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祎合上眸子,攥住那只为非作歹的手,“顾锦瑟,你就这么如饥似渴吗?”
“你……”顾锦瑟皱眉,四个字触及心坎,直接气得躺下,背过身子,盖上毯子,“我生气了。”
明祎点点头:“那就气着呢,横竖你要走了,等你回来,气就该消了,省得我去哄。”
顾锦瑟沉默良久,抓起碗就往地上丢,啪嗒一声,碗落,她压在明祎身上。
明祎吓了一跳,顾锦瑟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虽谈不上阴鸷冰冷,却瞧得人很不自然。
“我们成亲了,做任何事都是符合礼法的,又不是第一回,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很自然啦。”顾锦瑟轻轻说道,目光盈盈,低首吻上那双惊颤的眼睫,暖暖的笑起来。
她看起来似冬日大雪过后的阳光,没有那般炙热,带着浅淡的温度照进你的心里,平平淡淡。明祎看着她,感受到她灼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带着少女独特的体香,更夹杂着一股撩人的欲望。
明祎吸了口气,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顾锦瑟的吻铺天盖地的将她笼罩起来。
她有些抗拒,迎上那双晶莹的眸子后,心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顾锦瑟忽然放开明祎的肩膀,微微坐直了身子,胸口微微起伏,老气横秋地教导明祎:“你看,你不也没有抗拒,还是要适应,适应惯了就好了。”
明祎看着她,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就这么干巴巴的看着她,“我瞧你似乎不是……”
“打住,我也是第一回,我看了些书罢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自己不成还来冤枉我。”顾锦瑟据理力争,眼睁睁地看着明祎的脸色由粉妍转为红,登时,她就笑了,“你看,你脸红了。”
明祎晓得心口发颤,恨不得捂住那张说个不停的小嘴,和当年一般,聒噪得很,她有些烦躁,“我去书房睡。”
“好啦,我不碰你了,睡觉。”顾锦瑟把握分寸,快速在自己的位置躺下,背过身去,努力和明祎保持距离。
明祎轻轻地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心口一阵起伏。
不知缓和多久,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顾锦瑟都已经睡着了……
撩完她竟直接睡着了。
顾锦瑟前往行宫,明祎送行,两人在城门口分别,顾锦瑟也没有作出依依不舍状,简单说了三两句后就登上马车。
明祎没有立即走,而是站原处眺望天际,不知站了多久,顾锦瑟离开的方向又驰来一辆马车,上面有顾家的标志。
并不是顾锦瑟去而复返,而是顾老来了。
她登上马车,而顾家的马车停了,顾老下车,站在城门下痴痴地看着城楼,眼中涌动着向往。
明祎微笑,吩咐车夫回官衙。
明祎离开不久,顾侍郎府上的马车姗姗来迟,将老者接走。
回到官衙不久,顾侍郎匆匆而来,先是揖礼,而后说道:“明相,顾老入京了。”
“顾老入京?”明祎作出惊讶状,“昨日婆母刚走,今日夫君去了行宫,她二人都未曾说顾老入京。”
顾侍郎面色铁青,心道人家就是瞒着你们来的,可你们倒好,都跑了,就留下他面对,真是要了老命。
“竟然顾老来了,不知落脚何处,我也好去拜见。不如今日我给顾老接风洗尘,可好?”明祎温柔极了,眼神更是清透如水,看得顾侍郎无言以对。
“您最好还是避一避。”顾侍郎张了张嘴巴,这两人要是遇上,唇枪舌战,谁能受得了啊。
不成,想想销魂的场面不觉全身发抖。
明祎不肯,言道:“祖父来京,我自该去拜见,夫君不在,我当尽一尽孝道。”
“也成,您接他回顾家。”顾侍郎开始摆烂了,只要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吵起来就成,早知道这样他也趁机离开,免得两头不落好。
顾侍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挥挥袖口,留下一腔怒气。
明祎恢复神色,目送顾侍郎离开。
午后,皇帝召见,在大殿内,她见到了德高望重的顾老。
老者年过六十,头发花白,半旧的灰色衣袍衬出几分儒雅的气质,坐下皇帝下首,不苟言笑。
明祎上前拜见皇帝,直起身后,皇帝乐呵呵地给明祎介绍:“这是顾锦桓的祖父,明相,速来拜见。”
明祎上前拜见,“明祎见过顾老。”
顾老起身回礼,皇帝止住他:“都是一家人,你是长辈,该受她一礼,早知你来,朕昨日便让旁人去行宫了,真是可惜。”
顾老微笑道:“为陛下分担,是为人臣的本分。”
殿内气氛有些尴尬,明祎故作不知,也不说话,任由两人说东说西,最后,皇帝示意顾老:太后死了,你可以入朝了。
顾老委婉拒绝:臣老了。比不得年轻人。
说完后看了一眼明祎,明祎继续装作透明人。
官场这一套,她也玩了许多年,顾老的想法,她如何不知呢。
继续装傻!
