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渝兰郡南部,一幕客栈天字号房间内,床榻上躺着一位脸色苍白还在昏睡的女子,正是镇国公府遗孤顾惜夕。
床沿一银面公子在拧帕子,拧好轻轻擦拭顾惜夕的额头,额头发烫,柔弱的身子更显病态,想来是这几日无人照拂,又落水,几经折腾,这娇躯终是受不住染了风寒。
银面公子叹了口气:“小丫头,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救你一次容易,可往后呢?”
无人回应,银面公子自嘲般笑了笑,又取来帕子润湿拧干,继续为顾惜夕擦拭了沾了灰土的面颊和柔荑,看着衣衫污损的顾惜夕,心想明日还需再找个婆子来为她换洗一番。
顾惜夕虽未睁眼,但能感知周围一切,自觉身体比之前更难受了,脑袋发热,涨得厉害,自己这个脑子此刻就像是拥堵了很多东西,有些东西急切想要冲出来,却因为没有钥匙开门,只能将这门捶得咚咚作响,正难受得紧,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带着温热拂过自己的面颊双手,总算能让自己安定了些,脑子也能清醒了些。
此时,一道黑影飞入窗户,一瞬闪至塌边不远处,单膝跪地,对着塌边男子恭敬道:“主上!”然后看了眼塌上女子有些犹豫。
银面公子看向来人:“拾七,不妨事,她…是镇国公孙女,我正好路过,看着不忍救下的,听闻患有失魂之症,不会知道外面的一切的。”
拾七遂道:“正如主上所料,玉虚派、青城派、首阳宫和龙湖帮都先后抵至渝兰郡,目前都按兵不动,看样子是在等天衡派的到来,另外还看到御前司的人了。”
银面公子目光幽深,嘴角牵动,轻笑道:“这么热闹,五派还真要聚齐了,至于御前司?”
“应该是跟这丫头家的事有关。先不必理会御前司,鱼饵已出,就看能否钓到大鱼了!”银面公子看了眼塌上女子。
拾七沉默一会,问道:“主上,九重楼从来不插手江湖门派之争,主上这是为何?”
银面公子目光看向远处,淡淡道:“三年了,总觉得欠了她点什么,三年来除了能寻着蛛丝马迹查到当年的事跟这五派脱不了干系,查不到更多了,索性不如彻底撕开道口子,看看能不能寻点新线索!”
拾七不再说话,他知道主上口里所说的那个她,三年前主上与她相遇争锋,此后她就消失了,江湖上除了关于她的传说还在,便再查无此人,主上也不知是什么心思,竟一直查着她,查着有关她的事,查着三年前的一个江湖无人知晓的真相。
拾七跟了主上十多年了,主上一直都是奔着一个目标走着一条路,精准筹谋着每一步,从未行差踏错,也绝不走任何多余的一步,而这个女子就是一个例外,这次的江湖纷争也是主上一手策划,希望主上能如愿寻到答案,也可以移除这颗压在他心上已经三年的石头了。
拾七:“主上还有何吩咐?”
银面公子:“继续盯着各派动静,等天衡派掌门莫祖修也到了这渝兰,好戏就该上演了!”拾七点头后起身又飞入这夜色中。
银面公子缓缓来至窗前,望着这渝兰夜色,这是自己第二次来渝兰郡了,放眼望去,渝兰郡被远处的镇魂江一分为二,他知道比这镇魂江更远处便是渝兰郡北。
渝兰郡的百姓大多居住在南部,南部地势开阔,房屋林立,街道繁华,而这北部多山,这众多山中只有一座山有名字,唤作翠屏峰,翠屏峰之所以有名字并不是因为山势险峻,而是这翠屏峰上曾有一个极负盛名却又一夜之间消失了的江湖门派,知晓阁。
知晓阁由知晓老人所创,从兴盛到覆灭也不过二十余载,于其他武林门派而言,知晓阁太年轻了,但江湖上谁也难以忘怀知晓阁曾经的傲视群雄。
知晓阁,知晓天下事,却能守正道,护苍生,制衡着武林的众多门派。知晓阁除邪卫道,消弭争斗,竟然带给了江湖二十多年的风平浪静,而她,是这知晓阁的阁主,颜红素,可是谁也不清楚,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知晓阁被灭,她,从此也不见踪迹。
就在银面公子陷入自己的一些回忆当中时。顾惜夕的手指动了动,顾惜夕忍着头昏脑涨,试着活动下身体,又睁开了眼睛,头稍偏,入眼就看到了窗户那边一抹颀长的侧影,身姿挺拔如青松,稍显落寞,在如水月光映衬下,这测影倒是泛出些惊心动魄的美来。
顾惜夕也不知是不是头不方便动的缘故,竟傻傻地看了好大会,随后收回目光看向床顶,思考着,为何自己听着这些门派名字会很熟悉。另外九重楼?脑子里竟自动关联出九重楼的信息,九重楼,根基在盛京城,据点却遍天下,隐秘至极,神秘程度远盛知晓阁。知晓阁,脑中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名字,然后头痛欲裂,自己似乎异常熟悉又骤然卡顿,竟不堪忍受晕了过去。
