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祎请假在家,还没有回朝,皇帝迫不及待地过来,必然非善事。
“吞吞,你这么干骂是没有用的,他毫无损失呀。”顾锦瑟也跟着蹲了下来,拿着石子在地上画了一通,“你看这个小人多可爱?”
吞吞不上当,“好丑。”
“那就拿石头砸死它,千万不要仁慈,出了心里的恶气就好。”顾锦瑟贴心的将石子丢到她的手里,左右看了一眼,好家伙,皇帝带来的人将屋子前后都围住了,想去偷听都不成。
两人坐在门口一道唉声叹气,吞吞拿着石头在地上不断戳戳戳,顾锦瑟回头看了一眼侍卫,“你说我该不该搬家?”
“你搬出京城差不多,不然,陛下想来就来。”吞吞觑了一眼顾锦瑟的神色,“主事,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去吃点东西。”顾锦瑟想起阿娘的一句话:做顾锦桓的娘就是晦气。
做皇帝的养女,也是晦气。
面对不公的命运,不能开口说不,只能擦着眼泪默默地忍受,哎呦,好委屈。
顾锦瑟离开不久,屋内传来瓷器摔地的声音,吞吞吓得不敢动了,提着一口气不敢咽。
接着,门打开,皇帝神色不展地走了出来。
明祎坐在屋内,脸色虽白,可气色尚可。吞吞跳了进去,苦着脸问道:“您怎么样了。”
“我很好,你家主事回来了吗?”明祎微笑,以手揉了揉眉眼,走到屋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肺腑都舒服许多,“去花园看看。”
夏日未走,花园里的花品种多,几株秋菊都开了花苞,明祎看着早开的菊花,目光沉沉。
站在无人处,静下心思,整个人都感觉轻松许多。
“你在这里呀,吃葡萄吗?”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语调甚是轻快,不用回头也知晓是谁。
顾锦瑟提着一串葡萄巴巴地走来,满面春风,摘下一颗葡萄递到她的嘴边,笑得和煦,哪怕方才不快,此时再见她也会摆出高兴的模样。
明祎看着少女,目光晦暗不明,“顾锦瑟,你可知方才陛下说什么?”
“肯定说我是个祸害,他知道是我坚持去查的?”顾锦瑟柔声道,慢悠悠地摘了一颗葡萄塞进自己的嘴里,脸上却失去了笑意,“他要杀我,还是将我外调?”
其实皇帝本意不想调离张明浅,毕竟大换血的时候都将人留下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了。偏偏她扯出秦昭是被他杀的事情,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张明浅只能背锅。
明祎没有回答。顾锦瑟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瞳孔微缩,道:“承恩伯府的那位怎么处置的?”
“若无事发生,但仕途止步于此。”明祎袖口微动,双手紧握成拳。
顾锦瑟点点头,落寞道:“对于他而言,什么惩罚都没有,秦昭死了,张明浅外调,确实很不公平。”
她有许多气话想说,想骂人,心中憋着一口气,最多的还是对明祎的关心。无奈下,她又摘了一颗葡萄,“当我没有说。”
本该沉闷的气氛蓦地被这句话搅局了,明祎苦笑不得,原以为她很倔强,会大骂陛下,会大骂朝堂。
“你长大了,懂得收敛。”她很满意,接过顾锦瑟手《丞相说她怀孕了》,牢记网址:中的葡萄,“事有诸多不公,息事宁人最好,不让自己委屈更好。你不觉得委屈,日子就得照过,但你放心,我会让你心中好过些。”
顾锦瑟:“?”
“回去吃饭。”明祎不说话,牵着她的手,绕过花圃,看了两眼花卉,又看了看身旁的人,人比花艳。
皇帝带来的不快,暂时消散,两人安静地吃过晚饭。
顾锦瑟要忙着商铺的事情,明祎躺在小榻上看书。
时光消逝,暮色四合。
各自安歇。
两人躺在一起,顾锦瑟想起秦昭的那张脸,莫名往明祎处靠了靠,明祎道:“怎么这个时候又害怕了?”
