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气氛逐渐积聚, 任夜色再凉也无法纾解。
“乔牧屿你……”
他的呼吸粗重:“别说话。”
明明拥有彼此,怎么依旧觉得不足不够?乔牧屿抱着她坐起,却感觉哪里似乎不大对劲。
他低头看看——
?
睡衣裤?
有地图?
再抬头一看, 方筱乐人哪儿去了?
夜色正媚,乔牧屿从美梦中醒来。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哎, 什么时候是个头?
额上沁着汗,乔牧屿挑眉瞥了眼里间病房,接着弯身从行李箱中拿了一套新睡衣一条新内裤, 站起来往浴室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去江坞吧, 这三天两头扔内裤的,不如眼不见心不燥了。
透过窗子向远处看,一片光影迷离纵横。像这样的平凡夜晚,有人仍在亮灯加班, 有人陷在声色里陶醉沉沦,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前程。那他的前路在哪儿呢?乔牧屿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清楚。
他有多想念没好好珍惜的那么多年。
从浴室出来, 只留一盏夜灯, 乔牧屿轻手轻脚走到将他们分隔两间的那扇门旁,透过门上的窗, 透过室内粉黄的光,他看清了方筱乐的睡颜。
很多年前,乔牧屿是真心实意觉得方筱乐土。
脸圆, 眼睛也圆, 鼻子虽然俏挺,但搭配那张肉嘟嘟的嘴,也是怎么看怎么圆。乔牧屿承认自己那时候根本不喜欢圆的, 如果方筱乐没来他们家,那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跟哪儿都圆的姑娘发生点儿什么。
那时他总是惊艳于略带攻击性的凌厉美,透着难以征服的冷艳气质,这样的长相很戳乔牧屿心窝,能激起他蠢蠢欲动的征服欲。
但感觉与现实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不是没见过令他觉得惊艳的人,但总是聊着聊着,还没走到交往那步,便失去了兴趣。
在酒吧见到沈羽慈的那个晚上,他虽然觉得刘晟口中的惊为天人委实夸张,但也承认她很漂亮,再加上刘晟说她不好追,根本不把连刘晟都算在内的追求者放在眼里,乔牧屿就很想看看,她究竟有多难追。
事实令他挺失望的,还没开始追,她就先发制人了,跟之前那些令他觉得惊艳的姑娘如出一辙。他向来享受挑战的快感,在这点上乔牧屿承认自己挺变态的,一旦对方先动手,他就失去兴趣了。但沈羽慈的性格令他觉得特别,胜负欲很强,浑身散发着喜欢挑战的气息,这点实在跟他很像。
是以就连被甩的时候,乔牧屿还觉得应该友好祝福对方,成全她的梦想。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审美全变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已经变了,他开始注意圆的,喜欢圆的。看见圆的,便想撩一撩,揉一揉,捏一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牧屿细细往回想,一切似乎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是除夕夜露台外的烟花。
“爸妈提议结婚,你怎么想的?”
“看你……我听你的。”
“听我的?假结婚也行?”
“假结婚?这是什么意思?”
“我爸妈很喜欢我们在一起,我娶谁或者你嫁给谁估计都不能令他们满意,看不出来吗?他们早就有让你当儿媳妇的意图了,哦不对,应该说他们早就有让我当女婿的意图了。”
“可是……可是假结婚会让他们伤心的啊,如果你不想结婚,那我们就不结,我可以说服他们,“反正如果对方不是你我也并不想结婚……”
烟花灿然绽放,照亮了那个他没有好好珍惜的夜晚。
“你嘀嘀咕咕嘟囔什么呢?大点儿声。”
“没什么。”
她红着脸,豁出去地挺胸抬头:“那你意思就是协议或者契约结婚呗?”
“差不多吧。”
“那你说说怎么个协议法儿?”
“我就一个要求,别试图管我。”
“没啦?”
“嗯,没了。”
“可以,不过……那你会试图管我吗?比如我不过问你夜不归宿,你是不是也不会要求我晚上一定回家?”
乔牧屿记得那时的自己略有停顿,而后回:“当然。”
将现在的自己代入回当时的自己,乔牧屿看懂了那个停顿。
他自认不是在外面乱来的人,不然也不会二十好几还是处男,他也不喜欢花天酒地的生活,他想保留的自由,是独立的空间,独立的自己,不被婚姻所约束,他受不了跟异性朋友吃顿饭看场电影就被追着问追着吵的家庭氛围。
但方筱乐的提问令他有了些许犹豫。
如果她也夜不归宿。
那她干嘛去了?
当时只是稍作停顿,再回忆却已不能容忍。
很想斩钉截铁回答方筱乐,不回家?不行,想都别想,除非你去哪里都带着我。
或许是从那个短暂的停顿开始罢。
还是,与她那晚酒后的疯狂纵欲?