说了许久的话,皇帝口干舌燥,让人去奉茶,明祎借机离开,皇帝说道:“你留下,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忙。”
阻断了明祎的退路。
明祎看向内侍长,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金簪,内侍长悄悄退了出去。
宫娥奉茶,皇帝继续说长道短,顾老耐心好极了,一一作答。
半个时辰后,皇后杀了过来,明祎勾了勾唇角,抬手端起茶盏抿了抿。
顾老起身揖礼,皇后理都不理,直接走向皇帝,揖礼下拜:“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来啦,做、坐。”皇帝神色有些不自然,肩膀紧了紧。
皇后在皇帝身侧坐下,看向顾老:“顾来当年离去之际说过了,永不回京,过去十余年,莫不是老人就忘了。”
明祎将茶盏放下,扭头看向外间的天色,顾锦瑟走到哪里了?
她的心思与殿内三人不同,只想着顾锦瑟。耳畔传来顾老低沉的声音:“回禀陛下,草民过来是为了孙儿的亲事。”
皇后大杀四方,先一步开口:“顾老来晚了,顾主事与明相已成亲,木已成舟,难不成你还能舟劈成木头吗?”
顾老拧眉,说道:“没有父母之命的婚姻不作数。”
“这桩亲事,由顾夫人亲自主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宾客见证,陛下赐福,哪桩不符合规矩?”皇后继续怼,“顾老,你也说了父母之命,你是祖父了,他们的亲事,你如何做主呢,好比当年我姑母启用女官,你又如何做主。看不下去便辞官,这回您看不下去不如将顾锦桓从宗谱中除名。”
“皇后啊,你消消气,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皇帝在旁劝导,恼恨明祎通风报信,搬来皇后搅局。
顾老却说道:“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气得眨了眨眼睛,半晌没说话,皇帝借机说道:“太后仙去一年,物是人非,顾老此次回京,朕愿礼贤下士,顾老可曾留下?”
明祎忽而开口:“祖父年迈,心中只有田园,与我等小辈同朝,怕是损及身份。”
好不容易缓和的局面又被搅和了,皇帝瞪着明祎:“你别说话了,赶紧走。”
明祎等的就是这句话,起身揖礼,慢慢地退出大殿。
呼吸到殿外的空气后,明祎抿唇笑了,杜衍从一侧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走,“怎么样,人家是丑媳妇见公婆,你这是见祖父,可难为你了。”
“没有。”明祎淡然地迈出一步。
杜衍屁颠的跟上,“我阿娘说顾老看不惯女子为官,对你,怕是不会有好脸色。你匆匆将婚期提前,是不是就是防止顾老来横插一脚?”
