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九江一通教训后,东君自省其身——平常我可不是如此急燥之人。但一想到多年前之旧事,我便实在难以自控。
还有就是,一想到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了,若再没有结果出来,那表哥和小十肯定就要急坏了。
不过,最主要是表哥会急。
但查案需要的是极致的耐心和细心,急不了,还得一步一步来。
东君惭愧低头,“叔教训的是,那您请继续。”
“唉!这就对了嘛,越急越要稳得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不失为大将风范乎。来坐好,听叔把话说完整。”老九江满意的调整了坐姿。
“刚说了这神药的前两种配方,对人体是有益无害的,偶尔食用,还真的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但是呢?问题就出在这第三味药材之上。”
东君和小八伸长了脖子。
老九江低声继续,“阿芙蓉花,色娇且妖,花香闻之能令人暂时忘却烦恼,心神松快。特别是它的果实,研磨成粉,便同五石散一般,不仅能麻痹人的意识,还能让人日渐上瘾,与之不离不弃,时日久长,便如慢性毒药般可夺人性命,杀人于无形。”
小八又圆了嘴,“我原本以为这个六谷教是个名门正教,没想到竟用这种阴损歹毒的方式来控制教众,实实在在的邪门歪教。”
“这还不是最邪门的,”老九江语气更加慎重起来,“听说最邪门的事是,若六谷教想要惩罚处死谁,根本不用人动手,只需放出教中神鸟,那人便会自行死去。所以,那些教众才会整日高呼,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这种邪乎口号。”
小八惊呼,“什么神鸟?”
东君神情凝重,下意识的向空中望了一眼,再缓缓道:“我想我知道了,我应该见到过它。”
“公子,您何时见到过,我怎么不知道呢?”小八更惊讶了。
东君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老九江:“是不是六谷神鸟一出,至人死亡后,会造成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的死亡方式,死因奇特,让人根本无从考证,对吗?”
老九江疑惑的看着东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我当初可没同你提起过哦?”
东君不答反问,“那六谷教后来怎么样了?”
老九江一耸肩:“两三年后,就莫名消声匿迹了啊。”
“自那以后,您就真的再没见到过这种丹药吗?又或是与六谷教有关的人和事呢?”东君继续追问。
“没有,再也没见到过了!”
“真的?”
老九江不耐烦的转过身去,“你这孩子,为什么就那么多问题呢?你说你什么都记不住,干嘛非要记得那像坨屎一样的味道呢?忘了它吧!”
东君:“……”
老九江想想不忍心,又转过身来,按着东君的肩膀,语重心长,“孩子,你是不是怀疑,六谷教有可能就是害死你兄长们的凶手?”
东君轻轻点了点头。
小八在一旁,极其担忧的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老九江:“那你查到些什么没?”
东君叹了口气,便将永王府跪尸案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老九江。还特别提到了珠娘子身上也有六谷神丹的药味。
老九江的眉头开始紧蹙,“听你说来,死者的死亡方式,的确很像是六谷教所为。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顿了顿,他又警惕的看向东君,“那你一定是已经知道,造成死者死亡的真正原因了,对吗?”
东君慎重点头,“我怀疑珠娘子就是六谷教教徒,但她只是个普通的教众,应该不可能知道太多事情。但在她的身后,应该还有更高一层的六谷教之人。只要找出她背后的高人,我就有办法一步一步查清我心中的疑问,再找出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老九江撇嘴不语,半晌后方道:“唉呀!好复杂,绕得我头晕,我懒得理了,你喜欢就好。”
东君站起身来,“叔放心,不复杂,我已经知道个大概了,再去永王府证实一些事情,便八九不离十了。”
“那快走不送。”老九江赌气回。
“等等!”小八突然神色严肃的叫住了主子,“公子,您忘了那个神秘人了?”
东君:“没忘啊?”
小八上前抓住东君的手腕,同老九江一般语重心长,“公子,我原本就怀疑,这王府跪尸案来得太巧。如今又涉及到六谷教不说,还让您想起当年那件事情,不管不顾的要去追寻真相。您有没有想过,这有可能是别人的圈套呢?”
