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后,高星言在天豁峰脚下的“山外青山”小憇,此间已经换了主人,高星言还是第一次来。
当年,他便是在此地碰到了被掠来的花姬和一群姑娘。
那时,他提着百两黄金,从白云峰下来,什么都没有,就有钱,于是救了人,砸了店,丢下了百两黄金,从那之后,花姬变成了此间主人。
而今,时过境迁,他再次成了看客,仍是孤身一人,身上也仅存几两碎银子。他去帐台,要了壶酒,饮了一口,慢慢往门口自己的座位上走,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门外,那是一条连接东西的大道,从此间出去,一路向西,便能去向中原,此时,树木还是葱绿,仍有商客东西错会,一片繁盛景象。
他突然觉得也许珠姨说的没错,不如就此离开,今年便不在长白山过冬了。
“立秋之前,梯云峰要给不出交代,十一峰便要攻上山去了。”
立秋?梯云峰?旁边他路过的一个餐桌的对话,打破了他的神思。
他退后了两步,到那桌前问道:“小弟初来长白山,刚听诸位之言,可是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那人看看他一副中原扮相,不愿多话怕惹事,便道:“你若想知道,立秋之日自己上梯云峰看便是了。”
“那今日是何时呀!”高星言上天豁峰时正值初夏,而今又过了两月,怕是立秋不远了。
“今日是七月初七,还有五日立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高星言蓦然回头,正是鹿雪霁。
鹿雪霁确实曾找过他,不仅去过天豁峰,也去了铁壁峰,甚至回了鹿鸣峰,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庆幸没有找到他,想着也许他回中原了,不想再回锦屏峰路上,竟然就这样碰到了。
“这两个月,十一峰接连遇袭,先是卧虎峰,后来锦屏峰与周围几峰赶到,才幸免于难。前不久,玉柱峰又遭突袭,穆老峰主被杀、穆九歌查出刺杀密令上的字迹,出自是你父亲之手!”
最后一句,鹿雪霁放低了声音。
高星言失笑:“所以现在是认定幕后主使是高朗?可笑、你不会也信了吧!”
虽然他这样说,但心里却有些慌乱,因为上次乌灵便已告诉过他,背后主使之人是他父亲。
“我知你不信。”鹿雪霁早知他会这样讲,有些无奈道,“可是你父亲,他没有否认,并称会在立秋之前,给出交代。”
高星言听闻此言,冷静下来,倒不是就此便真信了自己父亲是凶手,只是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是谁想要嫁祸梯云峰如此简单了。
他默默思量,又想到珠姨跟他说的话,心道:“立秋?难不成杨采薇要在立秋动手!”
鹿雪霁见他神色有异,追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没……”高星言脱口而出,却然后撞到鹿雪霁苦笑的眼神,于是转而道:“你去天豁峰找过我?”
“你怎么知道?”鹿雪霁诧异。
“是因为梯云峰的事?”高星言不答反问。
鹿雪霁点头。
高星言自作主张惯了,因此有什么事情总想自己明白了,再告诉鹿雪霁,但最后不过是让两人误会越来越深。饶是这样,涉及梯云峰之事,鹿雪霁还要想要第一时间告知,他当下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于是主动交待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天豁峰,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被困在那里了。”
“困在那里?”鹿雪霁无法想象高星言会被困住,也不知天豁峰为何要将他困下。
“说来话长,但是我可以确认乌彻寒没死,沈十七就是乌彻寒!他此前一直被困在白头峰长白山剑庄之内,并且杨采薇知道此事!但他好像并不知道乌彻寒已经离开剑庄,我下峰时,她已经离开天豁峰了,想必是要前往白头峰。”
高星言靠近了鹿雪霁一些,放低声音道。
鹿雪霁听后更加困惑,问高星言道:“可是这些与十一峰接连被屠有何关系?”
“大哥哥,今日七夕,给这位姐姐买个礼物吧!”
高星言还没有回答,旁边一个小女孩端着一个珠宝匣子走到两人旁边,对高星言道。高星言与鹿雪霁均是一愣,鹿雪霁上下扫了那小女孩一眼,见她十二三岁的样子,虽然衣衫破烂,却生的十分精致,端着匣子的手也是十分纤细,于是她便要拒绝道:“谢谢你呀,小姑娘……”
“好啊!那就这个吧!”
没待鹿雪霁说完,高星言已经在其中取了一只簪子,并给了她一些碎银子,那姑娘很开心道:“祝哥哥姐姐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而后欢欢喜喜离去。
那是一只木簪,仅钗头一圈,是银圈嵌了一朵不知真假的白玉雕成的玉兰,十分素雅,也十分廉价。
鹿雪霁道:“高少侠看不出她是骗子吗?你那些银子购买下她整个匣子了。”
那姑娘巧言令色,一双手,一看便是没做过粗活,在此贩卖首饰,想必家中也在做些小生意,何至于一身衣衫却比田间农户还要破烂,定是故意那般打扮博人同情,鹿雪霁都能看得出来,她不信高星言看不出来。
高星言却端倪着手中的钗子道:“不管是真是假,大过节的出来,总归是不容易,况且今日过节,人家还说了那么多好话,买了也不算亏!”