“哪有,我想靠着你睡。”顾锦瑟吞了吞口水,下意识背对着明祎。
“你为何背对着我,不怕鬼从你背后出来,先掐死我再掐死你吗?”明祎好笑,那么怂就罢了,偏偏往前冲。
顾锦瑟翻坐起来,看看紧张、看看床四角,最后看向明祎:“我们不要睡了。”
明祎:“……”
她翻身去抓住被子,意图遮盖自己。顾锦瑟抢先一步将被子丢到角落里,大眼睛眯了起来,“你吓唬我,就该负责。”
“顾锦瑟,你前几日为何不怕,单单今晚害怕?”明祎羞红了脸,语气怪异。
顾锦瑟理直气壮:“前几日你病了,忧心于你,忘了害怕。”
“你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明祎忍不住揭开拙劣的谎言。
顾锦瑟无辜道:“正常的鬼不信,但色鬼会信。”
明祎羞恼,顾锦瑟巧笑,亲吻她欲开口的唇角,按住她的双手,心里得意极了。
明祎被吻得头晕目眩,“我身子还没好。”
“好,我帮你检查检查,可好。我这几日看了许多医书,见识广了,正好给你试试,可好?”顾锦瑟得意,指腹在她手腕上不断摩挲,“先从何处检查为好?”
“顾锦瑟!”明祎提高了声音,唇角蠕动几下,到底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四目相接,少女眼中春水荡漾,情愫撩人,而明祎眼中藏着羞涩,恨不得去咬对方。
顾锦瑟低低笑了,发稍擦过明祎的下颚,让人又痒又酥,明祎合上眸子,“顾锦瑟。”
顾锦瑟贴着她的额头,拨开长发,吻上她的眉眼。
似是一声召唤,接下来,水到渠成。
明祎轻颤,不肯睁开眼睛,顾锦瑟拥着她,情意缠绵。
翌日清晨,顾锦瑟爬起来去上朝,明祎拥被而眠,背对着她,她爬到一半又折回去,手勾着明祎的耳垂,“你不上朝吗?”
“身体不舒服,病着呢。”明祎拨开她的手,困倦得厉害,防止她乱来,直接用被子裹着自己,“我想吃桂花糕,你记得买回来。”
顾锦瑟扯了扯唇角,这个借口真拙劣,想赶她走也要用好的理由。
“我也想请假。”
“我不批,对了,新的吏部尚书不大好惹,你自己看着办。”
顾锦瑟灰溜溜地上班去了。
明祎睡到午时,起来洗漱更衣,唤了吞吞上前,“选十人,等候我的命令。”
吞吞眼睛亮了,双手拍掌,“我这就去,您的身子可好些了、不对,我昨晚听了些动静,你喊得似乎要哭了。”
明祎抬眸,吞吞立即跳开了,“小的这就去办。”
屋内无人,明祎连吸了几口气,抱住自己单薄的面皮,心中又将顾锦瑟埋怨了很多遍,最后换了一套衣裙,去花园里摘花去了。
晚上,顾锦瑟下衙,同僚拉着她,“今日吏部尚书设宴,你不去吗?”
“不去。”顾锦瑟罕见的一口拒绝。
同僚好心提醒道:“这位大人颇有些来头,是陛下的世交呢,听闻在外地做了十几年的地方官,你若不去,怕是给你穿小鞋呢。”
“那我也不去,我今晚有事呢。”顾锦瑟还是不肯听劝。
同僚皱眉:“你能有什么大事?”顾锦瑟父母在余杭,府里只她一人,无亲朋,能去忙什么。
顾锦瑟高兴道:“我媳妇要吃桂花糕,你说哪件事情大?”
