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冲急忙领命,一路小跑着出去,十分殷勤。

    想要在这等大户人家登堂入室,伺候左右,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北宋权利收缩,不仅仅是官场,这家堂之内,更是紧缩。

    奴是奴,仆是仆,想要僭越,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要登堂入室,必定得是家主心腹,就如那李素娘一样,是李锦从小陪伴的丫鬟陪嫁过来的。

    她能得到重用,就是因为信任。

    而如果你只是普通家奴出生,你这辈子,都只能是家奴,因为,读书人瞧不起这等出生,也信不过这等出生。

    即便你表现再好,你也是个奴仆。

    即便之前为龚氏赚了很多银子,可是朱冲也明白,自己最多只是个跑腿的,搭话的,牵桥搭线的,该鄙视你,还是鄙视你,该盯防你,还是盯防你,绝对不会因为你能赚银子,就信任你。

    因为你可替代。

    朱冲这次的盘算,就是要得到龚氏的进一步信任,然后才好去做下一步的盘算,否则,以他现在身份地位,是不好去与其他的达官贵人接触的。

    因为,你的身份低微,别人不屑,也不信你,也觉得龚氏不够尊重,派一个佣工小厮来接洽,没有诚意。

    现在他朱冲有了管事的身份,可以登堂入室了,那就不一样了,身份地位上去了,权利,也就上去了。

    比如,这吩咐后厨备宴,别看只是一个简单的吩咐,可是,已经超越了阶级。

    从奴仆佣工,受吩咐的命,跨越到了吩咐发号施令的主人了。

    不论在那个世道,赚钱都不难,难的是,那难以逾越的阶级。

    朱冲抓住机会,前往后厨,吩咐备宴,吃的,喝的,餐前,餐后,都非常讲究,都要按照礼数,章程策划,绝对不能遗漏。

    这餐前的制备检查,比如这油盐酱醋,都要查看一遍,尤其是这盐,一定要尝一尝盐的成分。

    防止里面掺了沙子,这大宋朝的奸商太多,盐里面掺沙子的事经常干。

    一定要检查清楚。

    否则,会对客人不敬。

    检查完之后,就要开始安排出菜的顺序,这餐前要品茗,开胃,你就绝对不能上主菜,硬菜,只能上开胃点心,错了,会让客人不高兴,也显得主家没有休养与内涵。

    这就是这个社会等级森严所造成的繁文缛节,虽然苛刻,但是,这是世家的规矩,若,都如普通人家那般随意。

    这世家,又如何彰显自己的斐然地位呢?

    吩咐完后厨,朱冲又差人去勾栏巷,请评弹说唱过来助兴,这是官宦世家宴请必要的做派。

    因为娱乐项目太少,谈资总有尽头,总不能埋头喝酒吃饭,所以,在尴尬沉默之时,助兴的事,是少不了的。

    这种组局,饭局的消遣玩乐,朱冲可太熟悉了,对于他来说,信手捏来,不在话下。

    准备妥当之后,朱冲吩咐人上菜。

    茶点,菜肴,汤水,他都一一过目,亲自检查之后,才让人上桌,这点小事,被朱冲办的仔仔细细,规规矩矩,俨然一副大管家的模样。

    因为朱冲的轻车熟路,这制备晚宴,倒是快又稳妥。

    办完之后,朱冲就去厅堂,恭敬说道:“老爷,晚宴已制备妥当,请入宴。”

    朱冲说完就一路小跑到龚宗元身旁,恭敬伸出手,龚宗元倒是也赏朱冲面子,搭着他的手,起身之后,与章綡说:“请客先行。”

    章綡赶紧站起来,微微示意之后,便入席位。

    朱冲赶紧搀扶着龚宗元入席。

    一干人都跟随着。

    到了席间,朱冲伺候好龚宗元,便招呼众人,一一招待,无一遗漏,随后倒茶斟酒,轻车熟路,像是上辈子常做之事一样。

    李锦看着满桌子的菜肴,从前菜,到点心,瓜果茶点,都安排的到位,合理,而且,用时不多,恰到好处,心中就十分讶异。

    这小厮平日里从未见过有如此机灵的时候,自从打了他一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办事牢靠,又懂规矩,而且事情办的让人放心,且满意。

    看来,这一顿打,着实没白挨。

    章綡也十分意外,笑着看着朱冲,说道:“这制备酒宴,可是繁琐的很,之前你说你办事不灵光,但是眼下,却办的十分让人满意,这到底,是灵光,还是不灵光啊?”

    朱冲立即卑躬屈膝,为章綡斟酒,笑着说:“当灵光时,必要灵光,不必灵光时,做个愚笨之人才最稳妥,物尽其用,折时选机,最为重要。”

    朱冲地话,让龚宗元对他另眼相看,这话,说的虽然是机巧圆滑,但是,却也道尽了底下人生存大道。

    他读书人可以鄙视这般圆滑作派,可是,他一个底层的奴仆,却一定要这般做派的,否则,他活不下去。

    章綡也十分意外,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家仆,居然能如此聪慧机巧,今日不但解了两家的祸难,而且,还办事如此周到,实在是小看了这小厮,小看了这龚氏。

    而李锦对朱冲也越来越满意,这说话真是圆滑事故,说的连他章綡也无法应对,并且充满敬意。

    这敬的当然不是他一个小厮,而是敬的他们龚氏教导有方。

    这给她龚氏长了不少脸面。

    朱冲见到此间各有心思。

    不言不语,就急忙说:“小的我请了勾栏巷的评弹说唱助兴,家主,若是没有要谈,我这便开席了。”

    龚宗元十分满意,挥手示意朱冲操办。

    朱冲立即跑到屏风后面,请一干人等做事,随后,便听到吴音小曲,随着琵琶筝鸣说唱起来。

    平州府属于吴中地区,这吴音小调自汉就开始兴起,自古吴中的文人雅士都酷爱听曲弹唱。

    每有家宴,必定请来助兴。

    所有人都没想到,第一次操办家宴的朱冲,居然能办的这么详细,事无大小巨细,居然无一遗漏。

    对于朱冲都赞誉有加,这让一旁的李素娘都多少有些嫉妒了。

    但是,心中却更加笃定与他欢好的决心。

    这小小的门宅大院,可是权利争斗的最凶处,得势之人攀交巩固,一定要做到及时,否则,被别人占了先机,你就必定要受排挤。

    朱冲安排好之后,便伺候左右,推杯助兴之事,他是信手捏来,席间欢声笑语,倒是将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去,似乎从未有风波发生。

    众人心中各有庆幸,自醒,各有收货,但是,都皆已为结束此事。

    只是各自不知的事。

    朱冲的算盘,方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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