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沉默着。
下一刻,他突然道:“除了这些,还有她身上那种怪怪的味道,我确定我是曾经闻到过的。对了,还有她手上为何要绑着一根麻绳呢?”
小八恍然大悟:“公子,原来您故意要她带路,就是为了多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啊!还有,公子又何时看到她手上戴着一根麻绳呢?”
东君却自言自语起来:“披麻戴孝,难道说,是她家里有人过世了吗?”
“公子,那史小爷不是才刚过身吗?”小八提醒。
“不,不对!史小爷不是永王府的人,王府不可能为他办丧,更不可能让下人为他着丧服的。”
“或许是那位珍夫人疼爱舍弟,悄悄命令她这么做的呢?毕竟他服侍了史磊一场。”
“或许吧?”东君勉强承认,忽然兴奋起来,“小八小八,我想起来了,她身上的那股味道,应该是某种汤药的味道,你知道是什么汤药不?”
小八苦笑:“公子,您一向嗅觉特别敏锐,又最是喜欢帮人晒草药,捣药丸啊,所以连您都不认识,小八就更不认识了。”
东君轻叹了口气,“算了,别想了,不过这永王府表面看似平静安然,永王也像是一心求道修行,无欲无求之人,然则非矣!”
小八靠近主子,语含担忧:“永王府人心如此复杂晦暗,而那个神秘人又明确的指引公子前来,小八着实担忧……”
“是呀!不只是永王,还有那神秘的世子和禁地,还有那红衣主子,看似真诚单纯,磊落坦荡,实则也不简单啦!唉!个个皆深藏不露啊!”东君亦故作退缩之态。
“公子,不只是他们,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神秘人,是他引您前来的。如今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也越来越诡异了,为了公子您的安危,咱们就别趟这浑水了。公子,您还是称病请辞吧!”
小八护主心切,听闻前路危险,一再提醒主子,还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要甩手走人,东君自然是懂他的,便浅浅一笑,“既已上了贼船,便轻易是下不得了。若此刻请辞,就是临阵退缩,不仅会引来永王府真正的怀疑,还有可能会牵连到府衙。”
“可是……”
“别可是了,你公子我虽有病在身,偶尔也是个胆小鬼,但决不会半途而弃,无功而返的。你不准再啰嗦哦!”东君假意发怒。
小八嘟了嘴生闷气,那边厢东君又自言自语着:“想来,定是这位史小爷生前不知收敛,得罪了某些大人物而不自知,才会有此种诡异的死法。小十,你即刻去……”
东君突然就住了口,有些惆怅伤心,“我竟忘了,小十他不在。”
“公子,小十不在,不还有小八吗?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小八会同小十一样,尽力办得妥妥贴贴的。”刚还在生闷气的小八,立即改变面孔安慰失落伤心的主子。
同时,经主子这一提,他才猛然想起,小十和简捕头还被扣押在永王府呢?那主子又岂能说走就走呢!
看着小八汗颜的脸庞,东君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别总顾着我,你和小十,还有表哥,我们可是一大家人,要一起来,一起回。”
小八低头惭愧,“小八错了,那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呢?难不成真要随杆往上爬。”
东君似笑非笑,“既然王府将酒宴都摆上了,咱们岂有不吃之理呢?”
小八勉强一笑,“对!公子是真英雄,自然是只取敬酒饮咯。”
东君笑着轻推了推他,“既如此,那你就先去查查那盒胭脂的出处,然后再去史府上打听一下,这位史小爷究竟闯了什么滔天大祸,才要藏身于永王府内避风头的。”
小八回顾四周犹豫,“现在就去吗?”
“对,现在就去。”
“可是,让公子一个人回府衙,小八不放心,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
东君哑然失笑,“小八,你公子我在你们眼里,竟连自己回府衙都不会回了吗?那我岂不是就快成废人了,还当什么临天府衙的推官呢?”
小八也哑然失笑,看了看架车的老陈头,“是小八太过紧张了,我这就去。”
走下车门的小八脚步仍旧犹豫,一转身不放心的掀开车帘,打眼便瞧见主子正将面具好好戴上,这才放心的绝尘而去。
老陈头架着马车,慢悠悠的往回走。
阳光正好,风暖云疏,马车轻摇,这般光景,让人困倦顿起,自会恹恹入睡。
“吁!!!”