“办你的事去。”明祎没有回答,举步前进,步履轻松。
接下来几日,顾老留在宫里,皇帝苦心挽留,礼贤下士之态,简直闻所未闻。
回到顾家的明祎躺在婚床上,屋内寂静无声,蝉鸣都比屋内的动静大。
闭眼强迫自己睡觉,没有顾锦瑟,日子照旧。
顾老在宫内待了三五日后,启程回余杭,明祎亲自去送,顾侍郎似怪孙般站在一侧,话都不敢说了。顾老看着艳华夺目的女子,道:“此女胜过先太后。”
顾侍郎冷愣了下,顾老登车,明祎上前拜别。
顾老掀开车帘,看着窗下的女子,说道:“明祎,你赢了。”
明祎抬眸,云淡风轻,“顾老,是您老了,我有许多年可活,阿瑟也有许多年,这些,您无法比较的。”
“明祎,你生在了最好的年岁。”顾老微叹,太后给明祎铺了很长的路,比如女子可为官、比如女子可和离等许多便利。面前的人虽说是女子,却如男儿般在朝堂上争夺权势,她有皇帝的宠爱,再度胜过许多男人。
明祎揖礼,摆足了晚辈的姿态,“这是我的命运。”
“你的命运,哪怕你晚生十年,也不会有今日的权势。”顾老说道。
“您说的很对,这些,都是让你失败的因素。您放心,我在,绝不会让您入朝。您也该知晓陛下留您的用意,朝堂之上良才如过江之鲫,您可有可无。您不过是陛下折辱先太后的一颗棋子罢了。”明祎淡笑,眼中的光在闪耀。
闻言,顾老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狠狠地摔下车帘,“启程。”
马车徐徐动步,顾侍郎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到明祎身侧,问道:“您与叔父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陛下留下他是为了折辱先太后。”明祎语气薄凉。
顾侍郎脸色大变,唇角蠕动,却说不出半句话。
费了好些功夫缓过神来,明祎走远了,他急忙去追。明祎登上马车,并不理会他的叫喊,靠着车壁,微微出神。
陛下与顾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陛下赢了。
陛下甚为刁钻。
十余日后,顾锦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去户部与上司报道,回到阔别已久的顾府,先去更衣,而后舒服地睡了一觉。
吞吞将京城内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陛下挽留顾老,而顾老几度推辞,最后如何来的如何离去。
顾锦瑟说道:“陛下当真惜才,祖父对权势惯来不上心呢。”可惜教养出来的孙子,却是那么不尽人意。
吞吞没说话,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说道:“顾夫人来信报平安,算一算路程,应该快到余杭了。”
“我知道了。这几日,明相可好?”顾锦瑟这才问起明祎。
“明相一切都好,您不知道呢,顾老入京,许多人都笑话明相呢。好在明相素来不在意这些风声。”吞吞心中不平,“好在顾老没有多留呢。”
顾锦瑟摸摸她的脑袋,“好啦,都过去了,明相今日何时回来?”
“没说。”吞吞摇首。
“算了,我去接她,你让庖厨做些丞相爱吃的。”顾锦瑟掀开被子自己去更衣。
半个时辰后,两人蹲在马车旁吃西瓜,姿态不雅。
吞吞奇怪,“您是世家公子,怎地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呢。”
“我都娶妻了,要什么形象呢。”顾锦瑟大口大口啃了西瓜,吐出一个瓜籽,心里可惜这里没有无籽西瓜,吃起来破费劲。
吞吞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对嘛,没有娶到媳妇前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成亲后,有主了,打扮给谁看呢。”
“对哦,可是我还没有成亲啊,我是不是该注意些。”吞吞恍然大悟,赶忙将西瓜丢了,站直身子,擦擦嘴巴,警惕地看向周围。
还好没有人看见她不雅的姿态。
顾锦瑟嗤笑,“你找什么样的夫君?”
“打得过我就成。”吞吞想法简单。
话音落地,对面的门开了,顾锦瑟跳了起来,西瓜往身后一丢,擦擦嘴角。
明祎好笑,走到她面前,“顾主事,你这是被狗咬了吗?”