第二日顾惜夕依然发烧昏迷,在床上躺着,银面公子只能在旁悉心照顾,喂了药,又请了婆子帮着换身干净衣服,嘱咐婆子好生照看。
第三日清晨,顾惜夕醒了过来,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动了,看了一圈,房间无人,又耐着性子艰难下床,来到中间圆桌旁,抬手为自己倒了杯水,刚喝进去就呛住,急急地将水吐了出来,原来是这身体的咽喉早已干涩肿胀,一遇凉水反而疼痛难当。
顾惜夕赶紧将水杯放下,让自己缓缓,这动静刚好被门外端着托盘准备进房的银面公子听到,以为里面有变数赶紧推门而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房间内并无其他人,只有顾惜夕坐在桌前,杯子在前,水却洒在桌面和衣衫上。
银面公子放下心来,缓步至桌前:“小丫头,你醒啦,原来这失魂症只是脑子痴傻,行动并无碍。”
顾惜夕听着银面公子自说自话,心想这人也不知是好心还是另有企图,姑且继续装傻充愣比较稳妥,于是收回眼中精光,换成迷茫的样子看向银面公子,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般。
银面公子无奈,只得放下托盘,伸出手贴上顾惜夕的面庞。顾惜夕本能想躲开,一瞬又反映过来强行定住自己不敢动,任由银面公子抚上自己的额头。
“嗯,不烧了,老舒头配的药还挺管用,你这烧了一天两夜,早上喝点青菜粥能舒服点。”
银面公子端出托盘里的粥,颇为耐心细致地喂顾惜夕喝下。
银面公子边喂边自嘲道:“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伺候人,顾家丫头,你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顾惜夕心中无语,面上却无神。
银面公子继续道:“小丫头,我大概也只能看顾你几日了,我在渝兰有事,办完事就要离开,你看之后将你托给一户可靠的人家,让你安安稳稳的过着寻常人家的日子可好?”
顾惜夕并无回应,银面公子只好无奈摇摇头,她哪里做得了自己的主啊。
一碗粥费了些功夫总算喂完。“今日天气不错,别闷在屋里了,我带你出去走走,顺道看看这渝兰郡!”银面公子说完叫来候在门外的婆子,吩咐婆子费心给这姑娘梳洗一番。
银面公子在楼下吃茶等候,不一会儿,婆子牵着换洗好的顾惜夕下楼来。
顾惜夕一袭淡黄色襦裙外罩浅绿色纱衣,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不盈一握,更显身姿纤细轻盈,缓步而下,施了淡妆梳了发髻的顾惜夕这才瞧出她本来的妍丽容颜来,美中不足便是女子神情呆滞,显得木讷。
银面公子深水寒潭里闪过惊艳之色,眉眼舒展开,笑道:“泥丫头这一打扮,倒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只可惜一双清澈眸子空洞无光,仿佛宝玉失了光彩。
而顾惜夕呢,穿着这一身却不自在,就好像这一身把她弄得像个闺阁娇俏千金,不是她本该的样子,等等,她本该是怎么样?对了,刚才婆子在跟她梳妆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是镜子中的那张脸,那张自己一点也不熟悉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顾惜夕出神时,她已行至厅堂,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本能的想要抽出,却挣扎不出,对上银色面具下疑惑的眼神,顾惜夕心想糟了,赶紧收敛心神,柔荑放软任由公子牵着。
婆子怜惜地看向顾惜夕,叹道:“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真是可惜了,公子可要好生照顾啊!”银面公子笑笑,就牵着不再挣扎的顾惜夕出门了。
这渝兰郡钟灵毓秀,商贾云集,街市繁华,小商小贩的吆喝声,酒肆茶楼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出门的俩人一前一后,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