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玉龙一抬头,触目所及是一张冰冷无情的银面具脸,吓得倒退两步,瘫软在地。

    东君负手逼前,“你不说,本公子可要走人咯。”

    “说说,小人全说。”桑玉龙冲口而出,“我是为着南平候府的苏二公子去的。”

    “苏南英。”高暄一惊,赶紧追问:“你是如何认识他的,他又为何要你偷偷去见蔡姑娘呢?”

    南平候府苏公子一出,管家很是警惕,知道事关紧要,立马便出去请蔡尚书去了。

    “不不,不是苏公子叫我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我和苏公子是好友,有次深夜酒后,他告诉我,说他曾远远见过蔡姑娘一面,便对其心生爱慕,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于是,我为了报他常年照顾之情,也为了圆他心愿,便私自做主,扮成绣娘模样,混进尚书府给蔡姑娘送口信。”桑玉龙早就欲说无门,如今有机会分辨,便一古脑儿的全倒出来了。

    “为何你不让他自己想法面见蔡姑娘,而非要私自替他来呢?”东君追问。

    “大人,一是小人怕害了他清白名声,二是小人一时鬼迷了心窍,自恃艺高,觉得自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帮他完成心愿。”

    东君置疑:“你?”

    桑玉龙指指自己耳垂上的耳洞,“大人,草民是个唱戏的,还从小唱的是旦角,论身姿体态,音容相貌,我上妆后可于女子不相上下。”

    “哦!那你又为何是独独扮作桑二娘,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呢?”

    此前,桑玉龙百般分辨,身受重刑下皆声声诉求自己不是桑二娘的事实。

    可尚书府的人那容他分辨,只一口咬定他就是桑二娘。

    如今,终于有人肯将他和桑二娘分成两个人来对待了,他别提有多感激涕零了。

    于是,他流着泪回,“草民并不认识什么桑二娘,就那日在尚书府前观察,打听到这位桑绣娘刚好是蔡姑娘的刺绣师傅,远远看着她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于是便大胆扮作她混进了尚书府。

    进府后,小人顺利见到了蔡姑娘,只觉她高贵温婉,端庄贤雅,顿时惊醒,只觉汗颜不已,更觉荒唐,想到若要传递口信,恐会害了姑娘名声,便什么也没敢做,就称病装头疼退了下去,匆匆出了府。”

    蔡尚书站在门外静听,一挥手便吩咐管家前去核实。

    很快,管家回来了,还带上了苏南英。

    苏二公子被莫名其妙的请来,见到府尹大人同推官皆在场,知兹事体大。随即又听了尚书大人的责问,只一口否认,“不,绝对没有。”

    “那你可敢同桑玉龙当面对质?”蔡尚书步步紧逼。

    “自然敢。”苏公子面无惧色。

    随后,苏公子便见到了血肉模糊的桑玉龙,抢前两步扶起他,心疼不已,“玉龙,你不是回南川郡了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桑玉龙见到昔日老友,热泪纵横,说不出话来。

    苏二公子等他平静一些,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玉龙,他们说你扮作绣娘,偷偷混进蔡姑娘的闺阁,是真的吗?”

    “我!”桑玉龙难受的看着苏公子,半晌方回,“我,只是想帮你一了心愿。”

    “我有何心愿?”苏公子诧异不已。

    桑玉龙低下头,只觉得无颜面对老友,“那日酒后,你说你对蔡姑娘心生倾慕,念念不忘……”

    “我没有,绝对没有。你我相识数载,定知我不是那般轻浮之徒,对吧?”苏公子握住桑玉龙的手,诉说知己之心。

    桑玉龙心中震荡——对呀,南英他品德清华,从来就不是轻浮浪荡之徒。

    可那夜,两人浅酌后,明明是他亲口说的啊。

    对了,那晚他是去而复返,而我又是醉意朦胧,当时一灯如豆,人面模糊……

    难道说,是有人趁机扮作南英来欺骗于我?

    桑玉龙握拳往地下重重一捶,“南英,是我错怪你了,可是,是谁要害你我二人呢?”

    苏公子更加不知内情,便只得茫然摇头。

    他二人知己情深,东君看得若有所思,蔡尚书则看得鬼火直冒。

    他虽然不相信苏南英,可桑玉龙又改了口,便只得放其离开。

    苏南英一走,蔡尚书即恼怒大喊,“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一切肯定都是桑玉龙干的,高大人速将他带回去,知道该给他定什么罪吧?”

    高暄刚要应声,东君直接唱反调,“蔡尚书稍安勿躁,此事有太多疑点,下官还需一一查证。”

    “查什么查,查个屁啊!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还有何疑问呢?”尚书大人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东君不理他,上前一步高声道:“据闻前朝有个采花大盗,容貌俊俏,没有喉结,擅绾发扮女装,且女红刺绣,诗词歌赋,舞蹈乐曲是样样精通,是以方能扮作女子,混入女儿闺闱之中,伺机行不轨之事。而这位桑玉龙,你看他虽是男生女相,但这喉结如此明显,你府上之人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呢?”