“什么节?……我不要!”鹿雪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高星言已经将钗子插在她头上了。
“我觉得挺好看呀,别摘!”
高星言伸手,制止了试图摘下木簪的鹿雪霁。
鹿雪霁也不愿因一只木簪而反复纠缠,于是任由他的手在她头发上摆弄,抬眸问道:“今日是什么节?”
“七夕呀!你没听那姑娘最后的话吗?”此时,高星言已经将木钗插好,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最后一句话,鹿雪霁自然是听清了,当时只觉得是那姑娘故意讨好而为之,她便装作没听清。却不曾想今日竟是七夕,长白山人很少过七夕的,也只是后来,中原与长白山往来频繁了,这个日子才在长白山传开,是以对这个时间她并不敏感。于是她伸手摘下高星言好不容易才摆弄好的木簪推至高星言面前道:“那我更不能要了!”
高星言一把又推了回来:“留着呗,一只廉价的钗子而已,又不用鹿姑娘还什么!”
还什么?他没说清,鹿雪霁却听懂了。
七夕节,送人钗子,除了情谊还能还什么?但他加重的“廉价”两个字,又好像让人觉得真的不用还什么,只是一只木钗而已!
鹿雪霁突然觉得,这时候的高星言特别像会下蛊的巫师,让人迷恋又可恨!
只是这个男人并没有打算停止下蛊,又道:“若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中原见识一下七夕真正热闹的样子。长街灯火彻夜通明,宝马香车,少年少女,美不胜收!”
鹿雪霁摸索着那只钗子,没有再推出,抬眸看了高星言一眼问:“不如今日便去吧!”
高星言一愣,觉得这个女孩子学坏了。
后来他想,若就在那日两人就此离开长白山,未尝不好。
但此刻他只是避开她的视线,岔开了话题:“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见过沈十七?”
鹿雪霁摇头,收回了目光道:“没有,你觉得十一峰被屠与乌彻寒被囚有关?”
“我也想弄清这个问题,所以我本想下山便去白头峰的,不过眼下,我得先回一趟梯云峰,见一下我那许久未见的父亲,还有她的十三夫人!”
此刻高星言已全然忘记,一壶酒之前,他还曾想回中原!
而鹿雪霁点点头对他道:“那高少侠,尽早走吧!”
这一次她没有再问,再劝,再要同行。
高星言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言,拿起长剑起身离去,鹿雪霁紧握着手上的簪子,在指尖压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到了后半夜,高星言才回到梯云峰。外面对梯云峰议论纷纷,都想着看立秋之日,梯云峰要如何应对,梯云峰这边却静悄悄的好似外界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翻墙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这么多年,他离开了褚阁,去哪儿都不习惯走正门。
或者,除了鹿鸣峰!
不料,双脚刚落地站定,一柄长剑指向他的咽喉。
他暗自想着:“谁呀!这么晚还不睡!”
一转身看到了高月吟。
“月吟?你怎么在梯云峰?”
高月吟却像是早已认出了他,笑着收回了剑:“我不在这里在哪儿?你呢,回自己家为什么不走正门!”
高月吟的院子与他的相邻,想必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过来查探。
他借着月色探高月吟的神色,不怀好意的问:“怎么了?吵架了,赫晞欺负你了?用不用我给你收拾那小子!”
高月吟闻言将已经收回的剑拔出一半,又狠狠收回剑鞘做了个杀人的表情。
“好、好!我错了,我不问了!”高星言故作害怕,退后半步求饶。然后看清那剑似乎有些熟悉问道:“自在飞花?这是你母亲的剑吧!我记得她很多年没练过剑了!”
高月吟的母亲岳重烟出身白头峰岳氏,岳氏是有名的藏剑世家,犹善软剑,岳重烟的兄长岳云便是当今长白山剑庄的守剑人,有“雪中柳”之称,岳重烟也毫不逊色,若论功法,并不在岳云之下,只是因为是女人并未被重视,又生了一张绝美的容颜,人们对她的关注,便只落在了一些风流韵事之上。
“自在飞花”是她的剑名,也是她的绝招,但是少有人见过,而梯云峰内部传言,当年高朗便是见了岳重烟的剑法,而对她心生爱慕,才硬将她娶进门。
但高星言觉得,像岳重烟这样的美人,会不会用剑,高朗都是会娶进门的。
当然,梯云峰内从不缺美人,却都难逃被冷落疏离的命运,只是岳重烟本可以如她兄长一般成一代女侠,而今却被困在这峰上,才又显得,更加悲怆!
而岳重烟嫁入梯云峰之后,便不使剑了,而今“自在飞花”又重新出世,难道是为了梯云峰之事?
这个时候,竟然还愿为高朗出剑吗?
高星言这样想着,顿时对这位女侠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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