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鹿雪霁起得很晚,醒来时,发现那怪人已经安坐在门前晒太阳了,看来他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西前辈,早呀,我给你做饭去。”

    鹿雪霁绕过怪人向厨房走去,昨夜的满桌菜一口没动,看来今天一天她二人都要吃这个了。

    她热了几个清淡的,喊怪人一块吃饭。

    “那小子走了?”

    怪人尝了与昨夜无二的菜,问道。

    鹿雪霁扒了几口菜觉得索然无味,放下筷子,追问道:“前辈,你说我错了吗”

    “你错哪儿了?”

    “没什么?您慢慢吃,一会儿我来收拾!”

    鹿雪霁没头没脑的问,怪人没头没脑的答,最后,鹿雪霁也不知要问什么。

    “饿着就想通了吗?想不通就不要想,过来吃饭,吃完饭干活!”

    那人突然有了长辈的威严,让鹿雪霁准备抬起的脚步收了回来,她又吃了几口饭,问道:“干什么?”

    “铸剑!”

    鹿雪霁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将筷子放下,认真对那怪人道:

    “前辈有所不知,鹿鸣峰虽在剑庄之列,但所长在裱花,是在设计剑的样式。多年来,也是为其他门提供剑身与剑鞘的设计,并不参与铸剑。因此没有自己的剑炉,事实上十一峰各有所长,峰内有自己剑炉的并不多,一般都交于龙门峰来淬炼。只是现下龙门峰出事,是谁接任我还不知。”

    “你说的可是龙门峰宋安?他原不是天豁峰的杨家人吗?”

    怪人追问。

    此宋安正是不久前遇害的宋慕辰的父亲,至于他原来的身份,鹿雪霁倒不是那么清楚。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此前剑庄的剑炉确实在天豁峰,天豁峰退出剑庄后,由观日峰接任,在龙门峰设剑炉,这个宋安就是信任的铸剑师,龙门峰也由此发达,宋安自然成了峰主,他为报答观日峰主的知遇之恩,将儿子宋慕辰送与观日峰拜李昭为师。”

    此前介绍十一峰,他并未对那些年轻峰主感兴趣,而今却突然对龙门峰生了兴趣。

    鹿雪霁讲完等着那人继续发问,那人却道:“还有呢,你继续!”

    “我说完啦!”

    “行,那我们说回铸剑。你说的那些分工,我也清楚,毕竟长白山这么大的地方,一峰一炉,无甚必要。但是,你说的各有所长,它已经不适用当下的鹿鸣峰,或者说不适用你。”

    鹿雪霁不解。

    “按你所言,你母亲出身林氏紫霞峰,紫霞峰工于画作,这我倒也听过。你父亲精于雕刻,那他二人一画一雕。确实可以勉强撑起鹿鸣峰的门户。但这并不适用于你,无论是画作,还是雕刻,如练功一样,是需要日积月累的打磨,一遍遍的练习,你少时去锦屏峰学艺,应该没学过作画雕刻吧,拿剑都比拿笔稳吧。就算你幸运的继承了父母的天赋,也不是你这几个月便能自学而成的,你甚至连师父都没有。况且我虽未看过你的画,但听你与那小子的对话,觉得你并没有什么天赋!”

    那“怪人”不说则已,一说还挺气人。

    但是鹿雪霁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这几个月的盲目练习,她很是吃力,确实没什么长进。

    “那如前辈所言,我岂不是什么都学不成了,铸剑的每一道工序都要经过经年累月的磨练,我花样尚且不会,又何谈其他。”

    “非也。裱花设计观之简单,但关系到了与佩剑人气度契合,要与佩剑人家世背景,乃至衣着匹配,其中深意,玄之又玄。反观其他工序,却是有它既定的步骤,你一旦记住了便就学会了,哪怕自己学不会,你还可以指挥旁人替你去做,只要你知道这个工序即可。你看那些峰主,又有几个是真的铸过剑的!”

    那人凹凸不平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鹿雪霁怀疑的问:“您是要我在鹿鸣峰开一个剑庄吗?”

    “那倒也不必,你现在的水平还撑不起一个剑庄。更斗不过那群坏老头!”

    鹿雪霁突然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她自然知道自己水平有多少。只听那人又道:“但是龙门峰的剑炉现在不是没人管吗?”

    鹿雪霁似乎听明白了。

    “您不会想让我接管龙门峰?”

