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这一觉, 乌雪昭睡得踏实。
从除夕夜睡到年初一天光大亮才醒来。
人都睡懵了,醒来缓了许久, 才渐渐清醒, 看着外面亮白的雪天,问道:“灵月,什么时辰了?”
灵月说:“姑娘, 辰正了。”
端了热水进来,绞着热腾腾的帕子,又改了口, 语调轻快地说:“才辰正, 姑娘别急, 洗把脸,好好梳妆打扮了再出去。”
新年第一天, 辰正可不早了。
乌雪昭也睡够了, 再睡下去, 不会养精神,只会越发的昏沉。
换了衣裳起来洗漱,不紧不慢的。
最后在镜前,也没怎么上妆, 不过淡扫蛾眉罢了, 只因大病痊愈后气色变好,如画眉眼, 素净亦动人。
乌雪昭略吃了些东西, 就准备去老夫人院里, 给长辈拜年。
宫里来人了。
郑喜亲自来了一趟。
带了些给乌家的年礼,还有一水的给乌雪昭的赏赐。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天子赏赐, 还需有所顾及。
这会子已经封了乌雪昭为皇后,天底下只要皇宫里头有的,她便能用。
头一件就是狐毛大氅,雪白的狐毛,一根杂色毛都没有。
郑喜送过来,笑着说:“皇上怕姑娘冷着,交代姑娘一定要穿,可别收起来了。”
大氅白得晃眼,又是红色的细长系带,这要穿上身,不知多衬人。
灵溪收下时,小心翼翼的,生怕失了手,落在地上沾了半点灰尘。
乌雪昭要福身谢过郑喜。
郑喜忙过来说:“姑娘使不得!”
姑娘如今是什么身份,名正言顺的皇后,只差与帝王行大婚之礼了,他怎么敢再受准皇后的礼。
乌雪昭淡笑着吩咐灵月,给郑喜一些封红,还说:“这是给公公的,再劳你替我给皇上拜个年。”
郑喜满面笑色地接了。
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封红。
乌雪昭其实没料到会收到郑喜的红包。
郑喜也不敢给皇后封红包啊。
这红包是皇帝给的。
郑喜笑着说:“皇上吩咐了,姑娘要是皇上拜年了就给姑娘。”
帝王什么都料到了。
在她的事上,事事有回应。
乌雪昭接了红包,捏在手里,很薄的红包,银子肯定不多,图个吉庆。
图帝王这份心意。
稍犹豫了一下,她让灵月也拿个红包过来,说:“……那我也给皇上一个封红。”
里头原是为家里人准备的。
郑喜双手接了红包,笑道:“好好好。”又说:“这可是皇上今年收的第一个封红。”
虽然封红一事寻常。
但,大节下,凡事沾上“第一”,总觉得欢喜。
乌雪昭眉眼含着浅笑,催促郑喜:“公公快回宫吧。”
大年初一,帝王要受百官朝贺。
忙得无暇分身。
这会儿原不该打发郑喜过来。
郑喜的确也忙,宫里许多事还等着他拿主意。
着人放下了东西,带着乌雪昭给的封红,回宫交差了。
乌雪昭赶着去给老夫人请安拜年。
送走了郑喜,也准备出院门。
灵溪灵月两个都建议:“姑娘,把你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换上狐毛大氅吧!”
乌雪昭摸了摸狐毛。
很点眼的一件东西。
她说:“替我穿上。”
灵溪灵月双双一喜,替乌雪昭仔细披上,在她细白的脖颈下,将红绸带系成个漂亮的结。
太好看了。
灵月灵溪围着乌雪昭端详。
灵溪的声音都不由得轻薄激动了些:“姑娘,快去拜年吧!”