“你想我吗?”顾锦瑟语气轻快,举止灵动,看得明祎心口发暖,但她站在原处没有动,而是说道:“最近挺忙的,没有时间想你。”
“明相,你好像不忙啊。”吞吞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天色没黑就回来了,哪里忙啊。
顾锦瑟睁大了眼睛,想问细节,明祎一手推开了说实话的吞吞,率先朝马车走去,“今日二皇子妃过生辰呢,你回来得正好。”
皇家人多,不是你过生日,就是她过生日。以往,明祎让人送份贺礼过去就成,如今成亲了,该给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一路上,明祎就开始给顾锦瑟科普二皇子的事宜。
“二皇子妾室多,正妃一人,侧妃……”明祎顿住,有些为难道:“记不清了,约莫人不少,二皇子妃育有一子,与二皇子感情一般,你去了记住不要在意那些侧妃的话。顾家没有妾室,你不知道女人多了,便是一团大麻烦。”
顾锦瑟深以为然,点点头,说道:“那你为何还要去?”
明祎坐在车内,仿若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岭,说道:“以往是我嚣张跋扈,但成亲了,他们不敢动我,必会给你使绊子的,日后,我会压着性子的。”
顾锦瑟垂下睫毛,“其实我喜欢你身上不讲理的性子。”
明祎:“嗯?”
“你不讲理的时候,身上才有烟火气,平时冷冰冰,就像失了魂魄般。”顾锦瑟苦笑着摇首,“我知晓你的嚣张跋扈都为了遮掩心里的伤,对吗?”
明祎看似一路走来很顺利,陛下恩宠,替她遮风挡雨,可这些都是用她阿娘的命换来的。
享受荣华之际,又十分愧对阿娘。
心中何其骄傲呢。
唉,都是皇帝作的孽!
明祎挺直肩背,神色沉静如旧,眸色冷峻,像是没有听到这句一般,也没有任何表示。
顾锦瑟不说了,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一路无言,至二皇子府门前,管事来迎,车夫将车凳放下,两人循序走下。
二皇子府门前一对石狮十分威武,黑夜下衬得府邸巍峨霸气,高高的墙壁下,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两人携手进去,丝竹声悦耳。顾锦瑟看向明祎:“你有没有觉得音色有些熟悉?”
“有吗?我不通丝竹。”明祎摇首。
顾锦瑟想了想,“像是那晚在永安楼听到的。”
“哦,你想潆茴了?”明祎语气淡淡,黑夜看不清她的神色。
顾锦瑟顿住脚步,凑到她的面前,看着她:“你生气了?”
“协议上写了,你可以有女性朋友。”明祎也跟着停下脚步,神色阴郁地看着她。
“阿姐来了。”二皇子妃在婢女的簇拥下迎了过来,笑吟吟地拉着明祎的手,而明祎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双手作揖,“臣明祎见过二皇子妃。”
二皇子略显落寞,灯火映照下,一张脸失去方才的神采,淡淡地看向顾锦瑟:“顾主事是今日刚回京城吗?”
顾锦瑟回道:“午后才回来。”
“原来如此,我说阿姐怎么会赴我的生辰宴,是带了郎君过来。”二皇子妃转身引路。
身后的顾锦瑟品了品这番话,似乎有些不对,不过二皇子妃与二皇子感情不好,二皇子妃必然情绪不佳,说话失态也是情有可原的。明祎忽然握住她的手,黑夜下莫名透着诡异。
顾锦瑟:“……”有鬼!
今夜,二皇子也在,身侧坐了两名侧妃,锦衣华服,而二皇子妃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顾锦瑟看了两名侧妃,都是容貌昳丽的女子,但比起二皇子妃,似乎有些逊色,果然,男人的心,无法揣测。
今日算是家宴,男女没有分席,都坐在了一起。夫妻一席,顾锦瑟与明祎坐在一起,但二皇子与二皇子妃分开坐。
顾锦瑟心里不安,明祎却淡然地端起酒盏抿了口。顾锦瑟立即提醒她:“别喝酒。”
喝完酒后就是‘如狼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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