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人影远去后,夜惊堂收刀归鞘,脸色化为了凝重。



    先不论‘红财神’是敌是友,方才的一番交手,确实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以前在边关小镇,他是‘第一高手’,自认武艺放在江湖上,也算一流。



    但见识过‘红财神’的枪法后,他才认识到自己和江湖名宿差距有多大——感觉就像是下棋,他每一步都想把棋盘砸穿,但真把棋盘砸穿了,也改变不了臭棋篓子的事实,无半分‘棋力’可言。



    说简单点,就是他好像把力气用在了‘刀把’上,走错了方向。



    夜惊堂对此并不奇怪,他武艺跟着义父学的,但义父根本没教真功夫,那就说明他学的都是‘假把式’,能学对才叫有问题。



    这次来的是‘友’,下次杀上门的可不一定,没高深武艺傍身,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念及此处,夜惊堂抬起眼帘,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红财神说要教枪法,在没真学到手之前,不可能把这当成指望。



    哪怕红财神真心想收他为徒,为防受制于人,也必须留点后手。



    而这个‘后手、底牌’,目前看来只有义父说的《鸣龙图》了。



    先不说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江湖传言,九张《鸣龙图》,只要得手任何一张,都能超凡入圣,远超常人。



    虽然《鸣龙图》埋在‘后宫’一颗银杏树下,很难拿到手。



    但当今天子是个女人,女人就算有面首,也不大可能住在后宫,这样后宫必然人烟稀少……



    就算面首住在后宫,后宫有很多美男,他这‘王母追着喂饭’的长相,进去浑水摸鱼好像也不难……



    私闯皇城大内,显然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情,不把情况门路摸清楚,很容易把自己玩成‘夜贵妃’。



    夜惊堂凝望皇城方向良久后,暂无头绪,便把‘潜入后宫’的事放在了心底,回到屋里开始收拾瓦砾碎木。



    刚收拾没多久,巷子里冒出马蹄声,老镖师杨朝和鸟鸟的声音传来:



    “少东家?少东家?”



    “叽叽叽……”



    “我没事。”



    夜惊堂拍了拍手,走出院子,看着驰援而来的镖师:



    “刚来了个江湖人,随口聊了两句,已经走了,虚惊一场。”



    十二名镖师,扫视破败不堪的巷子,都是皱眉,杨朝劝道:



    “少东家,三娘人不错,给我们每个人都安排了住处,小六子住的都比你这敞亮。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夜惊堂并不确定‘红财神’是否和裴家有关,稍作斟酌,摇头道:



    “无妨,这里清净,住习惯就好。我在京城确实找不到门路,明天再去裴家拜访,求个差事。你们不用挂念,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镖师听见这话,皆是松了口气,当即下马帮夜惊堂收拾起来……



    -----



    同一片夜空下,皇城大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灯在飞檐下随风摇曳,光线透过大树繁盛枝叶,在白石地砖上留下小扇般的叶片倒影。



    数名身着彩衣的宫女,提着灯笼,在游廊间垂首静立。



    已有千年之龄的‘银杏树’下,挂着一架秋千。



    身着金红凤袍的少妇,双手抓住秋千绳,在夜色中来回摆荡,荡的很高,华美裙摆和红色绣鞋,在树下划出一道半月弧线。



    呼……



    呼……



    夜色清幽、美人如画,却没有半点人声,致使本来唯美动人的场景,显出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孤寂。



    宽阔而雅致的唯美庭院,看起来便如同一座精心编制的鸟笼。



    而独自在秋千上摆动的少妇,就似那笼中金丝雀,试图凭借秋千,让自身跃过红墙金瓦,看上外面的世界一眼。



    踏踏……



    在秋千来回不知多少次后,一道脚步声,从廊道间响起,继而是宫女的恭敬见礼:



    “拜见靖王。”



    银杏树下的秋千慢慢停了下来,上面的凤裙女人,转过头,露出一张风姿卓绝的脸颊。



    红唇杏眸、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久居深闺的幽怨。



    瞧见靖王过来,凤裙女人并未下地迎接,继续摆动秋千,柔声询问:



    “离人,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过来给太后请安。”



    东方离人身着银丝蟒袍,看起来就好似一名风华绝代的俊气王爷,来到秋千之后,扶着太后娘娘的肩膀,轻柔推动:



    “方才和圣上商议政事,圣上让我过来看看。这么晚了,太后不就寝,可是觉得宫中枯寂?要不要我安排人,送太后去玉潭山庄小住一段时间?”



    “在宫里是一个人,出去同样是一个人,有何区别?”



    “我和圣上也一样。”



    “不一样。你和圣上有正事儿可做,只要想,天下何处都去得,也能挑选中意的男子~”



    太后娘娘偏过头,看向东方离人:



    “本宫能做什么?在宫里一待就是十年,后宫没妃子让本宫管,活着唯一的指望,就是数日子等着葬入皇陵……”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



    东方离人推着秋千,轻声安慰:



    “帝王之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您虽然过的枯寂,但至少受圣上敬爱……”



    太后娘娘稍显不悦:“本宫宁可不受圣上待见。先帝其他嫔妃,有儿子随儿子出去就藩,没儿子更好,守陵三年即可出宫,就本宫最苦,没儿子出不去,又不能改嫁……”



    东方离人眼神无奈:“您是太后!‘后’是妻,嫔妃是妾。自古以来除了灭国,哪有太后改嫁的说法?”



    太后娘娘沉默了下:“史上没有改嫁的太后,但不守妇道养‘面首’的太后,可数不胜数……”



    ?!



    东方离人觉得此言,是在向她这便宜女儿‘索要面首’,颇为大逆的在太后娘娘肩膀上拍了下:



    “太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太后娘娘轻哼道:“在深宫都快憋疯了,随便说说也不行?本宫又没说自己要养面首……好在本宫不是你亲娘,只是宫里的摆件儿,若是圣上嫡母,不守礼法蓄养面首,你还不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东方离人叹了一声:“罢了,我就当没听见。”



    太后娘娘娘娘想了想又询问:



    “你和圣上都没有枕边人,最近可有物色?有没有画像什么的,母后给你掌掌眼?”



    东方离人倒是刚画了一副‘美男图’,但瞧太后娘娘思春心切的模样,不太好拿出来一起品鉴。



    “圣上忙于政务,我被绿匪的事儿愁的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考虑婚配之事……”



    “你也不小了,有机会还是要早点考虑……”



    ……



    闲谈片刻后,几粒冰凉雨珠,从银杏树的间隙落下。



    沙沙沙……



    太后娘娘抬起眼帘,看向银杏树郁郁葱葱的树冠,眼底中带上了三分怨意:



    “都说此树有灵,本宫每天过来探望,结果可好,入宫十年没遇见一件好事儿,让本宫命苦就罢了,荡个秋千散心还下雨扫兴,过几天就把你砍了!”



    “天公不作美下雨,树为太后遮风挡雨,若是太后砍了此树,岂不更加风雨无依?”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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