“你让下人去买不就好了。”同僚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你不如随我去饮酒,饮上一杯就走,走、一起走。”
顾锦瑟被莫名拉走了,坐上同僚的车,而府里的明祎坐在家里绣花。
吞吞在屋里算账,一月花销。
天色入黑之际,赤玫提着药箱而来,朝着明祎行礼,“明相,一切都好。”
明祎这才抬首,“好,给我诊脉。”
赤玫上前,打开药箱,巧笑道:“我瞧着您神色好了许多,看来,顾主事照顾得很好。”
“她、细心、耐心。”明祎笑了。
赤玫诊脉,“您的身子很好,药可以停了。”
顾府的日子温馨中透着烟火气,尤其是顾锦瑟一回来,婢女们就像脱缰的野马,开始围绕着她转悠。
明祎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坐在屋内看书绣花,时而去花园走走,过了几日悠闲的时日,但明日该回朝堂了。
她吩咐婢女:“主事若回来了,让她去书房睡,我有些累了。”
婢女应下了。
正在赴宴的顾锦瑟无聊透了,酒宴精致而清冷,没多少人敢随意说话,顾锦瑟托着酒盏慢悠悠地转动着眼珠,总觉得自己性子忽而就慢了下来。
喝了三杯酒后,她要走了,今晚来的达官贵人太多,她这个小虾米等级不够,压根就没见到吏部尚书。
她弯着身子准备跑,费尽心思走到门口,一小厮横冲直撞的撞了过来,一只手将她往回拖了拖,与小厮擦肩而过。
杜衍目光冷冷,“顾主事,你想走了吗?”
“明相要吃桂花糕,我得去买呢……”
“大人,承恩伯府的二爷被杀,吊在、吊在了树上。”
顾锦瑟的话被打断了,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发应慢了些,“这串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杜衍冷笑道:“顾主事的记忆可真差,轻薄秦昭的那位。”
顾锦瑟用力的瞪了一眼虚空,“死啦?”
哦豁,真是报应。
言罢,她提着袍服就要走,杜衍继续拉着她,“你要去看吗?”好
“我这不是怕连累明相嘛,你也知晓她病势未愈,我怕她生病,哎,娶妻不易啊。”顾锦瑟装模作样地叹气。
杜衍唇角抽了抽,道:“我与你一道去。”
“杜大人,我上回与张大人彻夜长谈,没过几日,她就被贬走了。您确定要跟着我一起吗?”顾锦瑟作势惋惜。
“张明浅是势单力薄,寒门出生与我等世家不同。”杜衍不屑。
顾锦瑟似懂非懂,但还是问了地点,与杜衍一道打马过去。
本朝没有宵禁,长街前树木青翠,高耸入云也不过,人就挂在最高的一棵树上,离地数丈,半夜悬空,像极了恐怖电影。
顾锦瑟驱马而至,抬首看去,不经意间心口一跳,顿时叫了一声。
杜衍被这一声嘶喊吓得掉下了马背,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这嗓子可比人家女孩子尖锐多了。”
顾锦瑟平日里说话压着声音,略带几分低沉,这么一叫,似极了女生。
顾锦瑟惊魂未定,刑部等人还在观望,太高了,不知该怎么将人挪下来。
“找几个轻功好的攀树。”杜衍趋步上前,看着黑夜下不断摇曳的尸体,心也提了一口气,太吓人了。
三五人一合计,还是先爬树试试。尸体挂在了树杈上,无法经受得住两人的重量,上树后,又不敢上前。
不知是谁寻了梯子过来,靠上树,又太短了,一番操作下来,尸体还在半空中悬着。
夜间刮过一阵风,有些胆小者直接吐了出来,顾锦瑟吐得昏天暗地,杜衍递给她一方帕子,“就你这样还来查案,真是丢男人的脸。”
“杜大人,你说怎么挂上去的?”顾锦瑟蹲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涌,恨不得将昨天的饭也吐出来,接过帕子擦擦嘴。
杜衍捂着口鼻,听到这句话后抬首看向尸体,确实和古怪。
尤其这里是长街,没有宵禁,人来人往,是怎么做到的。
杜衍看向周围,最近的店铺距离此处也要十几步的功夫,若是不故意来看,怕是看不到这里。
顾锦瑟从地上站了起来,“这里是个死角。”好比那些店铺里的眼睛是监控,那么挂尸的树是个死角。长街内的人是看不见,除非是从外面进来的。