老九江上来一把抓住小八,“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八自不敢隐瞒,遂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东君进永王府的初衷,还特别特别提到了那个神秘人。
总之他就是一个意思,这个神秘人教唆花盛诱导主子进永王府,永王府立马就出现了跪尸案。而如今查着查着,查出了个六谷教不说,还让主子钻了牛角尖,拼了命的重提旧事。
而这桩旧事,是令整个北境都闻之色变之大事。
而以东君目前的身体状况,相信任何人,都不会让他再去触碰这件旧事的。
所以,那个神秘人太可疑,其心可诛。
老九江自然一下就领会了小八的意思,便一下就紧张起来,抓着东君的手腕,又按着他坐下,再次语重心长,“孩子,咱们虽然要为民查案伸冤,但查案归查案,多余的闲事咱就别管了。你好好顾着自己,其他的事情,自有侯爷来处理。”
东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被老九江按了下去,“孩子,难道你连你父亲都信不过吗?”
东君低下头,悲伤骤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大颗大颗的往下滴,抽泣着道:“不是我不相信父亲……当年之事,全都是因为我,才害得哥哥们没了性命的。我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亲自找到凶手,为哥哥们报仇雪恨,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小八赶紧掏出手帕递给主子,见主子悲伤,他也一下就红了眼眶,一向最是伶牙俐齿的人,哽噎着,连一个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九江见着两个哭泣的大孩子,叉了腰正要开口教育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声惊呼:“呀!这都过了快两个时辰了。”
六谷神教之事,太过诡秘奇异,而东君的行为又让人担忧,以至于小八都忘了时间。
随即,他和老九江四只眼睛,齐刷刷的射向东君。
东君被他二人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遂擦了眼泪,“都看着我干嘛?我就不能嚎两声,流流眼泪吗?”
小八兴奋得摇晃他的肩膀,“公子,您知道吗?刚过了快两个时辰了。”
“对呀,这都下午了,快回吧,咱们还要去王府走一趟呢?”东君接得自然。
小八不放手,“公子,今天出门出得急,又是来九叔这里,所以我没有带计时的沙漏。”
东君眼含不解,“没带就没带呗!”
“公子,您想想您忘了什么没?”
“没忘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嘛?”东君开始困惑了。
他主仆二人慢腾腾的打着哑谜,心急的老九江看不下去了,冲东君道:“小八他就是想说,这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你不仅仅记得那臭屎味儿,还记得此刻所有的事情,惊不惊喜!”
“我……”一瞬间东君怔住了,使劲闭了闭眼,摇摇欲坠,稍后再睁眼环顾四周,又是一声惊喜欢呼,“九叔,您怎么来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东君的失忆症就又犯了。
老九江一声长叹,有气无力的勉强配合一下:“反了反了,不是我怎么来了,而是你怎么来了才对?”
小八失望的放开主子。
老九江叹息完后,看着小八就开始冒火,“我不是千叮万嘱过,不要刻意提醒他失忆之事吗?”
小八也正在失望中,火气也不小,立马回嘴,“是您先提的?”
“我!”老九江想想,也对,但输人不输阵啊,继续叉腰,“我,我只是先问了个时辰,你不说破不就好了吗?”
“行行,都是小八的错,小八就是太想公子能好起来了。”
小八沉痛苦闷得快哭了,这让老九江着实不忍心。突然又想起来,最后还是自己说破的呢。
他真想揍自己两拳。
下一刻,他陪着笑脸假模假式安慰,“行了行了,九叔我也有错。咱下次都得要长记性了,好好记着啊,快带你主子回去吧!”
小八看着老九江,认真的问:“公子出现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呢?”
老九江附身在小八耳边,“失忆症患者会失忆,偶尔也会不失忆,就像他会选择性失忆一样,属于正常反应。”
这解释,等于没解释。
小八叹了口气,扶着主子,一路耳语着出了门。
而且,他生怕主子累着,想他早点回去休息,便故意隐下了一句话。
谁知,两人刚上马,东君即大声叫道:“跑快些,回城后还要去永王府走一趟呢。”
小八无奈苦笑。
每次都这样,就算自己再刻意隐瞒,但结果都是一样。
该做的事情,东君一样都不会忘记。
因为,这是他推衍案情的正常思路,任何旁人,都是左右不了的。
永王府内。
这次,东君没有询问任何人,而是径直来到史磊的寝房内,同昨日一般,依旧坐在靠窗处,望着同样的方向出神。
小八默默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主子的思路。
黄昏来临,王府的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准备伺候主子们用晚膳了。
东君依然在原地未动,眼望高空。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来,快速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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