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银制熏香球依旧悬挂在头顶,丁香色须子微微晃动。房间内浮着一股药香,混合着一股冷香。
一个身穿青衣的白胡子老头坐在她身前,替她摸着脉。
谢妩眉睁着眼,好奇地看着他。
这老头长得竟有点像她逝去多年的太爷爷。
他时而皱眉,时而展眉,最终他拂了拂长须,站起身来。
“药公,我妹妹如何了?”是慕元白的声音。
谢妩眉顺着声音看过去,隔着纱帘看不真切,只模糊看见帘子外立着几个白色的影子。
药公斟酌了一下道:“外感邪气,风寒湿邪入体,是风寒的症状,又兼饮酒过量,恐是夜半吹风,引发五内失调,产生高热。太微宗都是修道之人,这些药物倒是不常备,好在郡主先服下本门秘药正气丸,待我回药王谷取些草药回来,制成汤药给郡主服下便可痊愈。”
慕元白诧异道:“饮酒?夜半吹风?”
侍立一旁的兰芽打起帘子,药公走了出去,谢妩眉这才看清楚,这间不甚宽阔的屋子里竟挤了这么多人。
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面色沉沉隐含怒气的慕元白,一脸关切的裴琅嬛和大师兄云澈,缩在角落里努力消除存在感的岑寂小朋友。
和她这场病的始作俑者——风轻云淡的墨卿羽。
谢妩眉的视线扫过去,被墨卿羽捕捉个正着。不复昨晚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他黑沉沉的眼望着她,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宗门内禁止饮酒,她是明知故犯吗!”
慕元白的声音忽地拔高,气势十足:“岑寂!她跟谁喝酒了?是不是你?”
谢妩眉闻言身子抖了一抖,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岑寂小朋友,咱俩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你一定要挺住啊!
被点名的岑寂被太子殿下的气势吓个半死,结结巴巴道:“回回回太子殿下......我,我我......”
“你你你什么?整日不学好,莫要把你在京城的浪荡行径带进太微宗来,否则本殿下去信给承清王......”
裴琅嬛忙轻声阻止:“元白,你小点声,郡主还没醒来。”
慕元白立时噤声,狠狠地剜了岑寂一眼。
待药公走出来,兰芽诚实道:“诸位师兄师姐,谢师姐醒了。”
谢妩眉闻言,知道装不下去了,只好装作刚醒来的样子,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才哑着嗓子道:“太子哥哥,大师兄,琅嬛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阿妩!”慕元白大步走过去,盯着被中她烧得通红的一张小脸,心中竟冒出丝丝心疼。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真的受了罪他还是心中难受的。
岑寂听到谢妩眉的声音,一颗心登时落了地,他奔到床边,目光殷殷地看着她,心中一时激动,竟抓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阿妩,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拉你喝酒的......”
墨卿羽见状,微眯了一下双眼,古井无波的眸子瞬间迸射出摄人的寒光。
“你这个罪魁祸首,放开我妹妹!”慕元白伸手将岑寂扯到一边,“阿妩,你感觉怎么样?”
谢妩眉抬眸看了一眼裴琅嬛,裴琅嬛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说道:“你们说,我先出去一下。”
谢妩眉忙伸手拉住裴琅嬛的衣袖道:“师姐,不妨事。”
裴琅嬛抿了抿嘴唇。
她又看向慕元白:“太子哥哥,我不过是生个病,你们怎么都来了?”
慕元白看了一眼仍旧坐在厅中喝茶的墨卿羽,犹豫了下道:“还是卿羽,发现你今日没去上课,便过来找你,结果发现你昏倒在地上。”
他打量着谢妩眉的神色,见她没有不高兴便继续说:“若不是他及时找来药公,你非得烧糊涂了不可。”
谢妩眉抬眸,越过人群看着他。
他低头饮茶,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慕元白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便以为她又开始耍脾气,于是耐着性子轻声哄着:“阿妩,若是可以,你当面跟人家道个谢,过去的事情,都是你有错在先,人家也不曾真的跟你计较,你也得懂事点才行。”
跟他道谢?道什么谢?谢谢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吗?
可是心里这么想,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的。
于是她轻咳两声,扶着裴琅嬛的手虚弱地起身,结果一步没踩好,扑通一声,人直接翻在了地上,额头也磕在了脚踏上。
......
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众人惊呼,药公听见动静又连忙跑回来查看她的伤势。
药公查看了她额头上的伤口,又捏了捏她的脚腕,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幸好裴琅嬛及时扶住了她,她双目微红,似风中凌乱的海棠花,脆弱的惹人心疼。
“是擦伤和扭伤。”药公说完,取出腰间的荷包,掏出了药酒,兰芽见状立即放下帘子接过药酒为她擦药。
裴琅嬛关切地问道:“小师妹,要不要紧?”
这下好了,本来想装个病弱,结果真成病弱了。谁知发个高烧脚下这么软,跟踩在棉花上似得,害她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谢妩眉冲她一笑,咬牙切齿道:“不过是崴脚而已,救命之恩,与这相比算得了什么?”
裴琅嬛一愣,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稍微想想也释然了,毕竟卿羽与小郡主,向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时,只听墨卿羽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响起,“举手之劳而已,郡主不必在意,你身体弱,先好好歇着吧。”
几人点点头,颇为赞同。
“这怎么行呢?我还没当面好好致谢三师兄,谢谢三师兄救了我的命!”
她重重地咬出“救”这个字,她相信,墨卿羽不会听不出来。
凭什么他害她成这样,还能在那装大尾巴狼?
慕元白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别处,眼不见心不烦。
云澈看看她,又看了看墨卿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抬手行礼道:“多谢,三师兄。”
墨卿羽神色淡淡,气质如高天冷月,看不出是生气或者什么别的态度,只站起身,虚扶了她一把。
“郡主客气了。”
说完,他向几人行礼道:“大师兄,师姐,太子殿下,药公,卿羽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如烟如雾的白袍在空中划出飘逸的弧线,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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