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伤兵营房,徐达已经在伤兵们的房间里叨叨叨说着事儿了,春丫觉得徐达翘着一个手,另一个手叉腰说话的样子简直太搞笑,忍不住在门口看了会儿,后头便有人拍她,“小姐,杨婶正找您呢!”
“哦哦,我去背番薯去了,走吧!”
说完,春丫也不管秋分在后头喊:小姐我来背啊,小姐给我背啊,小姐......只大跨步的往张兰的护理室走去了。
徐达之前又是打仗又是受伤的,带来的番薯都没吃完,扔在房间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找个阴凉处,就这么扔在了窗边。日子渐暖,马千户为了讨好,又白日里一直开着窗,这番薯居然就在暖阳里发芽了。
春丫想着这番薯也是千里迢迢,算上他们去闽南取种的路程,几乎是横穿了大乾,才带到了这儿,扔了也怪可惜的,就在给张兰帮忙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句,这番薯倒是挺适合在这儿种的,产量又高,用水量又少,关键味道还挺好,干脆在这卫所里头找块地,种了算了。
杨婶听到了,便说自家还有不少空地,如果可以的话,想让春丫教教她怎么种。
吃光了杨婶家的鸡的春丫立刻就答应了,张兰也觉得挺好,虽然那鸡都是给了钱的,但是杨婶人客气,每次是杀了鸡,还把鸡杂都给整理好了再给张兰拿来的,这番薯发了芽反正也不能吃了,正好给杨婶种了,倒也不浪费。
到了护理室,张兰见春丫背着背篓来了,便跟春丫关照道:”一会儿让郑夏带你们去,你好好教杨婶,回来吃饭,娘给你做好吃的。“
“那哪儿能啊!小姐教咱们种粮食,咱们肯定得好好招待,就是家里头没啥好吃的,小姐别嫌弃啊,家里鸡没了,不过还有一只羊呢!”
杨婶的热情,春丫实在是不敢当,连忙说一定得回家吃饭,爹现在脑子不好,脾气大,她不回家吃饭爹一会儿都要生气了!!
“呵呵,我看徐大人还是聪明,不然咋媳妇女儿都能这般聪明?”杨婶说着话,换了衣裳,然后转头跟张兰说:“张大夫,那我先走了?”
“行,去吧!这番薯种起来也不难,你们好好学,说不定以后种的比咱们还好!”
杨婶咧嘴笑着,应了声好,便跟着春丫出去了。
于是,春丫便带上了秋分,坐上了马车,前头郑夏赶车,杨婶指路,行车不到一刻,便到了杨婶家。
“到了!!呵呵,咱们家破的很,小姐不要见怪。”杨婶第一个跳下车,急急忙忙跑到自家院子门前,随便一推就把小院儿那歪歪扭扭的门给推开了。
她朝里头喊了一声:“当家的!!那个......没事,你呆屋里吧。”
下了马车的春丫和抢了背篓的秋分,目瞪口呆的站在马车前头,听不懂杨婶说的啥话。
杨婶这才尴尬的笑道:”呵呵呵,您看我整日呆在军营里头,都忘了您是扬州来的小姐,你们大地方不是都不能见外男的吗,我......“
“哈哈哈,杨婶,您呆军营了,我也呆军营里啊!这外男见了都成千上万了!也不差一个杨叔了,再说我们家也是农户出身,不讲究这些的!您想多了!”
春丫觉得杨婶看着粗枝大叶,心还挺细,不过这心细......来的也是迟了点儿。
“哈哈哈,也是哈?那当家的!!张大夫家的春丫小姐来了,你来见个礼吧!”
杨婶话一说完,就见杨家那低矮的三间屋子里头走出来一个跛脚的男子,春丫一看,嘿呀,刚才叫杨叔也是大意了!!
“杨大伯,您好,我给你们带了点儿番薯来,这会儿已经出芽了,我是来教杨婶后头怎么种的!”
春丫落落大方的跟那杨家当家的打了招呼,那杨伯却是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挠手,很是不自然,低着头说:“谢,谢谢,张小姐。”
“什么张小姐!张大夫相公姓徐!我不都跟你说过的吗?”
见那杨伯实在是局促,春丫便道:“呵呵,没事没事,杨婶,那什么,你们那空地在哪儿?咱们现在去吧?”
“诶诶诶,走吧,我家几个孩儿肯定都在地里呢,走,咱们瞧瞧去。“说着,杨婶便从院子的墙角边扛了把锄头,邀了春丫一起往前头走去。
这村落大部分都是军户,房子都是以前统一造的,基本都是三间茅草屋,好点儿的人家有一两个偏间。一个庄子,也有个七八十户人家,不过此时家中几乎都没有人,路上偶尔看到一两个路人,都好奇的跟杨婶打招呼,问她这是干嘛去。
杨婶也不多解释,就说是卫所来的人,好奇就到家里头看看去。
村里人如今都知道卫所有了护理队,里头有男有女,便也不多问什么,如今正是浇苗的时候,家里头壮丁也都在军中,留在家里的人,也没什么空闲扯。
几人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杨婶家的田地前,果然那地里正有两个孩子的身影在忙碌。
“大妮,二虎!!”杨婶喊了一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从沟渠边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娘。
春丫见俩孩子,大的女孩儿不过十一二岁,看着比她还小点儿,小的那个男孩儿,也只七八岁的模样,两个娃娃都很是瘦弱,春丫这会儿都有点儿后悔吃光了人家的鸡了,这俩娃娃才需要补一补吧!!