两人同时看向出口,顾锦瑟说道:“除非有人将进口堵住,不让人进来,初入夜的时候看不清楚,主要的是……”她顿了顿,道:“他是被吊死的,还是提前被灌了迷药呢。他和秦昭一样呢,也算是报应。”
作案之人,很聪明。
“不查了,我要回家吃饭了。”顾锦瑟摆摆手,精疲力尽地爬上马,低头看向杜衍,“可去顾府吃饭,这个帕子明天还你了。”
“没心思吃。”杜衍背对着她,依旧看着尸体,轻叹一声,这是在挑衅皇权。
这么大胆的事情谁能干得出来呢。
顾锦瑟跑了,不对,是逃了。
看来,人不傻。
顾锦瑟回到家,已过亥时,饿得饥肠辘辘,让人备下饭菜,自己去洗澡。
明祎早早地睡下了,顾锦瑟躺在书房里,月色皎皎,自己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推开窗户透透气。
她不是高雅之人,也不是李白杜甫那样的大文人,对着月亮一句诗念不出来,憋了许久后,抱起床上被子朝新房走去。守夜的婢女在后面喊了两声,压根追不上顾锦瑟的脚步。
到了新房外,同样,守夜的婢女吓得从地方爬了起来,惊慌不定,主事便已推门而进,“你出去。”
婢女抱起地上的被子快速地退了出去。
刚站稳,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屋内的灯登时都亮了。
婢女:“……”快跑。
顾锦瑟进屋的时候,明祎便醒了,掀开锦帐就见到赤脚裹着被子的少女,长发垂下,柔美的气质怎么都无法遮掩,月夜下添了一股荏弱。
顾锦瑟问:“我能上床吗?”
明祎看着她,“我拒绝的话,你会继续站着吗?”
“不会,这是我的床,我想来就来。”顾锦帐不可置否的扬扬眉。
明祎直起身子,看她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曲起双腿,让出一些位置:“上来。”
顾锦瑟迅疾,四肢并用地爬上床,身上被子依旧裹着,爬坐下来后开口就问:“我想知道你怎么避开众人将人挂上去的。”
“你为何不猜测是他自己爬上去上吊的呢?”明祎懒散地打了哈欠,放平身子,鼻尖嗅到一股香味,她再度闭上了眼睛。
顾锦瑟冷笑,道:“自己爬上去?哪里上吊不好,偏偏跑到大街上吊,你以为他和我一样脑回路清奇?”
“他是伯府的二爷,又是户部的官员,不要面子的吗"
“都要死了,还要什么面子呢。你看尸体了吗?”明祎挑眉,“该睡觉了,明早起来再说。”
“我和你说……”
顾锦瑟话没说完,明祎拉着她睡觉,她不肯,作势去拂开明祎的手。哪儿想明祎突然拽住她的袖口,将人直接拽趴在床上。顾锦瑟狼狈极了,半趴在被子上,脑子里一片晕眩,忽而想起吞吞的话:明相打架可厉害了。
仙女不见了,只有女流氓,她更是欲哭无泪。
鉴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顾锦瑟的反应有些迟缓,待那双略带凉意的手落在胸前的时候,她立即做出回击,反扑过去,“好好的仙女不做,做什么女流氓。”
明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点滴困意也被消散了,双手被紧紧按在枕畔,对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告诫少女:“不要和我比力气,多年前,你亲眼目睹我打得太子毫无招架之力,哦,忘了,你那个时候才两岁,多半是忘了。”
顾锦瑟啧啧两声,压根不信她的话,道:“我两岁的事情,你也拿出来说,你怎么不说我还没出生的事情。”
明祎阖眸,她被猜疑了,“你两岁的时候,就被我打了。”
顾锦瑟:“……”
“你可耻,我两岁,你十二岁,你要脸吗?”她彻底炸毛了,明祎冰肌玉骨的御女新形象崩了。
不对,是她塌房了。
明祎淡然,眸中潋滟着满屋灯火,目光在她唇角上流连不前,“你要脸吗?”
一见面就欺负了她,究竟是谁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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