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朵朵请假回老家,给父亲烧周年。

    父亲是二十三过小年那天过世的,没有吃上饺子,今年母亲提前包好了饺子,冻上,放在冰箱里。到底是夫妻一场,再怎么骂他,心里还是惦记他,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彼此间到底有多少爱、多少恨。

    按照风俗,要烧“长周年”,朵朵家中是兄妹二人,就在二十三基础上加上两天,二十五那天烧。

    二十三,依然阴天,母亲说,“今天不用包饺子,我已提前包好了,以免大家触景伤情”。

    傍晚,天空又飘起雪花,朵朵走出小区,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到父亲住过的医院,那里离家不远,只有不足十分钟的脚程。去年冬天,她曾多次往返于这条路上,没有希望,每天的脚步都那么沉重,泪水流到心底。恍然一年了,再次走在这条路上,她的心依然很痛,世间的许多事都无法回头,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晚上,朵朵很早就睡了,她想在梦中看到父亲,可是一夜无梦,难道父亲也走了,忽记起入冬时做过的一个梦,父亲对她说,“我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了”,自此再未梦到过父亲。朵朵叹了口气,此生与父亲的缘已了。

    母亲并不知道朵朵离婚的事,问起东昇和小壮为何没来,朵朵谎称东昇的父母去上海过年了,这里冬天太冷,所以小壮也没有带回来。

    过完除夕和初一,这年就算过了,初二,母亲催朵朵回去,“公婆去你家过年,你这媳妇也不能老呆在娘家,快回去吧,要不太失礼了”。朵朵泪水盈眶,却无法拒绝,“好吧,我走了”,母亲拍拍她的肩,“放心,妈妈想开了,为了我的孩子们有娘,我也得好好活着,我还要陪你们好多年呢”。

    大年初二傍晚,朵朵回到了上海。

    房间漆黑着,冰箱里空无一物,朵朵疲惫地放下行李箱,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沉睡中听到火车的汽笛声,短暂而又清晰,一阵停下来,沉寂一会儿后又响起,这是在哪儿啊,朵朵惺忪醒来,原来是手机的短信提示音。这款苹果6s是年前欧阳发给朵朵的,她原来那个手机出了故障,朵朵不爱摆弄手机,欧阳就让秘书小赵给她下载了些必备软件,设置了声音。

    有两条信息,“小苏,你初几回上海”、“我开车路过你公寓,发现屋内有灯光,是你回来了么,还是来贼了”。

    朵朵有些为难,她连说谎的机会也没有了,“是的,我回来了”。

    几分钟后,响起敲门声,朵朵整理下衣襟,欧阳来得好快。

    “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吧。”

    “总经理怎么在上海,没回d市过年么”

    “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在哪里过年都一样。”

    难道欧阳还没有结婚,朵朵心里狐疑,却没有问出口。

    欧阳知道朵朵的家乡是满族人聚居区,就带她去了大清花满族菜馆,饭店的门脸和内部装修都是满清八旗风格的,连服务员的穿着都是清朝服装。

    “这家饭店很有特色,我也是最近才迷上吃满族菜的”,欧阳兴致不错,点完菜后又要了几瓶二两装的烧酒。

    “听说你们那边的女子酒量都不错的”

    “那是满族人,我不行,我姥爷是满族人,到我母亲那就是二分之一,而到我这儿就只剩四分之一了”,朵朵笑道。

    酒入愁肠,特别容易醉,朵朵只喝了两小杯,就脸色酡红,“总经理,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慢慢喝吧”。

    欧阳已喝掉了两小瓶,把朵朵面前小瓶里的酒倒入两人杯中,“一醉解千愁,喝了不想家”。

    “我真地不能喝了”,朵朵推开那杯酒。

    “怎么,你怕我”,欧阳笑笑,“女人对男人有防心是正常的,更何况只有我们孤男寡女两个”。

    被说中心思,朵朵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啦,只是喝多了会难受,我也没有什么愁”。

    “能给我说说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么”,欧阳盯着朵朵的眸,让她无法编织谎言。

    “这个……我想去个地方,却不能成行,于是脑袋短路了。”

    欧阳沉思了下,“小苏,当年如果bill没有潜逃出国,你会和他一起共患难么”。

    朵朵的心颤了一下,隐隐地刺痛,为什么又要提起他,“人生没有如果”。

    欧阳没有继续问下去,把剩下的酒都倒进自己杯中,一饮而尽,“走吧,我送你回去”。

    朵朵初四中午的航班到了d市,在机场接她的是阿彪的秘书小林。

    “你们李总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两人都沉默了。

    “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朵朵愣了下,“你想问什么”。

    “他们都说李总上次昏迷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许多过去的事都不记得,连吃东西的习惯也改变了,你觉得,他是你记忆中那个李总么?”

    朵朵心中一惊,但很快恢复平静,“我已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他和中学时代自是有很大不同”。

    小林把朵朵的包提到楼上,就告辞离开了,“苏姐,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就打我电话”。

    阿彪还睡在那间婚房里,朵朵走近他身边时,好像感觉不到他在呼吸,两个护工和做

    饭的阿姨站在旁边。

    “他近来一直这样么,有看过医生么?”

    “昨天刚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他的生命特征可能会越来越弱,也有可能过一段又恢复,只能顺其自然了”,一个护工说道,拿起旁边的氧气罩给阿彪扣上。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郝三走了上来,“弟妹来了,我公司有点事,刚处理完”。

    “他好像有些加重了”,朵朵忧虑地望着阿彪。

    郝三示意其他人都出去,这才转身对朵朵说,“自你走后,他的病就一日重似一日,我怕他也熬不了多久了”。

    朵朵想起和阿彪的种种过往,虽说是一场孽缘,但毕竟他对自己用情颇深,不觉眼圈红了。郝三见状,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她和阿彪两个人。

    朵朵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握住阿彪一只略有温度的手,“连你也要走了么,只剩下我一人,你是懒得再做那替身了吧,你答应帮我找到小壮并照顾他,就这样食言了。虽然我恨你把小壮弄丢了,但那也许是天意,他现在在他爸爸那儿,必不会受苦,我也就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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