    略微停顿,他又道:“再说了,我们如此轻易就找到了桑玉龙,大人就不觉得奇怪吗?”

    东君引证前事,再辅以事实,至蔡尚书难以反驳,他看了一眼桑玉龙,默然转身走了。

    高暄此前一直都觉得东君多事,是自找麻烦,可如今一听这论证,便使劲点头。

    关键时刻,高府尹还是个明白人,便悄声问东君,“所以,最可疑的还是那位下落不明的桑二娘咯。”

    东君转身就走,“快走吧,时辰到了。还有,将那个倒霉蛋带回府衙去。”

    “倒霉蛋?”高暄一时没听明白,东君便又扔下一句,“不仅是个倒霉蛋,还是个替死鬼。”

    高暄摸摸头,依稀明白他说的是谁了。

    府衙内。

    东君一睁眼看到高暄,刚想张嘴,后者迅速将一张纸塞到他眼前,“你先看,看完再说。”

    宣纸抬头处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眼前之人是府尹高暄。”

    东君边看边皱眉,高暄则得意洋洋,“哈哈,本官再也不用听到你那句讨厌至极的,‘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这句话了。哈哈,还别说你这个办法还真好,怎么本官早就想不到呢?”

    原来,他也依样画葫芦,在东君失忆前,不仅记下了自己的大名,还一一记下了东君此前的言行举止。

    等东君一醒来,便立马就将记录塞给他,以此作为提示。

    而这两日,他皆是这般操作。

    东君看完,默默送了个大拇指给他。

    高暄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刚进来的小八看在眼里,立时就不爽快了,心中酸溜溜的,“高大人,这个办法虽好,但必须得有条件才行,比如时间宽裕,还得有纸有笔——”

    “无妨无妨,”高暄打断他,“本官决定了,要给东君配一名文书,不,得要两名,轮班值岗,随时记录他的言行推案,如此他也轻松,而本官也不会时时觉得憋屈了。本官机智吧?”

    小八瞬间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怒道:“现下公子得一个时辰的记忆,方能记录一二。若是在公子有十日记忆之时,如何记?”

    他气愤地叨叨完,又小声嘀咕,“看记不死您!”

    高暄刚想反驳,东君闲闲的插了一句,“好啊!那就将大人的俸禄分小小出来,权作两名文书的月俸吧!”

    高暄:“……”

    高暄讪讪笑了,“是本官多此一举了,有如此机灵的小八在,真用不着的。”

    “对!”低着头的东君也表示赞同,“我就喜欢咱家小八在我耳边叨叨叨叨。”

    小八瞬间转怒为笑,走到主子身侧,“公子,这两日我已经细细问过桑玉龙了,他两年前嗓子出了问题,便来到临天府休养,期间一直住在苏公子的小别苑内。哦,是苏公子之前因欣赏他的戏艺,二人才因此成为了知交。

    那一晚,他二人原本在饮酒谈心,苏公子突感不适,便提前走了。可片刻后,他又折返回来,方对桑玉龙说了那番话。”

    东君:“有可能在那时,苏公子便也不再是苏公子了。”

    高暄点头又摇头,“苏南英乃名门望族的世家公子,是谁如此处心积虑,陷害于他呢?”

    东君看向小八,后者会意立马道:“这两日,苏公子将与之有关的,无关的事情全都告诉小人了。昨晚公子也分析过,没有可疑之处,唯一的疑点是……”

    “是什么?”高暄撑起身追问。

    “苏公子说,他想起两年多前,在一次诗集上,曾见过一个和桑玉龙十分相似之人,是个男子。”

    “确定是个男子?”东君也撑起半个身来。

    小八:“苏公子百分之百确定。因为那日在下雨,他看到那男子后,以为是桑玉龙,便兴奋的疾冲上前,欲拥抱其。但天雨路滑,他刚抱上就摔倒了,然后便连带那男子也摔倒在地。苏公子当时是扑倒在那个人下半身处的,您懂得哈!”

    高暄:“……”

    东君瞬间就兴奋起来,“原本桑二娘与桑玉龙长得如此相似,就已经很稀有了,如今又冒出来个相似之人,还是个男性,有意思,有意思极了。小八,南川郡桑二娘露面的那间绣坊,查问过没。”

    “问了,那间绣坊管事说,当时桑二娘就是进去随便看了看,但因其长得极标致,便多看了她几眼,故印象深刻。”

    东君笑容渐盛,“懂了,桑玉龙从头至尾就没有去过绣坊,是桑二娘故意显身,引简捕头去找桑玉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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