦让一下,我要关门。”
许栀眼神渐渐暗淡,抓着门边的手也脱力,细白的手腕软软地垂在两边,像遭受了巨大打击似的。
陈让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顺手把门关上。
房子里还没收拾,数量众多的大小纸箱排列在大厅,他准备先把大箱子打开,身后又响起试探的敲门声。
他转头看了一眼棕榈色的房门,脸上露出不耐。
门口依然是纤瘦的女孩,见门开吓了一跳,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往屋里眺望,语气是故意堆叠起的轻快,“你说……会不会被林达内装到箱子里了但你不知道呀?”
他握着门把的手渐渐用力,“不会。”
“哦…”她嗫嚅着,低头想了一下,“那你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去问问他也行。”
陈让深呼吸,昨晚彻夜未眠的疲惫像海啸般压垮他的耐心,他按了下太阳穴,一字一句地说:“不能。”
啊……
许栀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走廊闷热,她却紧张得手脚冰凉,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
算了,算了吧,她心里念着。
又往前走一步,握紧拳头敲门。
过了很久才听到脚步声,她抓着包带,把要说的话在心里循环默念几次。
门开了。
是四敞大开。
男人胳膊支在门框,脸色不太好看,低声警告她,“你再敲门就算扰民了。”
许栀端着肩膀,表情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你好,我是房东,过来签协议和收房租。”
……
身份的忽然转变让陈让有些不自在。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误打误撞。
他接过女孩递来的房屋租赁协议,粗粗扫了一眼,他知道这东西没有用,不管是签字还是按手印,最后毁约也只是轻飘飘一句话。
他拿着笔,在右下角随意划拉两笔。
许栀接过,却皱眉,“你名字签的不行,我看不出是什么。”
陈让笑笑,拽了下裤线坐在沙发上。
“签清楚了你就会守约吗?”
许栀低头,余光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难道是合同里的条款不对吗?
赶紧从上看到下,许妈租房一直都是这个合同,都是半年交,这么多年从没发生什么糟心的事,怎么到他这就不对劲了。
果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真是倒霉。
她把合同放在茶几上,蹲在旁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下面的空栏里,然后把笔递给他,“你重新把你名字写上,要能看清楚的。”
陈让轻笑,接过笔,探身过去签上名字,一笔一画,和她刚写好的‘许栀’一上一下。
拧着笔盖盖好,他又说:“你能保证签好合同不悔约吗?”
许栀扯掉下面的附件,递给他,语气凿凿,“当然能保证,除非楼塌了。”
……
陈让不置可否,随意把合同塞进茶几下的抽屉里,却听到她如蚊蝇般地碎碎念,“我才不像你那样,顾客落东西也没个好脸色,只会在那拉着脸说没看到……”
他纳罕地看着女孩明目张胆说她坏话。
“我听到了。”
许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就是说给你听的。”
陈让忽然被她幼稚到,“那你就大点声说,在那碎嘴我听不清。”
许栀哼了一声,“就是让你听不清,你自己琢磨去,我骂得可脏了。”
……
陈让愣怔几秒,心情忽然变好。
在成年人的钢铁丛林里厮杀多年,没有这样简单的直来直去过。就算很小的时候,他也沉闷稳重,从没这样斗过嘴。
他轻笑,疲惫忽然卸去大半。
女孩正值青春,就算身材是偏瘦类型,脸颊也是饱满的,胶原蛋白肆意的年纪。
她绷着脸,眼睛是气的,唇角却是弯的,是现在时尚圈流行的桃花唇。
她把合同仔细叠好放进包里,又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头也不抬地说:“房租怎么付?”
陈让抱着肩膀,烦闷像乌云般散去,尤其是看她故意别着劲的紧绷模样,语气带着笑意:“微信。”
说完从裤兜掏出手机,点进个人名片。
手机在空气里碰面也像带着情绪,她直冲冲甩过来,叮的一声又马上拉回去,头也不抬地啪嗒啪嗒按键盘。
陈让按下通过键,界面跳转到聊天,女孩不说话,哒哒地打字。
【许同学】:要押三个月的房租,一共四万五。
他盯着屏幕上冷冰冰的字,又抬眼看近在咫尺的女孩,按灭手机,“如果是你毁约要三倍房租赔偿我。”
女孩不说话,手指哒哒哒。
【许同学】:好的。
【许同学】:但我不会毁约,钥匙已经放茶几上了。
他转头,茶几边上果然躺着一串钥匙。
看来她这是不打算跟他说话了,陈让无奈,按亮手机,直接转账。
哗啦~
钱款入袋提示。
许栀把包里的合同和钱检查好,又把手机放进去,想了一下没什么忘记的,干脆的转身离开。
陈让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涌起怅然的情绪,女孩裙摆擦过纸箱已经快走到门口,他语气努力调到温柔模式。
“许栀,你如果想剪头发,就直接来我这。”
许栀脚步顿住,手已经握住门把,她手指松了又紧,到底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好…谢谢你。”
又忽然回头,眼神带着某种期冀,“陈让,你说实话,你真的没看到一个白布奶牛袋子装着的兔子玩偶吗?”