东君正在车里美美的打着盹,老陈头猛的就紧急勒停了马车。马车嘎然而止,在惯性作用下,东君差点就飞了出去。
还好,他及时拽住了车上的帷幔,剧列摇晃了几下后,便被迫清醒过来。
失忆醒来后,他习惯性的睁眼便想找小八,可打眼一瞧,车内并没有小八的身影。
“大人,您还好吗?没摔着吧?”老陈头稳住马车后,第一时间便转头问候。
东君再次茫然四顾,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身在马车之上,更想不起来高声问话之人是谁?
但是,就算他患了严重的失忆症,会忘记很多事情,但他始终不会忘记,自己是临天府衙推官的身份。
能记住这一点,便不会误事。
况且,他还早有准备。
“陈师傅,我没事,马车停得这么急,是有人拦车吗?”
老陈惊讶回头——这位不是只有一个时辰的记忆吗?怎么到现在还记得我是谁呢?
难不成,他的失忆症已经好了不成?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大人,您记得我是谁?”
“记得啊!赶马车的自然是马车夫陈师傅啊!”东君回答得理直气壮又顺理成章。
“可是……”老陈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记得你的,对吗?”
老陈头使劲点头,东君却缩回头去,调皮道:“你猜。”
老陈头:“……”
“哎哟喂!好疼哦!救命啊!”
救命呻吟声不绝,老陈头回头一声惊呼,“呀!怎么把你给忘了。”他随即跃下马车,近前看了一眼,又乍乎起来,“大人,大人,这路上躺着一位公子,他好像受伤了,还挺严重,就快要死了,怎么办呢?”
“我又不是郎中,你叫我也无用啊!”车内传来东君冷冷的答复。
老陈头:“言之有理啊!”
下一刻,他便将路中挡道的伤者轻轻往路边挪了挪,重新跳上马车,拿起马鞭,“大人说得对,我们又不是郎中,管不了那么多事,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这临天府衙都是些什么人啊?
老陈头刚扬起马鞭,路边躺着的公子忽然开始悲天悯人,呼天抢地起来,“你们……唉!当今之世,还真是世风日下啊!只怕这世上将再无古道热肠,救危济困之人了!”
老陈头冷漠的看着他,“虽然你言之有理,但我们又不是郎中,给你治不了伤,也看不了病,所以你再大声嚷嚷都是没用的。”
车内的东君暗自苦笑。
“那最起码,你们可以伸出援手,扶在下上马车,送我个一程半里的,我好去找郎中医治啊!”
老陈头:“言之有理。”随即,他跃下马车,将那位公子扶起,一声不吭的就将他送上了东君的马车。
东君冷眼旁观,继续苦笑腹诽:“这老陈头果然是个人云亦云的怪人啊。”
东君离那人远远的,口中假意斥责,“反了反了,本推官都还没同意呢,你就将他给弄上来了。要不然,咱俩换一换,你坐上来,我去赶车得了。”
“可以啊!相当可以!”老陈头完全没问题,还觉得东君的提议特别好。
东君怔住——我竟无言以对!我可是临天府衙掌推勾狱讼的推官啊!
下一刻,东君嫌弃的看着那位低着头的路人伤者,“我倒是想,可我不会赶马车,要不你让这位去赶马车吧,岂不一举两得。”
“言之有理!”老陈头的口头禅又再次冒出来,东君就暗自好笑——这老陈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如此有趣呢?
“陈师傅是吧?”瘸着腿,好不容易坐上马车的那位低着头说话了,“可在下也不会赶马车呢,再说了,你舍得你的马儿被陌生人胡乱鞭笞吗?”
老陈:“言之~也有理!”
下一刻,他苦着脸搓着双手问:“那现在如何是好?”
那伤者仍旧低着头,“依在下看来,这位贵小公子定是怕在下的伤口流血,流得满车都是,才不愿与在下同车的。陈师傅你去找点药来给我这伤口止住血,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言之有理!”老陈头脚一抬,一转眼便跑得没了影子。
东君并没有阻拦,而是朝那人的伤口瞄了一眼,假意惊讶,“哎哟!这伤口好深哪!不仅血流不止,还又肿又紫,是如何受伤的。”
“是被恶犬所咬。”那伤者缓缓抬头,一瞬间,正幸灾乐祸的东君被石化了。
眼前这人虽素衣清颜,但天生鬓若刀裁,眉如墨染,面若桃瓣,目似秋水,顾盼姿生,语笑晏晏,天然一段丰姿全在眉梢,平生万般柔情,悉堆眼角。
东君自认,自己从来不是贪恋美色之辈,也从未将任何人的颜看在眼里过。
然而这一刻,他懂了,并不是自己不贪恋美色,而是在今日之前,就从未出现过能让自己贪和恋的美色。
天下间,竟还有此等温润清俊,神姿盖代的人物。
是以,一瞬间他被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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