    先不说自己势有多单,力有多薄,那龙门峰本属观日峰势力之内,即便现在满门被屠,也落不到鹿鸣峰上,况且鹿鸣峰现下就她一个人。

    她本来对这位“前辈”的提议是做了考量的,也许这种事情放在旁人身上是行得通的,放在现在的她身上,是万万不行的。

    “您大概对长白山对我的水平不太了解。我们先不谈外力,就说我自己,你说让我去求我外婆,学点画工技艺,或者在紫霞峰找个老师,在鹿鸣峰重新开始裱花剑样设计都比这个实际。”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有现成的铸剑老师,我!龙门峰的正式接任,必定会在新的剑庄庄主继任之后,等到你学会了这些技艺,赫晞继任了庄主,你自然可以接手龙门峰。”

    他说的信心满满,好像真的会水到渠成。

    鹿雪霁思虑再三后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前辈您,究竟是谁?”

    那人一怔,没想过鹿雪霁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您不想答可以不答。”

    鹿雪霁虽然好奇也不愿勉强一位老者,他愿意提,高星言早就问出来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姑娘可听过西平县。”

    那老人却突然开口了。

    西平县,饶是鹿雪霁久居长白山,对此地也有所耳闻。

    有史载,九大名剑皆出西平,此地位于中原,是一座冶铁城,有人用“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酒幡掩翠柳,铁歌秦更天”来形容它的盛景,但是此城已于百年前中原叛乱之际,被屠,工匠也被杀尽。

    九大名剑冶炼铸剑绝技,也从此失传。

    后来又有人陆陆续续的有铸剑师称自己为西平后人,不过也是为博取个名头,直到长白山剑庄重新复原了九大名剑。

    便再也没有人敢冒称自己是西平后人。

    至于这长白山剑庄当年的复原九大名剑的技艺,只说是杨柳风从古籍中所获,又与赫、杨、岳、穆五人在白头峰闭关数年琢磨而成,五人也因此在白头峰合创了长白山剑庄。

    而今,鹿雪霁看着眼前容颜枯槁的老人陷入了沉思。

    “所以您并不姓西对吧,只是借用了故乡的称呼。”

    “没错,老夫姓沈,你还是第一个知道老夫真实姓氏的。”

    那人笑笑,这个姓似乎好久没有提过了。脸上竟生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惆怅。

    沈姓?鹿雪霁思考了一遭,她并未从任何人口中,或资料记载中,听闻过长白山有沈姓铸剑师。

    刚刚将要想通的一个念头,突然又堵上了。

    “不说了,铸剑!”

    那人一瞬间恢复了面容,将鹿雪霁带回正题。

    锦屏峰虽在剑庄之列,但完全不涉剑庄之事,不过是剑庄需要一个武林门派来撑门面,而被生生拉进来的。是以鹿雪霁在锦屏峰学艺多年,从未学习过铸剑。

    她本以为这位“沈前辈”会要她去工具房学习。

    不想这位先生让她带去了书房。

    让她从找出了《考工记》、《天工开物》、《算经》《墨经》等工科书籍,这些书籍是很常见的书籍,所以在他父母的书房里很轻易便找到了,之前她也读过,但是有些晦涩,因此过目而未入心。

    “前辈,这些书虽然其中也有介绍过一些铸剑工艺,但是都是些皮毛。我要是凭此能学会,早成一代大师了,也不用等今日了。”

    鹿雪霁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前辈却反问:“你怎么读?”

    “怎、怎么读?”

    鹿雪霁不明白读书还有什么读法。

    “世间本就没有系统的铸剑书目,一代代铸剑人的传承不过也是依托师父的经验教诲。而师父之所以是师父,一边源自他日复一日的锤炼,一边便在于他博览群出,博采众长,再化为己用。这些书看似与铸剑无所干系,但其实又都离不开。”

    “那究竟该怎么读呢?”鹿雪霁听完似懂非懂。

    “之前你是自己读,未解其义便蒙混过关,只读了文字,却没有读懂那文字背后的意义。今天你重新将那文字读给我,由我为你解意。这便是学习铸剑的第一重境界,观其皮。而学习铸剑分三重境界即,先观其皮,再入其骨,自得其髓。这些书籍的学习是每个铸剑人要学的,即观其皮;而包括样式设计,材质选择,以及深入铸剑坊打磨,淬炼等工序便是第二重境界,入其骨;等这两样都学完了,那么剩下的便是自己的领悟与再生,所谓,自得其髓。而一个好的铸剑师,区别于他人的地方,便在于他领悟了别人之所不得,透骨见髓而再生。”

    鹿雪霁按这位“沈前辈”指示,将书上文字一句句读给他,有的她自己理解,而更多时候,则需要“前辈”解答。

    有时候鹿雪霁读出上一句,那“沈前辈”便能接上下一句;而这前辈也发现,这位徒弟,领悟力不差,记性也好。读个两遍,便能全记住了。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这几本书,鹿雪霁便学完一遍了,所谓观其皮,这一层算是勉强达成。

    在学完的那天,她看着满满的笔记,突发奇想对这位“沈前辈”道:“前辈,不如日后雪霁也为您著本书吧,就名《沈工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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