乌雪昭点点头,和灵月一起去了。
留了灵溪看院子。
迎梨迎杏姐妹两个照常跟着。
皇帝的吩咐是,寸步不离。
莫说拜年,乌雪昭就是洗澡,她们也守在门外的。
乌雪昭带着人,到老夫人院里去。
一路上,丫鬟婆子见了她,各个住了脚步,屏息凝神,细细打量之后,眼都直了。
冰天雪地里一身的雪色,狐毛轻盈似嫩草尖儿,一缕红色的绸带在风中飘动,步伐和人一样沉静,却天然地拿人眼,让人忍不住一直看她。
真真是应了她的名字,雪中昭昭。
仆妇们都知道,姑娘从来都是美的。
这短短一日过去,似乎也没怎么变。
偏偏就叫人觉得,高不可攀起来。
乌雪昭自然不知仆妇们心中的百转千回,去了老夫人院里拜年,一大家子女眷都在,就等她了。
往年人也没有这么齐全……荆氏要掌家,常常很早来,来了就走,还有年纪小的爱赖床,来得迟些,老夫人也不怎么计较。
但今年明显特殊。
乌雪昭一进门,满屋子都静了。
看着她身上那件狐毛大氅,眼也直了。
乌雪昭行动如常地脱下大氅,给老夫人和所有长辈、嫂子们请安拜年。
迎春迎杏就在一旁守着,目光一直追随在乌雪昭身上。
三夫人已经吃过一次亏。
这会儿连乌雪昭的手都不敢拉一下。
乌雪昭这年拜的清净。
没人纠缠着她。
拜过了,收了比往年都厚的封红,也就落座了。
她和茵姐儿同坐在荆氏的对面,姐妹俩分坐一张小桌的两边——这位置原是蓝氏的,如今给了她们姐俩。
大年初一的早上,最热闹的时候,这里反而有些安静。
当然,乌雪昭来之前并没有这么安静。
谁不是七嘴八舌地议论。
只是雪昭来了,大家不敢说话了而已。
乌老夫人该说的话,还得说,她眼神温和的看着乌雪昭:“初二拜舅舅,雪昭,你两个舅舅该在家等你了。我已经让你大伯母预备了些年礼。”
乌雪昭说好。
往年她都不去江家,但是小舅江润宏回京了,她还是得过去给小舅拜年。
乌老夫人语气微顿,提醒乌雪昭:“初二你大伯母回娘家,就不陪你去了。”
言外之意,赵江氏要回娘家,赵诗斓也要去拜舅舅。
乌雪昭应了一声,也没太放心上。
江家尚未分家。
赵江氏和赵表姐要过去,无可厚非。
丫鬟上热茶过来,明明做惯了事,到了乌雪昭跟前,无端谨慎了十分。
乌雪昭从容自若地接了茶,吃了一口
和平常无异。
觉得屋里过于安静了,她放下茶盏,一抬头,大家似乎又各有事做,各有话说。
茵姐儿看着大家生怕开罪了人的样子,掩唇偷笑。
乌老夫人也知道,大家都不自在。
而乌雪昭在这里,似乎又不能真的和家里人说上什么,不如早早放了她回去,就说:“我也乏了,都先回去休息,用午饭再过来。”
荆氏手里还有庶务,又是长辈,头一个走的。
她走了,其他小辈也就陆陆续续都走了。
乌雪昭和从前一样,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候走。
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大房和三房的人,又悄悄儿地跑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说私话。
“雪昭姑娘倒是没怎么变,性子还跟从前一样好。”
说话的是荆氏的儿媳妇。
她进门没几年,和乌雪昭来往不多,这会儿才觉出乌雪昭性子好。
三夫人也点了点头。
虽说雪昭和大家不亲厚,可是也没翻脸就不认人,或者逞威风。
于她们而言,已是一种恩赐了。
乌老夫人捻着佛珠,沉默不语。
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新年历。
癸卯年是个好年,好多个吉日,适合婚嫁。
要不了多久。
以后乌家人再见到雪昭,就该跪下叩头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心里还有些别扭……
家里微不足道的庶房小孙女,竟然一跃成了皇后。
从此高高在上了。
乌家三位老爷给皇帝贺新年之后回来了。
三人神色各异。
今年的初一,过得太难忘了。
读书入仕,入朝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露脸,头一次被那么多人围着,差点脱不开身。
三人高兴,也觉得疲乏。
在外脸都笑僵了。
乌旭洪之前晕倒之后,受了风寒,身子不适,晚上也没休息好,一回来赶紧回屋去吃药了。
乌旭潮和乌旭海去见老夫人。
兄弟二人手里抱着一大堆的飞帖。
新年也并非每户人家都会相互过府拜年。
有些关系浅淡的,互相往家宅门前送张飞帖,便算是拜过了。
乌家往年也收到不少,但今年收得尤其多。
下人收拾了一摞又一摞,却一直源源不断地有人送来,根本收拾不完。
管事按照官职高低分了类别,把体面人家的分飞帖都整理出来,送到乌旭潮跟前。
乌旭潮和乌旭海两个,在老夫人面前念那些人家的落款:“礼部左侍郎张远厘……吏部主事钱如斯……”
都是些乌家从前想结交都结交不上的人家。
乌老夫人听着手抖。
乌家从未有过今日盛况。
乌老夫人打断儿子:“好了,别念了。”
根本念不完。
乌家一下子也吃不消。
乌旭潮和乌旭海,说不出的沉默。
乌旭潮是老爷,有些事不好打听,但是该问还得问:“母亲,皇上究竟什么时候看上雪昭的?”
真是因为永宁侯府?或者贺太妃?
乌老夫人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很快跟乌旭海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虽被帝王看中,可惜,雪昭是个不能生育的。
皇后不能生育,到底没有保障。
飞上枝头,是这孩子的造化。
没有后福,也是这孩子的命。
乌老夫人打发了大儿子走,留下乌旭海单独说话:“……我就怕皇上还不知道雪昭不能生育。”
乌旭海摇头,道:“不。”
皇帝一定知道。
雪昭聪慧,不会瞒着皇帝。
入了夜。
宫里来了人。
一位太医来了。
眼下乌家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太医来得低调,直接禀了乌家老夫人,没惊动旁人。
乌家老夫人便配合着,让人将太医直接带去了乌雪昭的院子里。
同时,老夫人心里也了然。
到底是当爹的。
真让他说对了,皇帝知道。
皇帝什么都知道……
到底该说雪昭聪慧。
还是帝王恩宠竟然能至此呢? w21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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