不过再后悔,徐家这两只黄鼠狼也都已经把人家的鸡都给正法了。好在春丫身边别的没有,什么切糕芝麻糖,那是随时随地的,所以杨婶让俩孩子来跟春丫见礼的时候,春丫便把自己身上装了糖的荷包塞给了那叫大妮的女孩。
大妮本就害羞,春丫这会儿又拿了糖给她,她自然是好一番推辞,她推过来,春丫推回去,来来回回,推推搡搡之间,干惯了农活的大妮终于成功的把春丫给推到了地上。
“啊呀!!你个死妮子!看把春丫小姐推地上了!!”杨婶刚要去扶春丫,春丫便已经被秋分给扶了起来。
“呵呵,杨婶你家这妹子,力气可不小啊,呵呵呵,好好好,力气大好,力气大好。”
春丫说着话,便把自己手里的糖袋子塞给了杨婶,她可不敢再跟这个姑娘推搡了,心中暗道:是在下输了!!
“对,对不住啊,小姐。”别看大妮力气大,声音可小了,一句对不起,就跟蚊子似的嗡嗡叫。
杨婶见自家闺女这般,便气不打一处来,抄手就要往大妮身上拍,春丫赶忙阻止道:“别别别,婶儿,咱们还是先去把地种了吧,再不干活,太阳都得落山了!”
田头的这些人,这才想起种地来。春丫才要喊秋分,却见秋分肩上的背篓已经上了郑夏的肩头.......
这俩?!有情况?!
“小姐?”秋分喊了一声皱眉看着自己的春丫。
春丫回过神来,“欸,哦,走走走,杨婶,咱们种哪儿?”
杨婶还没说话,二虎便往地里跑去了,大妮也转头跟着走了,春丫心想着这家孩子,都这么突然的吗?!
“对不住啊,春丫小姐,这俩孩子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杨婶边引了春丫往前头走,边说着话。
春丫来到现在,都不知道听了杨婶多少对不住了,她立刻表示这都正常,她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性子也怯懦的很,后来爹娘开始做起了生意,自己性子才慢慢活泼起来的。
几人穿过了两个田埂,就见俩孩子已经站定在前头了,杨婶说那亩田去年秋天已经耕地浇灌过了,今年麦种豆种都不够,便也只能荒在那里。
“你们这儿的田地,都是前年耕地浇灌的?”春丫倒也是第一次听说,这耕地还能隔年的。
“欸!咱们这儿都是这么种的。冬天咱们这儿天冷的很,这地冻的结实的很,开春也不一定能化,所以咱们都是上年秋天耕地的。再者咱们这儿渠里的水,多是雪山化下来的雪水,春天这水小的很,都不够浇苗的,所以咱们一般都是前年秋天耕地之后把水浇透,等到来年化了冻,耕种就省事儿多了。”
春丫点头道:“这地里的事儿,倒都是智慧。照婶子这么说,这番薯倒正合适种。地里化冻了种下,地里冻上之前收起来,正正好,一点儿不耽误事儿。”
这头春丫跟杨婶问着种地的事儿,那头秋分和郑夏已经小心的把番薯都取了出来,春丫随手拿了一颗,示范了下怎么种,又告诉了杨婶母女浇水施肥,分苗移植的法子。
“这番薯咱们一般收上来的收成能是麦子的两三倍,好好种,这一亩地,产的番薯也许够你们吃大半年呢。”
春丫平日跟杨婶他们闲聊的时候得知,作为军户,他们种的起码一半多的粮食都要交上去,像杨婶他们家人口少的,还好点,交了粮,自己再种点瓜果还勉强能混个饱,有的人家人丁多一些,那就艰难了。
所以一听春丫说这番薯收成能是麦子的两三倍,杨婶便高兴的很,再三问了春丫这番薯种植的细节,春丫道:“这番薯实在好种的很,以后婶子家养了鸡,还能用番薯叶子喂鸡,今年收成了留点种,谁家跟你关系好,你就也给人家点儿番薯种,要是关系不好的,咱们就不告诉他们!”
这话惹的杨婶哈哈笑了一场,连一旁很是畏缩的姐弟俩都捂着嘴直乐。
一背篓番薯种下去,也不要半个时辰,姐弟俩本就在从水渠里舀水浇地,两人捎带手就把这一畦番薯给浇完了。
回去的路上,春丫跟杨婶闲聊起来才知道,他们家原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打仗死了,她男人腿也残了,原本她就愁小儿子长到十四岁,又该去服兵役了,可这回她顶了他们家这兵役的名额,小儿子可算是能安安稳稳生活下去了。
春丫虽然也知道北境的军户活的不容易,却没想是这么不容易,杨婶一家,只是这北境那么多军户人家的一个缩影。
她也不知道怎么再把这话题聊下去,毕竟这日子的苦,只有他们生活在当下的人才知道,春丫不管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过苍白。
她只能把话头绕回了番薯上,就让杨婶安心种着,这东西他们已经都吃了两三年了,确实是香甜好吃,比粮食都不差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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