到家之后,饥肠辘辘。
许栀端着泡面放到电脑桌上,屋里没开灯,电脑亮屏,她眯眼适应了好一会儿。
右下角企鹅跳动。
她吃了口泡面,手指点进聊天框。
【小妖】:姐妹,我去找大师算了下,你的兔子玩偶在东南方位,离你很近。
她差点呛到,赶紧喝了口水顺一下。
【许同学】:花多少钱算的?
她和小妖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同时在人才市场受挫,因为家里条件都不错,不想在大城市受苦,索性一起打包袱滚回老家躺平。
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她家在江的这面,小妖在关的那面,出门就是草原。
没想到网络一线牵,她在这边丢了玩偶,远在千里之外的她还因此花了钱。
【小妖】:250
【许同学】:?
【许同学】:你是在骂我还是逗我?
【小妖】:花了这些钱啊,我这边就是这么定价的。
【许同学】:破费了,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小妖】:你把钱给我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许同学】:不不不,相信科学,破除迷信,从我做起。
【许同学】:而且我刚才找到昨晚的理发店了,他说没见到,应该是丢了。
【小妖】:他?男的?
【许同学】:是。
【小妖】:惊!恭喜!你竟然去了男人主剪的理发店!
【小妖】:接视频,给我看看发型。
许栀放下叉子去找手机,果然视频待接状态。
她把灯打开,缕了两下刘海儿,按下接通键。
画面跳转,小妖瞪大眼睛震惊状,半边脸毫无形象地占满屏幕。
“我去,我看到了什么!你好,是朴宝英吗?”
“我是你的粉丝,呜呜呜你好美。”
许栀翻了个白眼,凑到桌前把泡面最后一口吃进嘴里,捧着手机瘫回床上。
“别夸张,就是一般般啦。”
这回轮到小妖翻白眼。
“这还一般般?这发型如果是我拿着照片去剪,托尼看着照片能给我剪成了欧巴桑的程度,到你这直接原版一比一还原。”
小妖羡慕地流眼泪。
“等我头发长一点,我打飞机去你那剪,到时候你陪我去。”
许栀被她夸张的表演惊到,僵硬地捋了捋头发,把自己的视频框放大观赏,语气有些不确定,“真好看吗?”
“好看死了!你以前顶着海带头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啊!”
许栀抿嘴笑,做作地把脸颊碎发掖到耳后,“就那么过的呗~我又不出门。”
小妖火起,扯着嗓子喊:
“你给我出门,出去!穿漂亮衣服,露肚皮露大腿露后背,去最繁华的街上,给我走起!”
许栀把手机挪远,“你疯了啊。”
小妖平复情绪,“我是打铁成钢激动的。”
她咳咳一下,一副说正经事的严肃模样,“不过哦,那个大师说了,你这个兔子玩偶是以身换美了,用她的身体,换来你的美。”
许栀被她说的又想起伤心事,“我不要美也行啊,我要我的玩偶,主要是我不搂她睡不着觉啊!”
“你是个成年人,应该学会自己睡觉了。”
“……”
“你必须要一直光顾这家理发店来维持美丽,以我这么多年的踩雷经验,这个托尼不简单。”
许栀讷讷应答,一下子想到他开门时的不耐烦,冷声冷气地回绝她,还摔了两次门把她拒之门外。
虽然临走时说以后再去,可不那么愉快的相处记忆让她胆怯,虽然他手艺不错,谁知道下次她还有没有勇气。
挂了视频,界面显示寥寥几条聊天记录,最上面是小妖,第二个就是陈让。
他的微信名字就是本名,她甚至点进他个人资料,确定他就是以本名当网名。
还真是少见。
至于头像……乌漆麻黑的,不知道是什么。
她好奇点了一下,小小的方框没有像预想那样放大。
‘嗯?’,指尖双击头像。
手机忽然震动,聊天最下方弹出一行小灰字。
——你拍了拍陈让,说小猫猫你好乖哦~
……
许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瞪着眼睛看下面那行小字,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功能啊!
她很少用微信,平时都在电脑上聊天。
她六神无主地飞到电脑前。
【小许同学】:救命!微信上的拍一拍对方是怎么回事,我不小心把他给拍了。
【小妖】:拍一拍?
【小许同学】:对,我就点了下头像而已。
【小妖】:淡定!可以撤回的。
许栀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摸索着在哪可以撤回,不好容易找到之后,弹窗显示已经超过两分钟。
天呐!
许栀浑身发软,垮着肩膀飘回床上。
手机在床边震动,她嗖一下举到眼前。
【陈让】:「图片jpg」
【陈让】:我头像是手机拍的伦敦星空。
许栀不敢点开,烫手似的把手机扔远,掀开被子钻到里面哀嚎。
一条街外,林庭苑。
陈让按灭手机放回桌上,斜眼看旁边假装整理东西的林达内。
他眼神施压,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林达内绷着气,忍到极限索性摆烂,“好啦,是我设置的怎样!小猫也很衬你啊,你看你的胡子不就是猫样。”
虽然嘴巴厉害,但还是掩饰不住的心虚,身体已做出待逃姿势。
陈让不说话,把手机放到他面前,“给我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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