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三日之后,林奜琢准时随着段慕风离开了西林。

    他离开时正好是个阴雨的蒙蒙的日子,一大早,林高衍便打了伞在他门外等着,直到他上了马车,林高衍在马车外静静的站成了模糊不清的黑点。

    凌云摇着他那个掉了毛的蒲扇,看了眼身后叹道:“段小子看人真不错,你大哥确实是个靠谱的人。”

    林奜琢揶揄的看了他一眼。

    凌云问:“碎玉轩一事你告知他了吗?”

    “嗯。”

    闲着也是闲着,凌云顿时来了兴趣,“说说,你怎么和他说的,他知道之后有没有大发雷霆,觉得你一直在欺骗他”

    林奜琢挑了挑眉,怎么说的,就是他分别给雅歌和林高衍写了一封信,简单编造了一个不至于让大家太惊讶的故事。至于两人看过之后是什么反应,那就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林奜琢撩起帘子,放眼看向窗外,远处黛青色的西山仿佛被披上了山雾做的外衣似的,模模糊糊的隐在蒙蒙细雨之中,天边偶有一两束橙光费力挣脱云层想要探出头来,又被黑漆漆的巨云压了回去,在周边泛起一层金灿灿的晕圈。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西山。

    沉闷而又迷雾重重,一如他的重生。

    凌云看他看着窗外,也不搭话,便换了个话题,“听说林巍给你带了好多暗器,拿出来瞧瞧。”

    林奜琢:“都在这儿,你先看着,我去找段慕风说点事。”

    说着便出了马车。

    凌云虽然疑惑但想着他去找段慕风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就也随他去了。

    与此同时,段慕风的马车中,暗卫来报:“宗主,林翡跳下马车骑马跑了。”

    车内的舜华蹙眉看向段慕风,“宗主,不追吗?”

    段慕风似早有预见似的,头也不抬,“追他要想走就让他走就是了。

    他抬高声音对外面暗卫说道:“把林家的暗卫控制住,然后让舜英暗中跟着他,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暗卫:“是。”

    车内,舜华眼巴巴看着段慕风,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段慕风费劲心思将林翡带出林家之后,又放任他离开。不过看样子段慕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将手上的纸张叠好,递给舜华烧掉,“这就是林翡那三日见过的所有人”

    舜华点了点头,答到,“是的。我也很奇怪他居然没有去碎玉轩,而是找了秦文赋,而且,据两人的谈话来看,秦文赋好像也没有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无非就是林翡帮助他投机取巧赢了那次比赛。”

    段慕风淡淡看了她一眼。

    舜华豪未察觉继续喋喋不休道:“不过秦文赋确实傻的可怜,或许他不是喜欢赌博,只不过他一直输,赢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执念。林翡大概也是看出这一点才帮他的吧,这么一想林翡虽然心术不正,但是对朋友还是挺不错的……”

    段慕风问:“你真这么觉得”

    舜华疑惑的抬头,不确定道:“宗主,何出此言”

    段慕风:“调查上写了林巍一直在派人暗中监视林翡。他那么聪明又惯会伪装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舜华不敢相信道:“那他是为了什么?”

    段慕风沉默着没有回答。

    为了什么?或许之前他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妄下断论。但是林翡在收到自己“三日之后启程”的字条后,又专门去了一趟秦文赋家,很明显是做给自己看。

    他想借自己的手离开林家。

    受伤,失忆,离开林家,或许……

    这一切原本就是他设计好的……

    段慕风注视着燃烧的火焰,既然林翡意欲如此,那自己也只好顺着他,更何况,段慕风还需要林翡再次引出背后那群人,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势必不利于这次计划。

    段慕风捏了捏稍稍有些泛僵的手指。

    按照时间,林翡应该已经出了西林,前往西南的大路只有一条,还有一条是周边乡民踩踏的小路,他要想不被无华宗的车队发现,只能抛弃马匹与农车一同行进。

    这样算下来的话,大概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林翡才会抵达河枝城——

    段慕风正欲吩咐舜华在河枝城外待命,就看见凌云掀开车帘进来。

    他打量一番后,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叹气道:“我就知道这个小兔崽子不会这么安生听话!”