两年前,方筱乐二十五岁,完成了三年支教,并成功通过考试,成为南凌十中的正式老师。听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南凌人都知道,在十中读书的孩子们很特殊,他们是一群因上帝粗心,忘记给他们插上翅膀便送往人间的天使。
这句话其实是方筱乐说的。
她那时总是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跟他分享:“乔牧屿,我跟你讲,我们学校的孩子可厉害了,他们虽然有的听不见看不见,有的无法表达,但是他们往往比其他孩子更聪明更敏锐,今天有个女生搂着我在我后背画心形,她眼睛看不见,可是她知道这个图形代表爱,你说她聪明不聪明?唉,都怪上帝太粗心大意,没给他们插上翅膀就让这群小天使飞来人间了。”
方筱乐并不知道,那时的她,在他眼中是发着光的。即便乔牧屿不怎么搭话,却也爱听。喜欢看她讲起那些孩子时眉眼灵动飞扬的样子,特别在他情绪欠佳的时候。
那晚喝酒便是如此。
家里安排他跟圈子里一个名媛相亲,乔牧屿不幸且故意地把人得罪了,他是真没想到,名媛这么爱回家告状的。
那天儿子被老子教训的狗血淋头,并下了最后通牒,不打算结婚就滚出乔家自力更生吧。别说,乔牧屿的确打算跟乔家老头儿撇清关系来着,但母亲一直哭,哭得他心烦意乱,最后就没继续放狠话。
不过乔牧屿的确从家里搬出去了,还上交了各种豪车钥匙跟一摞房产证等一系列资产,也没再去自家的泽怀集团打卡,连放弃股权的声明书都准备好了。
其实那些资产中绝大部分都是乔牧屿自己积累的,但想着原始积累是从老子那里得到的,就什么都不想要了。那会儿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评估考察一下哪个发小最有前途最有发展,然后技术入股。
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的,通俗点儿讲就是,没钱入股,先给你打工,但凭借发小的关系要区别于其他打工人,区别就是帮你赚钱了要分我股份。
最后,盛柏洺在“激烈”的评估考察中脱颖而出。
乔牧屿那会儿都准备第二天去盛柏洺公司上班了,方筱乐忽然在那天晚上找到他,说心情不好,想让他陪着喝酒聊聊天。
然后乔牧屿喝多了。
然后开了间房。
然后……
说是喝多了,但意识其实很清醒。这是乔牧屿的切身体验,酒后乱/性是真的,也是假的,想继续发展下去就是假,不想继续了便是真,基本都这个逻辑。
那他对方筱乐呢?是真是假?
现在的乔牧屿已经不想纠结那晚的自己了,或许身体的诚实已经说明一切。他虽然不记得在床上都说了些什么,但是他还清楚记得一晚上他们把酒店准备的安全套用光了,为什么清楚?因为再找没有了。
后来盛家有酒店新开业,乔牧屿还跟盛柏洺提过一嘴,各个房间的安全套多备几个,别抠抠搜搜一盒就仨俩的,客人体验感会非常不好。
盛柏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来,说说吧,谁把你破/处了这是?”
“滚。”
那回他到底也没去盛柏洺公司上班,是方筱乐在陪他喝酒的过程中把他劝服了,也是在陪他喝酒的过程中,乔牧屿才逐渐意识到,她根本没有心情不好,她就是专程找来劝他的。
方筱乐嘟嘟囔囔说了一堆。
“爸爸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呗,几句话就能让你离家出走?你看爸爸手底下的副总还有经理,哪个没挨过训?但是哪个辞职了?你不要又卑又亢的,你还能因为挨了几句骂就不认爸爸了?那雷都得劈你呀。”
“而且你走之后爸爸就后悔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妈妈想起来就掉眼泪,还在跟爸爸冷战,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冲动造成的,好歹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能不能稍微考虑考虑后果呀?”
“更何况我觉得吧,不绑架你为社会做什么贡献,起码你得努力保住爷爷和爸爸打下的江山吧?因为底下多少人仰赖着你吃饭啊,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有志气拍拍屁股走人了,可爸爸现在已经退居二线,身体又不好,你忍心让他再冲回一线呕心沥血吗?”
她说的一套一套的。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怎么的就去了酒吧附近的酒店。
或许是从那时起,他对方筱乐的心思就已经不同了。
自从审美转变,就再也没能变回去了,仔细想想,其实窗内的姑娘早已惊艳了他的岁月,只是他从前一只眼睛瞎,一只眼睛盲。
隔着窗,隔着数不尽的思念与回忆,乔牧屿在心中问她也问自己。
方筱乐,去江坞你会想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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