    舜华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一眼,问道:“那凌云道长,你怎么会让他跑了呢。”

    凌云生气道:“他说要来找段小子,我怎么会想到他是撒谎,再说了,你们无华宗加上天罡山庄那么多暗卫,居然没有一个人拦住他”

    “……”舜华心虚的看向段慕风。

    凌云反应过来,“敢情你是故意让他跑的”

    段慕风点了点头。

    凌云严肃的看向段慕风。

    段慕风:“舜英会跟着他。”

    与此同时,郊外,林奜琢正懒洋洋的躺在马上等着马儿吃草。

    如丝般的细雨不断打湿他的头发,衣服,他却全然不在意。反倒是饶有兴致的一半抬手抹去落在脸上丝丝缕缕的水珠,一边强迫喂马儿喝着从凌云手上顺来的好酒,看着马儿被他灌的晕晕乎乎摇摇晃晃的,林奜琢忍不住放声大笑,眼中满是畅快——

    人生嘛,从来就不是为了能活多长时间而活着的……

    凌云和段慕风还以为自己真的为了能多活区区十多年的光景便把自己折进去,那他们还真实小看了自己,又或者小看了林翡。

    提起林翡这个人,林斐琢想起自己临走前去见秦文赋的场景。林斐琢罕见的有些可惜,若是他活着,就凭他嚯得出去的性子,倒是和自己相投。

    只是怅然归怅然,谁又不是如浮光掠影,这个事实他早在上辈子就深刻的领略过了。

    林斐琢抬起手上的酒壶,对着苍天大地奋力一扬,无数酒水顺势洒落,林斐琢对着酒壶痛饮一口,懒洋洋道:“请你喝酒。”

    大约晌午的时候,天上的雨才渐渐停了。

    马儿早已经醉倒在地,林奜琢的衣服更是湿漉漉的。故而路过农户时候,林奜琢干脆用自己的马和路边的农户换了几个铜板,又心安理得的乘了人家的顺风车同一筐哼唧哼唧的小猪崽子们躺在一起。

    虽说出了西林,其实林奜琢心下还真没有想好要去哪,旁人所言真真假假,林奜琢自然不放在心上,只不过销魂谷与他意义不同,他想自己还是应该回去看看。

    如果自己到时候还能活着的话,再去趟江南也不错……

    他正胡乱想着,前面赶车的农户回过头来,“这位公子,前面就要进城了。”

    “嗯。”林奜琢翻身下来,笑盈盈道:“多谢老伯。”

    林斐琢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段慕风他们应该早就进城。他随意张望了一下,远处正好有个破庙,自己今晚现在城外对付一晚明日再进城,正好与段慕风他们错开。

    林斐琢自觉可行,当即抬腿往破庙走去。

    老伯看着他背影,心下暗暗摇头,虽然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粗布衣裳,但一看就知道他是富贵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只是如今竟落魄到几个铜板就把自己的马卖了,连客栈的钱也付不起,真真是造孽唉。

    他盯着身边的马纠结半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剩下的唯一个饼,摇了摇头,叫住了林斐琢,“欸!给!”

    林奜琢意外回头,一把接住,朝老伯摇了摇,“多谢。”

    转过身他就暗暗吐了吐舌头,盯着怀里不停蠕动的小东西,低声警告道:“加上你才能顶我那个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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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庙虽小,但五脏俱全。

    林奜琢抬眼一扫,在佛像背后随便收拾了一块空地出来,又将身旁的枯草顺手堆成个小火堆。借了人家的火将柴火烧起来了,才发现自己没有刀。他有些难办的盯着栓在一旁生龙活虎的小东西,又看看自己的手,无奈的想:倒是好久没有做那去毛扒皮的活计,也不知道手生了没。

    他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大佛。

    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将那小东西抱了过来。

    那小东西大概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奋力挣脱着,连吼叫声也比先前更加撕裂。林奜琢一手控制住他,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右手五指半曲使力,手上青筋随之迸起,向着脖颈插入。

    在距其只有半指距离时,突然,门外狂风大作。

    林奜琢动作停下,蹙眉抬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可是转念一想,林奜琢又发现不对劲。他进来是不过刚刚傍晚,即使现在月亮也不过是刚在西边露了个尖尖,天不可能如现在那么黑。

    思索中,林奜琢手上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猪仔趁他不注意咬了他一口,然后趁乱挣脱开他的牵制,头也不回的奔向黑暗当中。

    林奜琢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心里突然想到了凌云先前的保证,不由得笑骂一声。

    而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如同浓墨一般,黑暗中,狂风裹挟这沙砾拍的破门啪啪作响,无数荒草瓦砾被风卷起又狠狠的砸回地面,尘土飞扬,欲迷人眼。

    林奜琢慢慢抬手摸到后腰的包裹,他现在这幅身子没有武功,身边也没有其他人……

    不过,林斐琢凝神戒备了半晌,也没有一个人影,倒是浓雾渐渐开始散去了。林斐琢想了想,正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他正欲抬脚出去打探一番时。

    突然,地底传来剧烈震动,震幅剧烈,大佛身前的烛台全部被挥落在地下,外面地皮如山崩般不断从内向外四分五裂的劈开,速度飞快,地浪翻滚。只一瞬间,庙门前的所有地面都碎成一块一块的形状。

    林奜琢瞳孔微震,借力跳上大佛。

    借着大佛的支撑,林奜琢终于看清楚了外面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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